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臨近元旦,渭北全省普遍下了一場大雪。
唐天宇還在寫材料,根本沒有來得及關注院子里面的動靜,電話便響了起來,他接了之後,是梅怡瑄打過來的。
雖然是異地相處,但唐天宇和梅怡瑄之間的感情發展並沒有變冷的感覺,反而因為時間的緣故歷久彌堅。唐天宇和梅怡瑄的戀愛中,帶著一點精神之戀的感覺。兩人交流的過程中,知根知底,有思想的踫撞,有時候會因為對一句詩詞不同的理解,鬧紅了臉,有時候會因為對一本著作的價值觀存在差異,故意找對方的別扭。但追到靈魂深處,兩人都樂此不疲的喜歡與對方討論一些形而上的東西。
唐天宇骨子里是一個文藝男青年,梅怡瑄骨子里是一個文藝女青年。因為思想里有共同的地方,兩人摩擦出了火花。
「老公,省城下雪了,特浪漫,快打開窗戶看。」梅怡瑄似乎變成了在渭北大學里見到的第一面,變成了青春無敵、清純可人,沒有絲毫殺傷力的清純院花。
唐天宇笑著伸了一個懶腰,往身後的窗戶望去,外面的確是下雪了,挺大的,「天氣涼了,你記得注意保暖,別像上次入秋的時候感冒了,整天躲在被子里纏著我打電話,那我可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哼!」梅怡瑄恨恨道︰「作為我的老公,你必須要有這個覺悟,當我生病的時候,就得義無反顧的照顧我保護我。」
「我想照顧你,這不是鞭長莫及嗎?」唐天宇嘆了一口氣,異地戀便是如此,有好的地方,因為有距離,彼此都有空間,每次見面之後,感情會泛濫得猛烈無比;但也有不好地方,如果沒有足夠的堅守,很有可能外部原因潰散。
比如女人感冒的時候,如果出現了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每天站在她的身邊,給她端茶送水,正常情況下,這女人百分之九十會被拿下。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個話。」梅怡瑄在那邊沉默了片刻,吐了一口氣道︰「不過很快就能見到你了。」
「傻妞!」唐天宇沒有生氣,只不過覺得有點對不起梅怡瑄,雖然是男女朋友關系,但是半年過去了,連面都沒見幾次。很多次,還是梅怡瑄主動來看自己,而自己則有點鐵石心腸,不通人情了點兒。唐天宇打心底懷念那一次牽起的梅怡瑄柔弱無骨的小女敕手,放在手中軟綿綿的,應該是從小泡牛女乃彈鋼琴練出來的。
梅怡瑄的心情很復雜,既希望下雪,但又還害怕大雪綿綿不絕,阻礙了唐天宇來省城的行程。唐天宇信誓旦旦的讀了保證書,才讓梅怡萱放下心,兩人又逗趣了一番,才不依不舍的掛斷了電話。
到了中午,王波在辦公室門口磨蹭了半天不肯進門。
唐天宇上廁所的時候撞見了,笑道︰「你這小子,是準備在我辦公室門口當門神嗎?嚇了我一跳。」
「巴不得給唐哥當門神呢,就是不夠格。」王波倒學會了奉承,這讓唐天宇有點刮目相看,王波模了模後腦勺,笑道,「我是過來請唐哥晚上去家里吃飯的。」
大三元搬了,王潔妮去了縣城跟丁胖子合伙開了大三元娛樂休閑中心。娛樂休閑中心共投資了兩百多萬,七層樓的大廈,酒店、餐飲、娛樂、澡堂等各式服務都有,是一個綜合型的消費裙樓,這種模式在陵川獨具一格,沒開業幾天就已經影響到了陵川迎賓館的營業。
王波被陳忠用了些手段,調入縣公安局,雖然沒有正式編制,但好好在里面混兩年,上面有陳忠照應著,上升的空間還是很大的。所以王波從心里感激唐天宇,當然也將他也放進了追求自己姐姐王潔妮眾多牲口行列之一。王波可不會認為唐天宇是出于純潔的友誼來幫自己的。不過唐天宇一步一步逼近王潔妮的方法並不惹人討厭,所以王波還是挺認可的唐天宇的,除了年紀太輕之外,如果唐天宇年紀大一點,他倒是願意牽著一根紅線。
「今天我姐會從縣城回來,家里的兩個老人也一直想見見你,感謝你幫助了我們家這麼多。」王波誠懇道。
「那行,我下班就去。」唐天宇也有點想念王潔妮的菜了,兩個月整天吃方便面,再神仙的人物嘴中也淡出鳥來了,听說有打秋風的地方,如果還扭捏推辭,那也太苦行僧了一點。
「行,那我來接你!」王波听唐天宇答應了還是很高興的。
「不用了,我到時候借一輛單車自己騎過去,田崗村我認識。」唐天宇拍了拍王波的肩膀,往廁所的方向去了。王波盯著唐天宇龍行虎步的背影轉過了長廊,這才離開。
鄉鎮府的廁所條件不是很好,是蹲坑的那種形式,現在是冬天了還好,夏天里上廁所就等于活受罪。不過這種形式的廁所還是有點意思,廁所上方是空的,女人在廁所那邊說話、月兌褲子、甚至解手時的哼哼聲,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唐天宇當然沒有那種低級趣味,但是不代表別人沒有,他一進廁所,發現有一個人正趴在牆頭上,朝女廁所那邊張望。
「擦,這麼大膽!」唐天宇不說話,走到那人身後就是一腳,踢得他痛呼一聲。
「哎呀!」那人竟一下子沒有掉進糞池里,還掛在半空,口中痛呼,臉上帶著痛楚。
女廁所這時候也有了動靜,顯然是有女人看到了那牆頭上猥瑣男人。
「段五貴,你這個混球,斷子絕孫的貨,又趴在牆頭上做那無恥的事情了!你好歹也算一個有身份的人了,每天為老不尊,究竟要不要臉。」那邊說話的聲音是一個大媽,听聲音應該是食堂沈姨,她嗓門大,這一叫整個鎮政府都鬧騰開了。
段五貴是個光棍,爬牆頭看寡婦洗澡,看女人上廁所,被人家發現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也有點惱火,他暗道,究竟是那個混蛋打擾了自己這獨特的嗜好啊。回頭一看,便見唐天宇冷冷地看著段五貴,心神情不自禁地又是一抖,怎麼又遇到了這唐書記。
段五貴今天來政府辦事,辦完事之後,上廁所的時候,听到隔壁的沈姨月兌褲子以及上廁所時候的哼哼聲,沒有忍住,就爬上了牆頭。他做這活,很麻利,暗道看一眼過過癮便撤,但沒有想到還是被人逮住了。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抓到自己現行就罷了,大都會繞著自己走。但這唐天宇?段五貴第一次後悔自己有這麼一個獨特而變態的嗜好。
段五貴在夏余鎮橫行鄉里,堪稱一霸,但這段時間已經將這個年紀輕輕的黨委副書記看成了自己的命中克星。只要遇到唐天宇準沒有什麼好事發生,他恨得咬牙切齒。
他從牆頭磨嘰了半晌,才跳了下來,被唐天宇踢的那一腳部位,還火辣辣的疼,一時丟了力氣,所以小心踩到了便池里,濺了滿褲腳的屎尿,惹得唐天宇又是一陣厭惡。
「段五貴,你趴在牆頭上,這是做什麼,還有一點顧忌沒有,從年齡上來說,你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做這種缺德事情,害不害臊;從原則上來講,你是一個黨員,如此沒有道德標準,完全就是丟盡了黨員的臉。」唐天宇平常也不會這麼激動,但這段五貴實在讓人太發指了。
尼瑪,就是耍流氓,也不能耍得這麼沒素質,沒品位啊。
過了半晌,男廁所這里的人越聚越多。
長得粗圓的沈姨趴在另外一個大媽的身上開始哭泣,這架勢好像段五貴不僅偷看了沈姨上廁所,還把她那個啥了一樣。
人越聚越多,都開始七嘴八舌的罵段五貴,什麼「敗家子」、「死太監」、「狗*娘養的」、「挨千刀」、「斷子絕孫」,只要是難听的詞匯,一股腦地全部撲了上來。
段五貴開始沉默不語,到了最後終于紅了眼楮,「還有完沒完,今天這事兒就是我辦的了,你們能拿我怎麼辦。」
說完這話,段五貴從腰里拔出了一把常年帶在身上的半截長西瓜刀,氣沖沖道︰「誰還有話說,我就捅死誰!」
段五貴惡名在外,這一下子,沒有人敢再說話。
段五貴已經恨透了唐天宇,腦袋一熱,便朝唐天宇沖了過去。段五貴年少的時候好勇斗狠慣了,比起那些從來沒有模過刀子棍子錘子的人而言,對西瓜刀的使用方法還是很熟悉的,他瞄準方向往唐天宇胸口的厚肉砍過去,這樣只會傷人不會謀命。
這刀砍得有點水平,唐天宇手腳麻利,往後一退,但還是被西瓜刀帶了一下,穿著的棉衣破了一個大口子,一陣火辣辣的疼。
唐天宇感覺到了危險,他忍住痛,用腳踩了一下段五貴的膝部。段五貴根本沒反應得過來,趴在了地上。唐天宇趕忙上去又補了一腳,順便踢飛了段五貴拿刀的手。
「這是要做什麼!」一個洪亮渾厚的聲音,從眾人背後傳來,卻見臉色陰沉的段超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了進來。
段五貴原本還想從地上爬起來,他動了動嘴吧,沒有發出聲音,也沒爬起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段五貴的氣勢逐漸弱了下去,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佷子段超這幾年頂著,他哪里還能成為瓶蓋廠的黨委書記,恐怕早就吃牢飯了。所以在段超的面前,段五貴很多時候感覺他自己是段超的佷子,沒有一點威望。
「去派出所喊人!這件事一定要有個結果!」段超對著司機小曹道,「帶小唐書記去醫院看看。」
說完這話,段超離開了。
既然一把手已經發了話,唐天宇也松了一口氣,轉身跟著小曹去了醫院。
過了十分鐘,派出所派了人過來,將段五貴抓了進去,段超這次再也沒有護短,讓派出所往重里判。段五貴因為這件事犯了流氓罪,被抓進監獄里吃了兩年的牢飯。
段超知道自己即將離開夏余鎮,如果不給自己的叔叔段五貴一點教訓的話,恐怕以後就不是吃牢飯,而是掉腦袋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