第一百一十九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其實,在葉嵐風的心里,無論鄒城有沒有打什麼歪主意,又或者說恃寵而驕。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只要想辦法,讓水孤笑覺得,鄒城有這個心思。就行了。
政壇之中,爾虞我詐,已經升級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各方的爭斗之中,他們從來都不缺少證據。所缺少的,只是帝王想要對付一個人的決心。
有一句話,說得正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惚。
而現在,葉嵐風黑白顛倒,將鄒平說過的話添油加醋,二分假,八分真。偏偏那假的兩分,都是些關鍵的忤逆之詞。也是令作為帝王的水孤笑,最不能容忍的事實。
「功高蓋主」,「即便是帝王都要給上三分的薄面」……不得不說,這些話,更象是凌厲的耳光,打在了水孤笑的身上,令他惱怒異常。
而葉嵐風態度誠懇,表情認真,也給人造成了一種「事實就是這樣」的假象溫。
至于說求證麼,葉嵐風一樣不怕——水孤笑自然不會去考究葉嵐風說過的話,那對于他來說,只能是打草驚蛇,有百害而無一利。水孤笑不會蠢到這樣做。而鄒城,相信他也沒有辦法得知一切。
依當日那樣混亂的場面,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的狠話,即便是鄒平現在能開口說話,即便是鄒蓮百般回憶,他們不會記起,曾經在語無倫次之間,發狠地說過什麼,是否真如此張揚地放肆。
換言之來說,陰影已經造成,君與臣之間的信任,是世間最高明的工匠都沒有辦法修補的。
所以,而今的局面,大家心知,各有猜測。
而葉嵐風,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將鄒家在水孤笑的心里,打入了十層以上的地獄。
武將世家,本來是鄒家的榮耀,也是鄒家一向值得驕傲的事情。可在葉嵐風看來,外表越是光鮮亮麗的東西,往往也可以是取禍的源泉。
鄒城,他日你鄒家滅門,可別忘記了她葉嵐風的「功勞」……
「好了,你個小人兒,鄒卿怎麼會和你一般見識呢?快起來吧——」
水孤笑對著葉嵐風抬了抬手,示意葉嵐風不用跪了。滿室的燈火映著他滿是笑意的眼神。只有葉嵐風,從水孤笑的眸子深處,看到了令人透骨的冷意。
水孤笑說了不用跪,即便鄒城再怒,也沒有辦法阻擋半分。葉嵐風順勢站了起來,乖巧地對著鄒城道謝——
水孤笑的身體,向後靠了一下,眸子里的笑意,宛如初春的桃瓣一般,怎麼看,都是燦爛無比。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水孤笑的心里,宛如吃了一只死老鼠一般,堵得難受。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向來是水孤笑的原則。而葉嵐風的一番話,使得水孤笑一時之間,想起了許多事情。
鄒城的父親,是東臨國的功臣,在征戰之中,為救先帝,而不幸身亡。先帝體恤鄒家,就賜給鄒家一面免死金牌。而當年,鄒城的哥哥,因為觸犯的東臨國的國法,被鄒城的兄長鄒言,以免死金牌救下。當日里,鄒言說過的一句話,令水孤笑記憶猶新。
鄒言當日持免死金牌,來到金殿之下,對水孤笑說道︰
「我鄒家人,立于世間,傲然于天下,即便是閻羅王來收,都要看看我鄒家人的臉色……」
就因為這一句話,水孤笑不喜,終棄鄒言不用,轉而起用了鄒城。
可而今,鄒家人,又犯了那種自大狂的毛病麼?又或者說,鄒家人的血液里,本來就這樣狂妄的血液?
一時間,御書房里的氣氛淡了下來,水孤笑阻止了葉嵐風的下跪。再望向鄒城之時,眸子里的光,愈加溫和起來。
水孤笑赦免了葉嵐風,任鄒城再怒,也沒有辦法表現出來半分。他冷哼一聲,朝葉子清說道︰
「跪拜,倒不用了,今晚,我們倒要認真地算一下這筆帳才是——」
鄒城的意思是,他的兒女的打,不能白挨,這件事,絕對不能到此為止。
水孤笑淡淡一哂,說道︰
「鄒愛卿,這就對了,小孩子打架,都是些小兒之爭,你身為一朝重臣,又何必和一群小孩子一般見識?」
水孤笑話里帶笑,笑意晏晏。可是,站在得他最近的太監卻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是冰涼,冰涼的。
水孤笑一直在笑。可是,只有在他的身邊長處久待的太監才知道,水孤笑的真正喜怒,並非用表情表現出來的。
有時,他笑,或許是極度的厭煩,有時,他笑,可能在一笑之間,已經起了殺心——
帝王心,海底針。
水孤笑的話,還在繼續,擺明了,是和事佬的姿態︰
「念在鄒平受傷頗重,我後宮里,有還元益氣丹一粒,你帶回去,給鄒平治傷用吧——至于葉嵐風,下手過重,交由葉丞相回家管教……再過三日,就是修真大會了,若沒其他的事情,就這樣散了吧——」
水孤笑的語氣雖然清淡。可還是擺明了,偏袒了葉嵐風一幫。
一看到水孤笑有失公允,鄒城急了。他知道,葉嵐風剛才的話,正說到了水孤笑的心里,而今的水孤笑,怕是對自己,已經起了疑心了。
鄒城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若不解釋,他日,鄒家很可能就會因為這些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引來大患。
一念及此,鄒城的心里叫苦不迭。唉,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自己的兒女被人打了個半死,可自己還得解釋那些和主題無關的事情。
「陛下……」
鄒城正想自圓其說,可水孤笑已經阻止了他。
高坐之上的帝王,神采飛揚,眸光流轉,帶笑的臉上,猶自帶著一抹戲謔的笑︰
「好了,鄒愛卿,你我君臣數十年,你的心思怎樣,朕怎麼會不知道呢?都是些小兒之言,朕是不會介意的——」
哼哼,都是些小兒之言。可這小兒,左不說,右不說,偏偏指著這些說事?不得不說,水孤笑的心里,已逐漸對鄒城產生了疏遠之意。
看來,這鄒家的勢力,真的是過天了,「功高蓋主」這幾個字,可不是掛在嘴邊說說,就算的。葉嵐風的動作,本來就很緩慢,此時,一听水孤笑的話,她連忙站起身來。哼哼,這只不過是治鄒城的招數,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而已。這個鄒城,哪里配得起她葉嵐風屈膝一跪呢?
看著水孤笑越來越和藹的眼神,葉嵐風在心里冷笑不止。若這水孤笑當場擺個臉色,或者是將鄒城怒罵一頓,那麼,就證明他真的沒有戒意。可是,他非但沒有如此,還假裝做沒有事情發生。這恰巧證明,他將這話,擺到了心底。
反正,葉嵐風正想要這樣的效果——一巴掌拍不死大象。
若你一下子說得鄒城一文不值,弄不好,將帝王都得罪了。可就這樣含含糊糊,語意不清的話,反倒留給了他更多的幻想空間。
一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葉嵐風便向水孤笑道了謝,然後,乖巧地站在葉子清的身後,淡淡地垂下了眸子。
沒有人喜歡比自己更加聰明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見不得別人的光芒遮蓋了自己。而葉嵐風,對于人性的了解,已到了令的恐怖的地步,自然知道點到即止的道理。
整個過程,無論是葉嵐風半真半假的嫁禍,還是鄒城的解釋,葉子清都一直沉默不語。看到水孤笑替葉嵐風開解,他才半真半假地說了句︰
「謝過陛下對小女的寬容……其實,這事兒,是小女處置不當,才惹下今日的禍事,老臣在這里,代小女,向鄒右軍賠罪了——」
葉子清說完,又半真半假地對著鄒城作了個揖。表示自己真是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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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清的示弱更是旁敲側擊地證明了葉嵐風的話,這個鄒家,真如水孤笑所想——水孤笑望著玉階下的一切,眼神,更加地冷了。
鄒城,鄒家,幾張熟悉的面孔在腦海里交替而過,水孤笑微微地笑了一下——是不是朕這些年來,忽略了什麼?
相對于武夫出身的鄒城,葉子清更加明白水孤笑的真實想法。而他更加知道,此時,並不是自己可以逞強的時候越是這個時候,說得越少,留多更大的空間給水孤笑自己去想,才是最好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各懷心思的幾人,已經無話可說了。看到水孤笑神色疲憊,葉子清和鄒城,都識相地告辭而去。
葉嵐風走在最後,望著依舊氣咻咻的鄒城,暗中冷笑了一下。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鄒城很快就知道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新的一天,是個大晴天。
葉嵐風才還沒有起床,就听到小沫在門外叫喚︰
「小姐,小姐,有位姓墨的公子,正在客廳里,指名要見你呢——」
一听到「姓墨的」幾個字,葉嵐風不由地滿頭黑線——
姓墨的公子?小沫說的,可不是墨子淵麼?
他是不是吃錯藥了,這麼早就來了?嗚嗚,你說你來就來吧,還點名找她,這不是讓她沒有懶覺睡嘛——
這位爺,逛街哪有這麼早的,拜托你了,讓她再和周公聊會天吧……
葉嵐風懶得理難纏的小沫,听到熟悉的腳步聲近了,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一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天啊,好不容易學院不上課,這討債的,也不用這麼早就上門吧?
小沫的腳步,「蹭,蹭,蹭」地傳了進來。她一來到葉嵐風的床前,也不客氣。直接地伸手,一把將葉嵐風蒙在頭上的被子掀開,大聲說道︰
「小姐,老爺正在客廳里陪那個墨公子,傳話來說,讓你早點過去呢……」
葉子清在陪墨子淵?刻意忽略過小沫口里的潛台詞,葉嵐風誓要把美夢進行到底——
「你去告訴他們,就說我沒空——」
葉嵐風的心里,還在緊緊地抓著美夢的尾巴,閉著眼楮,模糊地說了一句——
听了葉嵐風的話,小沫的那個汗啊——
我在睡懶覺,我不願意起床,所以,我沒空?
這樣的話,若是敢放到葉子清的面前去說,小沫敢擔保,葉子清一定會七竅生煙。
那位墨公子,真是神仙般的人呢,不知道小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小姐……」
小沫站在床前,大聲叫道︰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扶蘇姨娘了,過不多會兒,她就要過來,一看到你的這副模樣,看她生氣不生氣——」
不知什麼時候,扶蘇姨娘成了葉嵐風的軟肋。
原因無他,皆因扶蘇姨娘什麼不會,就只會個「哭」字。她動輒「水漫金山」的功夫,常常令葉嵐風啼笑皆非。
開心了,扶蘇姨娘會哭上一場,難過了,扶蘇姨娘會眼淚汪汪。憂愁了,她會抽泣半天。就連沒有什麼事情做,想個心事什麼的,扶蘇姨娘一樣的會無事來一場。
此時,又听得扶蘇姨娘來了,葉嵐風苦了臉,閉著眼楮對著小沫的身上就是一腳︰
「死小沫,你再敢拿我娘來嚇唬我,我就把你嫁給守門的小張李三——」
相府里守後門的小張李三,是個的主兒,人又生得極丑。小沫一看到他,就會嚇得直往後躲、有一次,恰巧被葉嵐風看到了,就成了近使小沫「助紂為虐」時妥協的棋子。
一听葉嵐風的話,小沫的臉垮了下來︰
「小姐,那位墨公子來了有一會兒了,老爺已經生氣了呢——」
小沫正好心地勸著自己的主子,言語里的竊喜,毫不掩飾。
來找小姐的墨公子,可是神仙一般的人兒呢。不要說他本人,就是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侍從,都一樣是難得一見的俊男呢——若是小姐能和那個墨公子在一起的話,還有誰,敢看不起小姐的呢?
可是,她的主子,實在是一個懶到無可救藥的主兒,不要說是主動了,就連人家帥哥找上門來,她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幫主子,絕對不能讓這個神仙般的男子,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