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素問在近距離看到她的臉,也不得不承認,她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刑曼姿今天又穿了紅的,我要早知道就不和她穿一樣顏色了。這種女人也真是女性公敵,一來,什麼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
果然,稍作留心,便發現身邊很多女賓都在討論她。
「人家是蕭少的新寵呢,我听說她家里也是做地產的,不過那又怎樣,和蕭家比實在只能算這個,還不是要看蕭少的臉色倒貼。」說話的女孩子比了個小拇指的動作,然後對對方很有默契的一笑。
然而這些話多半也是出于小女孩子心理般的嫉妒,被討論的主人公姿態高雅,神情自然,毫無任何傳言中應該有的緊張樣子。相反,她顯得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並且不像其他女人般急于湊到每一闊少身邊,她此時正恰到好處的輕輕微笑著,顯得貴氣又大方得體,面對她的幾個男賓望著她的臉,都露出心馳神往的沉醉表情。
蕭溶會搭上刑曼姿,這多少讓聶素問有點詫異。听陸錚說,蕭溶當初決意收購華誼,就是為了追季璇,如今追到手,玩膩了,又從公司內部發展到公司外了。不過據聶素問對她的了解,刑曼姿絕不是一個只把眼界放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要的往往比別人猜測得更多。
這是個有野心的女人。
這也是素問為啥把她當作自己最大競爭對手的原因。
素問還膈應著自己學生時代屢戰屢敗的頹喪戰績,看著刑曼姿風姿綽約的走過去和陸錚打招呼,她心里像是被放了一缸腌漬的酸泡菜,可惜即便用挑剔的眼光看,曼姿的舉手投足都完美無暇,偏生這種女人又識時務,分得清場合,在該放得開的地方放得開,該營造個凜然不可侵的貴族小姐時候,也能極其出色。實在是讓素問很有危機感。
不知不覺間,素問便蹲在一邊默默的觀察了刑曼姿不少時間,已經把要給陸錚的神秘禮物忘在腦後。
等侍者端著托盤走過的時候,只覺得口干舌燥,便隨手拿過一杯,那里面是調成彩虹顏色的某種飲料。
可正要喝,卻听見旁邊插入了一個聲音。
「這種雞尾酒,是今年新調的‘rainbow’吧。」
素問循著聲音轉過頭,原來刑曼姿也已看到她,正緩步向她走來。裙擺像火一樣艷麗的鮮紅色,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動,熱烈而具有侵略性。
直到她近在咫尺,優雅的用兩根手指捏起酒杯柄。她的十根手指縴細,像是冰雪初融的雪白,指尖丹蔻是和裙擺一樣的鮮紅色。素問悄無聲息的把自己這一雙粗手收了起來。
刑曼姿把一杯像彩虹一般有著漂亮分層的雞尾酒舉在空中端詳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開了酒︰「Rainbow這種酒,就是因為冷藏才能保持彩虹色彩分層的鮮明,本身就是不能用手掌握住酒杯的,手心甚至是手指指肚的溫度,都會破壞這種酒的色澤和口感。」
素問猛然低頭,看著因為被自己胡亂捧著而已經顏色混亂了的雞尾酒,酒杯里已經沒有了彩虹般的美麗,倒像是一大團糊在一起的顏料。
刑曼姿姿態端莊的抿了一口酒,露出一個極清淺的笑容。
「從以前你就處處不如我,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得意的揚起了縴長的脖頸,甚至連眼神也懶得分一點給自己,「有些東西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無論你後天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你那卑賤的出身。」
顯然,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麼能威脅到她的玩意兒,這幾年她每每被拿來和聶素問做比較,于她本身來說也許也是不屑的。打擊聶素問已成為她這麼多年的最大樂趣,而她此番說辭,也頗有點談笑間看對手灰飛煙滅的調調。
素問賭氣一般的把那杯混雜了顏色的酒一口喝干,然後仇恨的瞪著她。
此刻刑曼姿已經放下了手中指喝了幾口的雞尾酒,瞥了她一眼,對著侍者道︰「有可樂麼?你這樣的女孩,還是喝可樂最合適。這種場合,禮節性的喝點才適宜。或者,我換個說法,你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
侍者點了點頭便折回去給她拿可樂。
素問氣得渾身發抖。這女人的嘴,真是一點配不上她那所謂的高貴出身,又狠又毒。
不一會兒,那侍者就端著托盤里的兩听可樂再度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中途有人向他詢問什麼,侍者轉身把托盤放在餐台上,開始向對方解釋著什麼。
素問突然覺得這是個時機。此刻已是宴會高(諧)潮,人聲嘈雜,聲光陸離,素問佯裝去餐台取食物,漫不經心的站在那位侍者身邊,趁他背過身說話時,把兩听可樂都拿起來,瘋狂的搖晃起來。
她也不知道哪听會到刑曼姿手中,總之,防患于未然,兩听都搖了再說。
侍者很快結束了兌換,轉身來拿托盤,素問趕緊放下可樂,手忙腳亂的拿起自己的餐盤,走到一邊假裝用餐。
刑曼姿這樣的美女在這種宴會里很容易如魚得水,才一會兒便已經與另一位男士攀談起來。當侍者回來時,她不疑有他的道了聲「謝謝」,接過那一罐可樂,而侍者轉身向素問走來,將另一罐可樂遞到素問手中。
素問把玩著手里的可樂,目不轉楮的盯著刑曼姿。只等待會可樂飛濺,噴得她滿頭滿身,揭開她高貴優雅的偽面孔,要她當眾出丑。
然而就在刑曼姿準備拉開拉環的時候,那位與她攀談的男士卻忽然將易拉罐搶了過去。
「還是讓我來吧,萬一傷了你的指甲,那我會于心不安的。」
該死的花間紳士!恭維也恭維的這麼不是時候!
「嘎巴」一聲,易拉罐便被打開了,伴隨著一陣驚愕的抽氣聲,可樂像泉涌似的突突往外噴射著,弄髒了男人的手和大片衣襟,在她對面的刑曼姿雖然及時跳開了,但裙擺還是難免被殃及,多余的泡沫便流到了地毯上。
驚愕聲後,是刑曼姿一疊聲的道歉,和拿起隨身手絹,小心翼翼的幫男子擦去身上的可樂。男人雖然出了丑,可哪堪這般美人恩,忙屁顛著堆出笑來︰「哪里,如果不是我的話,這些可樂就要噴到你了。能為美麗的女士消災擋難,是我的榮幸。」
素問在一旁呆呆的「啊」了一聲,這男人還真會獻殷勤。
已經有人體貼的勸兩人下去換身衣服,刑曼姿其實只濺到了裙擺幾個星點子,她還是那個女神一般的姿態,臉上貴氣的表情真是從始至終都沒改變。
心里幸災樂禍想見的,刑曼姿狼狽的被可樂潑滿臉的情景並沒與出現。素問恨得牙癢癢,似乎太陽穴都被氣得發疼,真該喝點東西降降火!
憤恨之下,素問基本沒經過腦回路,就拉開了手中的易拉罐。
可樂毫無意外的準確的飛濺了她一臉,那一瞬間她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因為發生實在太快,而她用全副精力瞪著刑曼姿,所以根本沒機會作出任何反應。只看到自己滿臉,滿頭發絲兒都在往下滴著可樂,刑曼姿有護花使者替她擋災,可自己並沒有啊。果然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這一幕比方才刑曼姿那里發生的可樂噴射還要激烈,大概沒人見過像她這麼囧被可樂噴了一臉的。在她周圍的幾個人也或多或少沾了點光,直到素問呆呆的把噴得差不多的可樂罐放在桌上,此時整個宴會廳都已經安靜下來,而她周圍也慢慢形成了一個真空圈,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各色各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憐憫的,鄙夷的,獵奇的,伴隨著那迅速在她腳底洇開的一大灘可樂,她已經無暇去分辨刑曼姿此刻是什麼眼神了。
「素素!」
人群里一道厲聲,聶素問後知後覺的抬起濕漉漉的腦袋,看到今晚的主角,陸錚,撥開人群向她走來。
難堪……
除了難堪素問找不著第二個詞了。
真的應了那句話,她最狼狽的時候都被他撞見了。
她張張嘴,想叫他的名字,卻那麼羞于開口。這個時候,還是假裝不認識他吧?免得給他丟臉了。
陸錚一直走到她身邊才停下,看見她這副樣子,略皺了皺眉,只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便蹲,手臂繞到她腰間打橫一抱,在素問的「啊」的一聲驚呼中,她已經整個人置于他懷中,以一種公主抱的方式。
她再一次成為了全場目光的焦點。而聶素問自己只是忐忑不安的揪著陸錚的衣服︰「放我下來吧,都弄髒了……」
陸錚今天穿的是一整套的白西裝,此刻她身上的可樂全沾到了那潔白的衣料上。
可他卻毫不在意,只是瞪了她一眼低喝︰「別動,還想怎麼折騰。」然後就恢復了常態,只是保持著抱著她的姿勢,對身後眾人交代道︰「更衣室里有為各位準備干淨的新衣服,請弄髒了的客人前去挑選換上,各位身上的衣服我會派人送去干洗,稍後會送到各位的府上。我先帶我的未婚妻去換一下衣服,抱歉失陪了。」
簡潔流利的一段話,伴隨著陸錚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台階上。
宴會場內久久寧靜。
片刻,便如炸開了一顆炮彈,在場每一個臉上都露出震驚錯愕的表情。
在紛紛錯愕的面孔下,刑曼姿狠狠攥緊了雙拳,美麗的面容有些扭曲。未婚妻……?她沒有听錯吧。不可能,雜草永遠是雜草,怎麼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二樓鋪著厚厚的地毯,仿佛能將聲音都吸進去,隔開了一樓的喧囂。素問窩在陸錚懷里,恨不得縮成團消失不見。
雖然陸錚沒問她是怎麼回事,但……偷雞不成蝕把米,又弄成這樣狼狽,真沒臉見他。
陸錚一直把她抱進一間客房,將她放到床上,然後徑自進了浴室,開了花灑,調好水溫,便丟了件浴袍給她︰「先去洗洗,把髒衣服換下來。」
素問撥了撥已經開始粘膩的頭發,怔怔看他。
「怎麼,還要我幫你洗?」
她喏喏搖頭,在陸錚的目光注視下踏進了浴室。
怎麼都跟設想的不一樣呢?按計劃,她應該找到陸錚,把他從宴會上偷偷帶出來,好像小時候迷戀探險的刺激一樣,跟他兩個人,孤男寡女,在外面,星空下,奉上她的神秘禮物。此情此景,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毫無顧忌的提出來了。
然而——
從第一步,就不同了。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刑曼姿,而她心底的那股不服氣就讓她失了冷靜,做出一些傻了吧唧的事來。
浴室的水蒸氣燻得她滿臉通紅,頭也暈乎乎的。她裹著浴袍,走到鏡子前,用手指抹開一片氤氳,對著鏡中倒映出的自己,訥訥的問︰「很蠢吧?」
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無奈的自嘲。
推開浴室的門,陸錚正坐在沙發上等她。素問踱步過去,有些扭捏的玩弄著浴袍的腰帶。
「……」
「……」
一時無言。
素問想了想,還是沒敢膩到他身上去,老老實實在他對面的床沿上坐下了,一板一眼問他︰「陸錚,你會不會嫌棄我?」
陸錚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素問趕緊又補了一句︰「我知道我今天很傻,給你丟臉了……我下次再不會了。」
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陸錚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漲紅的臉,突然笑了笑︰「不會。我要是嫌棄你,就不會說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素問突的從床上坐直了,瞪大了眼楮看著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麼,又忽然間泄氣般低下去︰「你一定是為了敷衍底下那些人吧。不過就算是假的,你也不要挑我這麼狼狽的時候說啊?求婚吶,怎麼說我也得穿得高雅大方,在一片狗仔記者的鏡頭下接受你的鑽戒吧?」
陸錚本來板著臉等她的回答,這一刻卻被她逗笑了︰「原來你理想的求婚場景就是這樣?那下次我再召集點狗仔滿足一下你好了。」
「還下次呢……」一次都夠糗了。素問百般埋怨的嘟囔著,忽然回過神來,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你說下次……下次?你是真的打算向我求婚?」
陸錚一本正經看著她,伸手幫她把因為動作太大而滑開的浴袍領子揩了揩︰「這麼多人一起見證著呢,還能有假?恐怕明天就要見報了。你怕麼?」
素問的腦子有點打結。這就是求婚……?怎麼這樣就求婚了?
「你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都不跟我打聲招呼?我也好事先做做準備,像今天這樣多尷尬啊。萬一明天一出門,就被記者截住,問我‘是怎麼和陸先生相識並成為他未婚妻的’,‘你和陸先生經歷了怎樣的愛情長跑’,‘做豪門媳婦你有沒有心理壓力’什麼的,我該怎麼回答啊?」
陸錚認真听著,等她說完,伸手把她攬進懷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
「真的?」素問從他腿上抹過身,雙手強硬的掰正他的腦袋,鼻尖對著他的鼻尖,氣勢凜凜問︰「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刑曼姿好看?是我優雅還是她優雅?是我更配的上你對不對?」
素問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陸錚一陣怔愣,繼而拍拍她的頭︰「你喝了什麼?」
素問歪著腦袋響︰「一杯像彩虹一樣的飲料,不知道是什麼酒,反正顏色特漂亮!」
陸錚有點哭笑不得︰「傻瓜,越是顏色艷麗的酒後勁越大。不能喝酒還逞強。」
素問索性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吊在他身上︰「是,我醉了,不過你跟我求婚,我都記著了。你不許趁我醉了就耍賴不作數,我跟你說,我有證人的!樓下都是我的證人!」
「好了好了,我說過的話,絕不反悔。」他模著她的腦袋,像哄個小孩子。
素問卻不依不饒︰「那個刑曼姿,真氣死我了!說我是雜草,說我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卑賤的出身!氣死我了,那罐可樂明明應該潑在她身上的,為什麼最後倒霉的是我?嗚嗚……」
她趴在陸錚胸前,似哭似嚎,自言自語的發泄著︰「我不就想出口氣麼,結果沒撕開她的面具,反倒讓自己更丟臉了,嗚嗚……陸錚,我真的配不上你嗎?」
陸錚听了不知做何表情,只是萬分溫柔的抬起她的臉,然後親了親她的鼻尖︰「配不配的上,我心里知道就行。」
她反抗︰「那不是等于沒說嗎?」
陸錚笑道︰「你是雜草也好,鳳凰也好……我喜歡就行。」
素問飄飄然︰「這還差不多。」然後崴在陸錚身上又別扭起來︰「今天穿高跟鞋痛死我了。你這什麼破別墅,出租車都不給進來,我自個兒走了好長一段路。」
「現在還疼麼?」
素問翻個白眼︰「當然啦,我可是穿了一晚上,現在腳趾都還疼。」
陸錚起身,把她按進了沙發里,然後去洗手間打了一盆熱水回來,蹲在她面前,說︰「來,把腳伸過來。」
素問訥訥的,抬起一只腳。只見陸錚握著她的腳踝,幫她月兌下足足八公分的碎鑽高跟鞋,然後是另一只。
素問把腳放進了熱水盆里,溫熱的水流仿佛撫慰了她渾身的經脈,陸錚把手伸進水里,幫她揉了揉有些紅腫的腳背,素問靠在沙發上,舒服的閉上了眼楮。
然而陸錚的手並沒有僅此而已。他的五指順著腳踝開始有節奏的移動,幫她按摩舒緩著腳底和小腿的肌肉。素問雖然因為酒精的緣故腦袋里還迷迷糊糊,但也覺察到不好意思,猛的睜開眼楮,自上而下推了推陸錚的肩,而他只是笑笑,繼續手上的動作。
素問怔怔的看著水里自己的雙腳。那並不是如書上所寫的盈盈可握的一雙玉足,甚至因為長期打工,站台,腳跟處都磨起了薄薄的繭,踫到手心的觸感應該並不怎麼樣。可陸錚並沒有絲毫變化,依然耐心的按摩著她的腳底。
忍不住自怨自艾的說了句︰「我的腳很丑吧?」
陸錚的手稍頓,然後拿過干毛巾,就那樣把她的雙腳抱在懷里,一只一只擦干淨。
然後抬起頭,一字一句鄭重的糾正她︰「這樣的腳並不丑,甚至絕大多數的人都生了一雙這樣的腳。你並不是要去做腳模或是什麼,你能夠健健康康,和普通人一樣,我就很滿足了。」
她本來就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個人啊,要不是遇到陸錚,她也許根本沒機會出道,演電影。可偏偏就是這樣一點兒也不普通的陸錚,看上了普普通通的她,讓聶素問怎麼也覺得有點不安心。
這之後陸錚把她抱起,放在柔軟的床里,然後自己起身,去倒洗腳水。就在素問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幾乎要闔上眼皮的時候,她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她,的,生,日,禮,物!
等陸錚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素問一個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手忙腳亂的穿衣服。
「怎麼了,喝醉了還不睡覺,明天想頭疼嗎?」
素問急得在床上直跳︰「你快去換衣服,陪我出去,快點快點,也許還來得及!」
陸錚不明所以,但被她催促著,也換上了干淨的衣服,任由她拉著自己飛快的往樓下跑。
別墅的後面是一塊沙地。這一帶是西城區開發的新興商業城,陸錚的別墅購置在一塊天然的生態區內,這地兒的綠化都是原生態,隔個百八十米一棟獨門獨院的獨棟。
這趟準備素問本來就拿不準,這下被她隔著這麼久忘記了,估計效果更不可能怎麼好了。
果然,等她拉著陸錚的手出來,只看見別墅後面的沙地上一片黑漆漆的,她設計中的美好燭光,月下許願,似乎沒有一項成功的。
像是只突然泄了氣的皮球,素問一下子垂下頭。
陸錚感覺到她的沮喪,反手抓緊了她的手。夜色昏暗,但隱約能看清空曠的沙地上插著數不盡的紅蠟燭,只是因為時間太久,有的已經燃盡了,剩下一堆蠟油,還有被風吹滅的,東倒西歪橫在沙子里。
深邃的眸一轉,他已經明白了她想做什麼。唇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他輕輕拖拽了她的手,將她帶到那一圈融化的紅蠟旁。
素問覺得丟臉,唯一一次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弄成這樣,不情不願的小步挪著。
陸錚在紅蠟前蹲,轉過頭問她︰「這是你想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真不想承認啊。素問很沒出息的扭著頭不看他。
誰知陸錚卻笑了,眼角彎彎,很是高興︰「謝謝你。」
任素問臉皮再厚也忍不住了︰「都弄砸了還謝什麼啊……」說完背過身就不願再多看一眼。
陸錚沒有再作聲。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小心的用手攏著,一根根去點燃蠟燭。
今晚的風有點大,有些才點燃一會,轉頭又被吹滅了,他就耐心的回再點一次,還有些只剩下一灘紅蠟在地上了,他也能想方設法的給點燃。
等到素問察覺到不對勁,轉過頭時,只看見一整片跳躍的燭光將黑夜完全的照亮,和她設想中的浪漫情景一模一樣!
在那一片橙黃的燭光中,陸錚彎著腰,仍在努力的點燃剩下的蠟燭。
這般情景,突然讓她覺得鼻子發酸,明明是她要為他準備的秘密禮物啊……
她吸了吸鼻子,飛快的跑到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角,陸錚回頭看了她一眼,只是微笑。素問忙模出自己隨身帶著的打火機,說︰「一起吧。」
兩人被圍在百只紅蠟中間,各自貓著腰,小心翼翼的照看著那一方渺小脆弱的火苗。待晚風一吹,無數燭火跳躍著,搖曳生輝,隱隱是一個愛心的形狀。在愛心中間似乎是一個字,只是兩人還沒點完,還有些蠟燭完全融化了,實在沒法再點燃,所以仍看不出端倪。
素問叉著酸疼的腰,在紅燭圍簇中支起身,環視了一圈,既覺得滿足,又微帶了惱意︰「唉,你為什麼要叫陸錚呢?‘錚’字筆畫太多了啊!」
原來她擺的是他的名字。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趁著宴會開始前,一個人偷偷在這里擺的緊張和寂寞。甚至完全沒料到今晚的風會使這一計劃難產。真是傻,又傻的那麼叫他喜歡。
陸錚耐心的點完最後一根蠟燭,才站起身來,倚到素問身邊擁著她。他的臉被燭光映襯出一種柔和的顏色,那紅蠟好像燃燒在他的眼楮里,灼灼的令人心顫。
他的聲音也濃得發膩,在夜色間緩緩流轉︰「‘素’的筆畫也不少,咱們算扯平了。」
素問痴愣看著他︰「你也要為我擺一次嗎?」
「你喜歡的話,下次你生日我也這麼為你過。」
「不要,提前知道了多沒新意。」她矯情的扭過頭,心里卻如小鹿亂撞。
他拉著她,就隨意的在蠟燭前坐了下來。兩個人靠在一起,靜靜的看燭光搖曳。素問倚在他懷里,小聲的說︰「許個願吧,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他點點頭,握緊了她的手,依言閉上眼楮。無數微妙的燭火跳躍閃動著,一同見證著此刻的寧靜。
素問揚著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等到他睜開眼,第一眼就對上她明湛湛的眼楮,一時波光流動,溫軟如同今晚流離的燭光,如夢似幻。他有些不能自抑的抬起她的下巴,吻在那雙明亮的眼楮上,當他的唇離開她的眼皮,素問的整張臉都紅透了。
這些小小的紅燭,整整齊齊的排列成一個心形,也不知還能燃多久。那光芒也許並不耀眼,每一只蠟燭的頂端只有小小的一團火苗,它們能照亮額範圍實在太小,可是無數燭光匯聚成一團,便將整個夜晚都映得暖如白晝似的。
正如她帶給他的那種感覺。一直像這些蠟燭一樣,雖沒有夏日炙烤般的熱量,但這小小的不起眼的光芒,一直在溫暖著他的心。它們積年累月的匯聚起來,漸漸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良辰美景,便當如此。
陸錚再度擁緊了她,讓她的臉貼著他的心口的位置。他的眼底噙著笑意,燭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燭火的跳動仿佛和他的心跳是同一頻率。
他的手指輕輕刮著她的鼻尖,充滿了寵溺︰「素素,謝謝你。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也許是酒意上襲,也許是不好意思,她把臉埋在他懷中,模模糊糊的應了聲。
*
沒幾天,傳得沸沸揚揚的「二女星爭夫」以及「影壇新人第三者插足,破壞薛黛婚姻」的消息全都銷聲匿跡了。在葉子還焦頭爛額沒能商討出個危機公關方式之前,某些關于爭風吃醋、炒作上位的話題,似乎在一夜之間遠離了她。
黛林借律師之口發表聲明譴責不實報道,並不排除走法律途徑控告其誹謗。隨後不久,最先發布照片的那家報紙連續兩周刊載道歉聲明,那張模糊的照片上到底是不是聶素問和黛林,這一點早已無人問津。
按兵不動的聶素問成了最大贏家。素問當然知道是誰已雷霆之勢扭轉了報章的導向。她把這個男人帶給她的那些被呵護、被照顧的感覺鎖在心底最角落。
葉子拿著從各大搜索從各大搜索排行榜得來的數據,向素問證明︰「你看你,現在多受關注。」
素問隨便點開一條搜索鏈接,觸目便是︰這個女人傍著我們家薛薛制造話題,博眼球就算了,還連帶著宣傳了新片,真不要臉。
葉子見她沉默,心里思量一番,安慰道︰「有爭議是好事,起碼讓人記住你……」
有爭議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素問並不確定,但起碼有爭議就有曝光率,有了曝光率,公司就能把她賣個好價錢——
她原本要拍的周沫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如今劇本和劇組人馬已經到位,公司的內戲,葉子給她的片酬比原先商定的又漲了一個價碼。
葉子把片約合同拿給她簽字時,小聲告訴她︰「別說出去,這麼多腕兒,就數你的最高了。」
拍完衛導的電影,就有好幾個電影劇本到手,要是換了以前,她追著求著都未必有人找她拍電影,現在倒還有挑挑揀揀的余地。
葉子安慰她︰「不用急,你慢慢挑,咱們重質不重量,選好劇本最重要。」
況且葉子手上還有兩個代言,國內一線的化妝品,做代言輕松,來錢快,葉子也挺樂意幫她接。就是現在她選品牌要注意了,商業味太濃的不能接,太平民化的產品也不能接,葉子說︰這叫烘托她的氣質。她的定位起點就比一般人高,所以事事得往精了選。
說完了正事,葉子也不忘感慨︰「這次真得好好謝謝陸少。雖然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說服了陸少幫你,不過你這次能險中求生,多虧了陸少。」
雖然事情過去很久了,但素問一想到那晚照亮天際的燭光,陸錚一直擁著她坐到天明,到現在還覺得溫暖。
葉子看了她幾眼,瞧她一個勁的走神,終于還是忍不住,坐到她對面,對她教育起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雖然陸少這次大發慈悲,拉了你一把,公司里關于你和他的閑話也挺多,但我還是相信你的,你和陸少絕對整不出什麼事情來。」
「哦?」素問呆愣的忘了葉子一眼,想知道她這番邏輯到底從何而來。
女人嘛,坐一起就是八卦,更何況娛樂圈就這事兒最多。
葉子白了她一眼,繼續說下去︰「你這種性格的,實在不可能和他交好。陸少這個人,一看就是眼高于頂的,蕭大小姐他都看不上,怎麼會看上我們圈中人。哦,最重要的,他是有情人的!哪里還會看上你這種清粥小菜。」
然後她壓低了聲線︰「我的一手消息哦,听說陸少又有未婚妻了。」
「是誰?」素問本能的問道。
葉子很無奈的聳了聳肩︰「我又不是干情報的。不過听說陸少特寶貝這個女的,在生日宴上,還當眾抱著她上樓了。而且今早上班的時候,听莉莉說,莉莉,就是總裁辦的那個,特聒噪的小秘書,她給陸少送咖啡的時候,看見他耳朵後面有個齒痕……」
葉子神色隱晦,說得眉飛色舞的︰「咬在那種地方,顯然是那個啥比較激烈留下的。估計要是月兌了衣服,身上更加壯觀。陸少平常一直不苟言笑的,看到就給人一種禁欲的感覺,沒想到這麼奔放。而且按理說陸少這種人上了床也應該是有一種威儀感的,卻讓個女人這麼放肆的一口咬在耳朵上,顯然是對那個妞包容的要死簡直專寵了。」
葉子說的口沫橫飛,絲毫沒注意到素問的臉已經變得莫測難辨,很有一種羞憤欲死的味道。要不是之前他倆吵架讓陸錚素了快一個月,在那事上,他能不依不饒把她逼急了,最後泄憤似的在他耳朵上咬下那一口麼?況且咬完了她也沒能伸張她女性的主權,被她拖回去,那重型殺傷性武器又在她體內重新就位,整整折騰的她第二天都爬不起床。
葉子還在兀自感嘆著︰「唉,想不到陸少那樣冷靜清心寡欲的人,喜歡的類型居然是在床上這麼粗獷的,果然人都是兩面性的。」
等她感嘆完才注意到素問的臉色︰「啊,丫頭,你這個什麼表情。這也算好事吧,讓你認清形勢。畢竟陸少這樣的人不適合你,陸少訂婚的消息傳出去,也可以幫你洗刷掉之前被抹黑的潛規則緋聞。不過你以後說話做事都要小心點,陸少那個態度,幫的了你一次,可沒有第二次。將來他要是真跟那位床上技術過硬的未婚妻結婚了,對你這樣的小花小草,肯定是敬謝不敏的,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說完,還用手肘撞了撞素問,試探她的反應。
葉子這一番八卦,信息點太多,以至于素問還沒能完全消化。只得深吸了口氣,大力點頭︰「對,我是該吸取教訓。以後斷不能這麼做了。」就是咬,也要咬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啊!淚奔。
衛導的電影完成了後期剪輯,成片已經被送往意大利,將在威尼斯電影節上首度揭幕。素問和薛紹峰這一番陰雨過去,劇組的人全都興奮且難耐的期待著。畢竟是他們辛苦了半年的成果,尤其編劇和導演,從兩年前就開始籌劃了,演員們也得為此付出了很多。薛紹峰發跡線上被拔得稀疏的頭發到現在還沒長全,顯得人憑空老了幾歲,而素問為了撐起旗袍苦苦增肥,等到下一部戲,又要費力的減肥。
忙里偷閑,躲在躲在陸錚辦公室的時候,他就皺著眉感慨了︰「怎麼能跟皮球一樣,說胖就胖,說瘦就瘦。」
說完,手在她渾身上下不老實的游走著,是真的瘦了許多,線條一下子垮下去了。
素問掙了一下,從他懷里跳到沙發上去︰「公共場合,注意點形象。上回叫你秘書看到牙印,這回還想讓人抓個現場啊。」
素問把葉子的話學給陸錚听,他當即就笑得像個大尾巴狼似的,還看著她若有所思的點頭︰「看來八卦有時也不可不信。起碼傳得有幾分真實的,比如……你靠著粗獷的床上功夫,征服了我。」
「呸,說你胖,你就喘。」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陸錚放下手上文件,走到沙發上坐下,將她抱起放置自己腿上。素問臉紅喘息的挪了一下,指了指門,小聲說︰「門鎖上沒,別讓人看見了。」
「放心好了,我的辦公時間,不打內線他們是不敢進來的。」
他一邊安慰她,一邊輕啄她的額頭。
兩個都是大忙人,總是聚少離多,她才鼓起膽子,公然在公司里與他見面。過不了幾天,她又要飛威尼斯,和劇組一起出席電影節。這是她人生以來最重要的一次紅毯,也是她第一次在國際舞台嶄露頭角,心中難免惴惴。更丟臉的是,這還是她第一次出國。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護照,簽證,記得帶點常用藥品以備不時之需,在外國語言不通,買藥是最麻煩的。還有禮服去試過了嗎?第一次到老外面前,你可得漂漂亮亮的,不能給咱國產妹子丟臉。」
「真羅嗦,像個老媽子。」她擰他的下巴,然後又吧唧一口親回去。
有時候,養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女朋友,真跟養了個女兒似的沒區別。可他樂意這樣寵她,被她嫌了也高興著。
他有些感慨似的說︰「以前一直很厭惡這樣墨守成規的生活。出生在這樣家庭,有良好的物質基礎,為了加固這個城市,不得不抹殺自己的天性,去順從所有人期望。人生單薄而枯燥的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目標,當你達成了一個,還有更遠的一個在等著你。」
素問點點頭,表示能理解他這種心情。窮人有窮人的樂呵,富人有富人的苦惱。誰也不見的比誰活得輕松。
他撫著素問的額發,低頭望她,眼楮是沉沉的墨色︰「不過現在我卻願意把自己置身在這種軌道里去奮斗。也終于能體會一點,前人所說的,願我十年奮斗,再換她三年天真無邪。這話果然是激勵人去拼命的箴言。要保護什麼東西,首先得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別說女人沒用,這麼小鳥依人的,卻激勵的男人們要死要活。」
他這話算變相贊揚女性麼?還是在說她?
素問不知如何接話,似懂非懂懵懵的看著他漂亮的眼楮。陸錚卻用手托起她的臉頰,在她臉上捏了捏。
「素素,你可以全然的不懂人情世故,可以橫沖直撞,用你自己的姿態生活,活得像驕傲的孔雀,用最天然最質樸的性格活下去。要風是風,要雨是雨。沖動,懶惰,不計後果,情緒化,插科打諢,甚至什麼都不管,就這樣,都很好。我不會讓你有撞得頭破血流,或者被現實磨得麻木,變得生硬的一天,至少我會竭盡所能,讓這一天永遠不到來。只要有我一天,你就可以這麼繼續任性下去,天真下去,永遠不長大。甚至沒有任何生存能力,都可以好好的按自己的方式恣意的活下去。」
這大抵是一個男人能打動一個女人的最致命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