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奴婢伺候您穿衣」
「少爺,奴婢伺候您洗漱」
「少爺,奴婢伺候您」
晨光熹微的一大清早,兩位嬌媚可愛的婢女早早守在廂房門口,也沒打聲招呼,徑直闖進了屋內,一把拉起還躺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郭南,熟練的動作套路,看得出,以前她們就是這樣服侍郭曖的。
睡眼朦朧,眼楮還未睜開,感覺像只木偶,被兩婢女擺弄,拉到梳妝台,梳理頭冠,戴好頭巾,寬松的圓領白袍衫、加上錚亮的烏皮靴,蠶絲腰帶,這些一看就是高檔品,問婢女才知,波斯進口的,郭南感嘆了一下,上等人士的生活。
郭南,現在應該改叫郭曖少爺了,只見他對著銅鏡自顧自憐,,小聲在心底嘆了一聲︰這一身富家公子裝扮穿上去,再加上這臉瓜子長得貌比潘安,陳世美,走在長安大街上,絕對迷到千萬無知少女啊。
「咳,瞧,你們的少爺,是不是玉樹臨風又風流倜儻啊。」
郭南擺了個自認為很帥氣的造型,然後對著旁邊侍立的婢女調侃道。
「咯咯,是,是,咱家的六少爺,長得絕對驚為天人,鬼斧神工的造化,那面容就跟俺爹在鄉下精心呵護的耕地差不了多少,駕著老牛用鐵犁來回梳理了好幾遍哩。」
處于十四五歲春花爛漫年紀,小孩子的天性使然,即使主子在旁,兩侍女也沒什麼顧及,毫不掩飾的在旁捂嘴偷笑。
年紀稍小的,捂嘴偷笑時,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憋得眼眶都噙滿了亮晶晶的淚。更甚的是,接話的那位年齡稍長丫頭,還極沒配合地前仰後合,彎腰直捂著肚子喘粗氣。
看來在平時,前世郭曖對自己的婢女倒挺縱容的,主人也敢擠兌。聞言,郭南心里也挺樂的,但少爺的面子還是要維護的,于是佯怒,裝作大老虎,齜牙咧嘴鬼吼了兩聲,撲上兩小丫頭跟前,光明正大又狠狠的掐了兩個嬌女敕如花的小臉蛋,一下,兩下…
頓時兩女羞怯地連連拂袖,相繼破門而出,那驚恐的模樣,就好比小白兔遇到了大灰狼。郭南倚門望著慌亂逃離的丫頭,更是很沒風度地在後面叉腰哈哈大笑。
感嘆了一下古代傳統封建女子的淳樸,理了理衣裳,收拾好玩鬧心態,郭南按照剛才兩婢女的吩咐,邁步朝正廳走去,母親王氏正在那屋等著兒子用早餐。
重生來到大唐,郭曖的身份轉換適應的倒還行,反正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能轉世重生,老天也夠眷顧自己了,所以郭曖郁悶了幾天,倒也看得開,既來之,則安之,瀟瀟灑灑到大唐再活五十年。
自從四天前,前身郭曖終于無法忍受升平公主極沒自尊的丈夫待遇,一個標準的封建文人士子,自幼在孔夫子儒家文化燻陶下,腦子里裝滿了倫理道德和三綱五常,憑著士可殺,不可辱的做人信條,第八次轟轟烈烈地尋短見了,長安城內慈恩寺,從一座佛塔上玩了一次跳樓,結果又被家僕抬回了汾陽王府療養。
魂穿到郭家六子身上,郭南對前身主人的記憶沒有一星半點的繼承,好在有著從高處摔下,摔壞了腦袋失憶的借口,
郭母愛子心切,完全沒懷疑自己兒子與往日有什麼不同,怎會料到兒子的魂來了乾坤大挪移。
醒來的這幾天,通過對下人的旁敲側擊,郭南大體了解郭曖尋死的光輝事跡,這在古代看起來是不忍家暴貞烈有個性的士子表現,在現代看起來卻是愚蠢之極一根筋的做法,讓郭南暗暗咂舌。
一時忍不住惡趣味地想,要是自己沒有恰好附魂在郭曖身上,他那悲壯地一跳,兩腿一蹬翹辮子,再也醒不來了,是不是該給這郭子樹個宣揚忠孝節義,歌頌烈德的牌坊?
不過轉念一想,不由莞爾,朝廷是岳父李家開的,女兒是岳父李家生的,給家庭問題而尋短見的女婿樹牌坊,那不是李家自己吃飽了找抽,弘揚家丑?
思緒翩躚須臾,不知不覺行走到了用飯的廳子,還未邁進門檻,郭南橫穿中庭院子時,遠遠便看到坐在正廳高堂的郭母王氏。
王氏年過六旬,衣著很是端莊整潔,歲月到沒有在她那秀美光潔的臉龐留下太多痕跡,鳳頭金釵在烏黑的發髻插得不偏不倚,發跡梳理得紋絲不亂,此時正端坐在大廳上首,慈愛地望著門外緩緩而來的郭南。
「好香!」低聲贊了一下,郭南剛邁進門檻便嗅到一種熟悉的家常菜味道,是糖醋排骨,還有宮保雞丁,而且還是加了足量麻辣子的那種,踫巧這是自己最喜歡吃的菜肴,頓時月復中感到一陣饑餓。
「來,來,曖兒快過來坐娘旁邊。」
看到自己兒子那種饞嘴樣,王氏眼眸含著笑意,朝郭南連連招手。
「這些都是你打小愛吃的菜。」
「呃…」郭南尷尬地站在廳堂,進又不是退又不是,那個娘字愣是卡在脖子就是吐不到嘴邊,畢竟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郭南喂大的親爹親娘,他們還活蹦亂跳的在二十一世紀好好活著呢,眼前這位大媽,貿貿然讓叫娘,倒讓他有些不情願。
正當郭南猶豫著該不該叫娘,思路卡殼時,王氏倒起身迎上去,笑呵呵地一把把郭南拽到飯桌坐下。
「這孩子,這才成家過了幾個月,就跟娘生疏起來了,是不是有了媳婦就忘了親娘了。」
王氏說著說著,原本滿面笑意的,突然意識到說錯了什麼,臉色一怔,隨即收斂了笑容,眼眶一紅,連忙掏出袖里的方帕輕拭眼角的淚,長長地嘆了口氣。
「提她干啥,早知道做帝王家女婿注定要受罪,當初娘就應該早點替你尋個良家閨女成個家,只要性子好,心地善良,還講什麼門當戶的,即使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都好,娶進門,我們郭家不缺添那幾雙碗筷。生十個八個娃都養得起,全家其樂融融就好…」
王氏越說越激動,坐在位子上低頭繼續擦淚,忽然聲音提高八度︰
「可曖兒自從當了那個狗屁駙馬,純粹是活受罪的親事,這半年來,自打搬進公主府,哪天還安生過,夫妻兩這日子是沒法過了,休又休不得…」
「娘,娘,娘這菜涼啦,您老別說了,stop,stop,小心傷了身體,快坐,坐下用膳。」見王氏越說越激動,郭南連連叫停。
郭南急了,像個猴子在王氏旁邊又蹦又跳,一急連叫了三個娘字,娘叫得很是順溜,還把在外企工作時,常與鬼佬上司和歐美客戶交流的英語都下意識使出來了,並且左手食指連連戳右手掌心,生動地加了止手勢。
做母親的王氏濃濃的護犢子情緒讓他大受感動,這叫愛子情深,郭南不由心底狠狠鄙視了前世郭曖一下︰
這個不孝子,受不了媳婦的氣,腦子一熱,那佛塔上優雅地一跳。頂級難度系數為3.9的反身空中抱膝翻騰兩周半,再加傾斜轉體兩周半,末了還有前後左右瘋狂1080度大螺旋,終于完成了給上帝的初次見面禮——絕世驚艷一跳,魂上了西天,家里還有個親娘倒忘得一干二淨。
郭南想起自己老媽,對比眼前的婦人,都有嘮叨個不停的習慣。郭南可受不了做媽的在耳邊絮絮叨叨,像個女唐僧說個不停,尤其是關心的話,半天愣是把話原原本本重復了幾十遍,天下的母親差不多都有這毛病吧。
觸景生情,郭南剛想起了二十一世紀鄉下的老娘和老爹,順便一想到給他戴綠帽子的老婆,還被氣得心肌梗塞掛掉了,白發蒼蒼的父母給黑發的兒子送終,不由悲戚不已。
往事不堪回首,想到這,郭南心里真是不平衡,滿肚子的怨氣牢騷,簡直比竇娥還怨,再堅強的男人也終于淚崩了,好比黃河決堤的洪水,頓時一個大老爺們趴在飯桌上,像小孩子嚶嚶地哭個不停,一只拳頭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弄得梆梆響。
「別哭,乖啊,孩兒,生了八個帶把的娃,七個都像老頭子,一幫大老粗都不懂得怎麼表達情感,在娘面前請安,憋半天連屁都不懂得崩一個的不孝子們,傻頭傻腦的,每次來來去去只會重復那一兩套好話套詞,娘背都背得出來了,還是曖兒好,生的像娘的性子,情感細膩,有什麼情緒都表露在娘面前,從小到大,老愛窩在娘懷里哭…」
說罷,一把把失聲痛苦的郭南拽進懷里,拍著後背正要好好疼愛的安撫兒子。
「咳,咳」郭南耳根頓時發熱,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是懂的,雖說這是授之身體發膚的便宜老娘,但這樣被一個認識才幾天的大娘摟著,郭南感覺怪怪的。
立馬打了個機靈,郭南訕訕的笑了笑,干咳了兩聲,接著用衣袖一抹眼角晶瑩的淚花,輕輕掙月兌王氏懷抱,挪回了旁邊的座位,瀟灑地一甩頭發︰
「孩兒沒事了,餓了,吃飯吧。」
不愧為大戶人家,連早餐都這麼豐富精致,堪比國宴啊。王氏勤快的在一旁給兒子夾菜,郭南一邊感嘆,一邊埋頭吃的大快朵頤。
郭南重新投胎後,胃口真的很大,狼吞虎咽加鯨吞蠶食,下人們在大廳里來來回回,愣是沒停止過端菜和撤盤子。
菜肴無論顏色,造型,搭配,雕工猶如精美藝術品,真是賞心悅目,令人不忍下箸。
「少爺,這些菜有酥香,油香,還有這燻香,焦香,麻香,再就是麻辣香,蔥蒜香…」
旁邊還有個年過七旬的老廚子不停地指點介紹著桌上的各個菜肴類型。
「哇,咱家還有個這般厲害的廚師啊。」郭南大口吞咽著飯菜一邊口齒不清說道。
「看來曖兒腦袋磕了還未痊愈,記性不好,連自家的廚子有幾位都忘了,這位是五年前從川蜀請來的名廚尤師傅,還有蘇菜,粵菜,魯菜的師傅們在膳堂伙房里做菜。」
隨即王氏好像記起什麼,末了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
「對了,要不試試西亞大食國的阿拉伯拌面和馬女乃油酥餅子?」
「噗——」郭南正喝一口清湯,頓時不小心噴到俯身介紹菜色的尤師傅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郭南連連對老人家道歉,尤師傅善意笑了笑。
「咱家廚子還會做外國菜?」
「不是,去年家里來了位長安流浪的大食國傳教士,高鼻深目的,娘見他冬天夜里露宿在王府門口怪可憐,便收留了他,巧的是他說會兩手家鄉大食的廚藝。」
一頓早餐吃了一個多時辰,走出汾陽王府散步,肚子撐得飽飽的,好久沒這樣痛快吃過了,加上冬日長安古城上空藍藍的天,街道周圍水渠清澈的流水,踏上石拱橋,置身與清明上河圖般熱鬧的市井,看著各色穿著古裝的古人,深吸一口一千三百年前富含負氧離子的潔淨空氣,郭南心情舒暢,此時正不斷張望四周景色。
要說偌大一個王府,除了百來號雜役,僕從,還有那麼一隊三四十號人的私兵護院兵,怎麼早餐時只有王氏與郭南,自郭南醒來四天了,兄弟姐妹,尤其是當家男主人汾陽王郭子儀,他們怎麼統統一個都沒見著?這讓他疑惑不已。
郭南大體了解到,此時安史之亂結束剛兩年,憑著中學學過的歷史,大體知道安史之亂爆發是公元755年,歷時是八年。
郭南倚在一河畔涼亭,當風而立,扳著手指數了數年數,小聲嘀咕道︰「七百五十五加上八等于七百六十三,然後是戰亂剛過了兩年,那現在是公元765年」
「乖乖,一次穿越,穿了一千二百多年。」郭南無限感慨了一會。
听王氏說,安史之亂剛剛平定,昔日強盛的大唐已是遍地瘡痍,國力衰退,帝國走向衰落,往日開元盛世,萬國來朝的盛景已經不復返,大唐皇帝也不再是鄰邦各國國主尊稱的天可汗了。
而今西南邊境有氣勢洶洶的吐蕃,北方蒙古高原還有突厥部落虎視眈眈,朝鮮半島也不太平,高麗棒子和新羅兩大家族部落也連年在半島窩里斗,而北部海島倭國小鬼子的大和政權也蠢蠢欲動,不時波及到中原東北部的邊海。
總的來說,這年間唐朝的國際環境不太妙,郭暖的老爹,郭子儀,也就是在今寧夏靈武西南部一帶,擔任著鎮守一方的將領,作為任朔方節度使。
如今安史戰亂剛平定,國內尚不穩定,朔方正處西部吐蕃和突厥兩大強敵接壤邊境,郭子儀作為主將怎能離開,想安然在長安汾陽王府養老,皇帝可不答應。
至于七個兄弟,不是跟隨老爹在朔方守邊疆,就是在各個地方任官任職,女兒八個全十五六歲時嫁出去了,所以王府只剩有王氏到情理之中。
抬眼望著遠處運河粼粼碧水,有點出神,看來浮華盛景,也涌動著不安穩因數,郭南隱隱感到自己命運在未來將會與這大唐王朝緊緊聯系在一起。
須臾,郭暖自嘲嘆了嘆,未來是個人安生立命,或者匡世安民,將何去何從,他一個小人物哪還有什麼大志向,不由很快釋然,甩了甩頭發,郭暖篤定主意,且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