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收下王炎的禮物後,過了幾天他便覺得有些不妥,當這一擔子奇巧精美飾物帶回公主府後,他謊稱是自己在長樂玉器坊買來孝敬老婆大人的,並且升平驚喜之余也就沒有細想首飾來源清白看,郭暖為妻子開心,自個心里的小九九一時蒙住了清晰的理性思考。
自從收下賄賂款之後,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郭暖雖說收收賄賂只是權宜計策,本想假意融入王炎官僚圈子,他再乘其不備背地檢查收集枉法貪贓證據。
這些天他隱約感到自己釣魚執法誘人上鉤的方式不妥當。躊躇再三,郭暖雖覺得不妥但也由于一時猶疑給耽擱了退換王炎禮金的日程。
時間沒過幾天,軍器監里那些一個個書記員,衙司監丞,刀筆小吏們便開始放肆隨意起來了,總之把郭暖當成同一伙人。
一晃三天,原本還算比較干淨的官署不一會便又變得烏七八糟,這天農歷十五,郭暖上午上早朝,他夾雜在文武百官站了兩個多時辰,時間久了,年輕人也站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等在柔軟皇椅坐墊上舒服听政的代宗好不容易宣布解散,他才解月兌出來。
散朝後郭暖趕回軍器監官署,走到衙署側殿辦公廂房,掀開門簾一瞧,可把他氣得七竅生煙。
「娘的,這幫家伙還真是隨意得緊啊。」
郭暖卡在門口喃喃暗罵道,此刻里間的一幫幕僚小吏正玩在興頭上,他們絲毫沒發覺自家頂頭上官正冷眼一旁觀看著。
剛下朝,臨近中午郭暖本就又累又饑,看廂房里亂七八糟地聚攏著一桌,滿室的吆喝打鬧聲夾雜著骰子敲擊瓷碗發出的清脆擊鳴。
「六啊,六啊,俺要六啊。」
一矮墩子正赤膊上陣,一條毛腿擱在條板凳上,兩手有韻律地搖擺著骰子盅,激動大喊起來。
「快快,押寶,」一腮尖似猴的瘦子正在叫賣著。
「壓,爺出五十兩。」
一聲呼嚕氣粗的大嗓門激動吼道,郭暖壓根不用猜,圍在一桌俯身彎腰貼著桌面的官僚,玩雙陸的人誰是誰啊?這聲音定是王炎。
他表佷子書記官趕緊拍馬屁,話說這家伙這天運氣不佳,加上喝了不少劉二狗酒館買的劣酒,一上頭便暈頭轉向,這不半個時辰沒過,自己一個月的俸祿三十多兩便輸得精光,而且最可氣的是輸給了賭骰子臭手他表叔那家。
「他女乃女乃的,運氣真的這麼臭,也許是那個郭小白臉新官上任,遇到煞星了,三把火把昔日好運氣全燒沒了。」
書記員打了個酒嗝狠狠咒罵了一番,自個只好在一旁干吆喝看著大伙賭錢。
料想著月底弓弩坊材料損耗賬目要經過他手里,尋思著瞞著他老叔多克扣一點水份花花,不然下個月,家里的三個娃和一個婆娘就喝西北風了
不過現在要緊是得自個的那些銀子進了表叔口袋里啊,好好巴結呢,也許再狗乞搖尾裝可憐一番,頂多王炎表叔給自己這爛泥扶不上牆的表佷子蛋子挨上那麼一腳,也許他念在自家死去的癆病鬼老爹份上,說不成他還可以把賭輸的銀子賴回來啊。
「哎呀,王叔,闊氣,下局肯定中最高彩「滿園春」!」書記員掐媚地大喊一聲。
「好好,表佷子說得有好,就沖這吉祥氣,爺再押四十兩。」王炎一樂,隨即又加碼。
不一會,郭暖又听到王炎大呼︰「哎呦,晦氣,竟然全沒了!」
一開盅,眾人大呼,幾家歡喜幾家哭,銀子從這個口袋又輾轉到了另一人口袋。
「臭小子,嘴里抹了蜜,蠱惑你叔一時被沖昏了頭,大前天,前天,這天他媽的贏得白花花銀子全沒了。」
王炎一時氣塞,臉色通紅,俯身月兌了高邦牛皮靴子就要往表佷子臉蛋子上抽去。
「媽呀,叔,你不要打我,我可是你表哥的兒子啊。」
書記員瞧他叔那凶神惡煞般的樣便知下場慘重,趕緊抱頭鼠竄朝門外沖去。眾人頓時轟笑,沒空解救叔佷斗毆,缺了兩人,立馬又有旁邊閑聊的家伙補上參賭,他們隨即繼續開始下局。
郭暖怒無可怒,待到書記員正要抱頭亂竄,正撞到掀開布簾一腳門外站著的郭暖,郭暖利索地抬起一腳「砰」一聲。
此刻酸腐秀才書記員搞不清神馬回事兒,他立馬四角朝天倒在地上,嘴里哇的一下吐出一灘嘔吐物,酒意頓時醒了大半,抬眼一瞧,差點癱軟在地,軍器監監事大人郭暖他女乃女乃的竟然一直就在門外冷眼瞧著,至于背後拿著鞋幫子趕到門口的王炎,他一時也高舉著靴子愣了。
「全他媽的都給老子都停下來」
「 當」,這怒吼可听得明明白白,房間里的三十幾人刷的一下子打個激靈僵住了,至于搖色子的押司老頭,這回輪到他坐莊,老家伙一激動手一抖,骰子盅差點沒拿穩摔壞,听長官怒喝,他立馬放下,沒敢再開盅。
「你,你,兩人把這醉鬼抬出去扔到隔壁凌霄宮蓮花池里,好好給洗刷干淨。」
強忍著室內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郭暖陰沉著臉色揮手指揮兩個唯唯諾諾的家伙干活,隨即書記員立馬如同死狗般被抬出門外。
押司見氣氛稍微緩和,夾雜在人群里偷偷背著門口方向轉身掀開桌上的盅蓋,那個叫懊惱地氣血攻心,差點老眼昏花昏厥在地,竟然搖出了六顆同一點數的同色渾花,他女乃女乃的尊貴點數搖出來一打斷,居然全白費了。
「那誰,你表佷子吧,喝酒誤事,明兒就不用來了。」
郭暖深呼吸緩和一下怒氣,壓低嗓音吩咐了一下低眉俯首裝孫子的王炎。
郭暖轉身正要離開,隨即有甩下一句︰「還有,從明日起,如果本官軍器監找出一粒骰子,全都不用干了,卷鋪蓋回家吧。」
無疑這句更具威力,眾人紛紛巴結點頭稱是,更有甚者拍胸脯保證。
壓著火氣走出軍器監衙署,郭暖喚上阿福打馬驅車趕回公主府。郭暖大搖頭連連感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啊。這幫家伙真的是改造不了了。
「阿福,我要你去王炎的禮物在升平那要回來退換給王炎,辦得怎麼樣了?」
郭暖探出頭朝驅車的阿福問道。
「少爺,昨天阿福按照您的吩咐早早到西域玉器行置辦了一批阿拉伯最新式樣的首飾,和公主換回了一部分那批髒貨。」
阿福揚鞭驅車拐過大阪巷,筆直朝城門趕去,他面露難色接著道︰「公主知後也沒問首飾退換緣由,她交付了大半首飾給阿福,不過她說至于其余十來件飾品都分發給了宮里的姐妹,送出去的禮要是全追收回來,恐怕會令人難堪,難免得罪人。」
郭暖無奈點頭回道︰「嗯,你也不敢說那些首飾本是贓物,怕公主氣惱自家駙馬為官不廉吧,所以一直拖拉著沒辦成事兒。」
主僕兩一時沉靜不語,這事兒苦惱之極,郭暖也想不到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