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涼順著賀敬軒的視線望過去,心里一驚。
那是她昨晚整理東西時翻出來的,是賀敬軒給她畫的最後一幅素描,畫中的她,佇立在晚風中的碼頭上,她穿著淺綠色碎花連衣裙,裙擺被清涼的晚風吹起,像襯托著一池粉荷的荷葉,而那時年少的她,就像是被蓮葉捧起的荷花,俏皮中有些嬌羞。
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幅畫,因為獨獨在這幅素描中,賀敬軒將自己也畫了進去,他坐在輪椅上,和靜立的陸心涼兩兩相望。
彼年豆蔻,兩兩相望;如今百孔千瘡,于是兩兩相忘。
那幅畫當年在陸家沒落後被父親陸世南翻出來,撕成了碎片,當初的陸心涼一邊哭著,一邊挨著父親的打,卻仍然倔強地拾起那一地碎片,抱在懷中哭著。
淚水滴在畫紙上,暈開了那幅畫,使它變得殘破不堪,可後來陸心涼仍然背著父親,偷偷地將那副素描拼好,粘起來,然後保存在最隱蔽的小抽屜里。
昨晚陸心涼做清潔的時候,恰好翻出來,便放在了茶幾上,後來因為太困,沒來得及收起來,便暫時放在了那里,她沒有想到賀敬軒今天會來這里,而且這麼巧,還看到了這幅畫。
賀敬軒的視線觸及畫紙的那一刻,眼神變得異常溫柔,那是他生命中最灰暗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的腿受了傷,只能依靠輪椅度日,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廢人;可也正是那段時光,陸心涼闖入了他的生命,她成天嘰嘰喳喳,可賀敬軒竟難得的沒有覺得她煩,反而接納了她。
「有鉛筆和畫紙麼?」賀敬軒問。
陸心涼的思緒被賀敬軒打斷,她從回憶中抽離,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去房里找鉛筆和畫紙。
不如就當做最後一次的告別,告別她美到不真實卻也異常短暫的那段感情。
陸心涼出來的時候,發現賀敬軒正在端詳那副畫,她輕聲咳了咳,走過去,將鉛筆和畫紙遞給他。
賀敬軒接過來,讓陸心涼在自己對面坐下。
他執起鉛筆,卻久久沒有落下第一個線條;從他學習素描開始,除卻自己,他只劃過一個人——陸心涼,和陸心涼分開後,他再也沒有提筆畫過什麼,久到他甚至忘了第一筆要怎麼落下。
陸心涼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等待,這時賀敬軒終于落筆,沙沙的聲音是鉛筆落在畫紙上的摩擦聲,陸心涼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直到賀敬軒快要畫完。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賀敬軒作畫,陸心涼準備起身去開門,賀敬軒卻對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坐在原地,接著他走去開門。
這一次,門外進來的慕遠歌。
慕遠歌走進來,恰好看見的是安靜坐在一旁的陸心涼,還有手執鉛筆的賀敬軒,他掃了眼桌上的畫紙,依舊是寡淡的聲音,「我進去休息一會。」
陸心涼覺得這場面真是尷尬得詭異,她看著慕遠歌進了自己的房間,想要跟著進去,卻听見賀敬軒說,「畫完我就立刻離開。」
他的聲音那麼堅決,堅決得讓陸心涼停住了腳步,她轉身看向賀敬軒,然後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