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素問抬起頭,正好迎上陸錚的目光,他的樣子從未像此刻這樣真實,這些日子那些話,真真假假太多太多,唯有這一次,聶素問能肯定,他不曾說謊。
想必陸錚也從不屑于說謊。
素問忽然悲從中來,她很想問為什麼。
如果他並沒有討厭她,如果他但凡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為什麼能夠如此理直氣壯的拋棄以及傷害。
那個原因,也許他並不願意告訴自己。
聶素問已經學會了不再追問。
她重新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肩窩,仍然會時不時的抽噎,可是唇角卻彎了上去,淒迷的笑。
「謝謝你告訴我這句話。」她說。
不管他們最後的結局會是如何。
最起碼,她不會再因此否定自己,放棄人生。
「如果這次我們都能活著,我答應你,離開西藏,好好生活。」
陸錚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他扶著素問在一邊坐好,然後艱難的回到卡車一側,把里面的汽車坐墊解下來,鋪到地上,讓素問坐在上面,再把自己的軍大衣月兌下裹在兩人身上。
素問依偎著他,這個時候,彼此相依的體溫,比任何編織品更加溫暖。陸錚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他們的腿愛著懸崖的邊。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只是听著一下一下的心跳聲,紊亂的,平和的,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哪個又是對方的。
不過,傾听就好。
這條寂靜的山路遲遲沒有車輛再經過,雖然冷得直哆嗦,素問還是靠著陸錚的肩打起了瞌睡。
小嘴抿著,腦袋一倒一倒的,如同小雞啄米,有種天真的可愛。
不知不覺,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陸錚側過頭來,拂開遮住她眼楮的劉海,靜靜的望著她,望著這張寧靜的睡臉,像是已等待了千年。
在听到她說會離開西藏時,有一剎那他幾乎就要反悔。這一刻,能這樣抱著她的時間,還有多少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她,從什麼時候就已經愛上她。也許是在酒吧混亂的夜色中,她迷離而真摯的雙眼打動了他,也許最初只是因為彼此身體的契合,他迷戀她青春富有朝氣的味道,也許是在她系上圍裙學習為他洗手做湯羹的那一刻起,那樣多的平凡而細小的瑣碎,一點一點,匯集到今天,等到發現時,已經難以割舍。
天邊僅存的幾顆星斗,越來越晦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逝在這逐漸明亮的天色里,仿佛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放手,推開她。如果時間能停下來,如果黑夜能永駐,白天永不到來,那該有多好?可他怎麼忍心叫她陪著自己凍死在這深山里?
這輩子從來不知道放手是什麼滋味。佛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眾生芸芸,浮生若大夢,人世幾春秋。人生的前二十四年,他一帆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偶有不順,也不過是年輕氣盛的小別扭,人生道路上的小磕絆。在他二十五歲這一年,孩子流產,外公去世,公司被奪,他被蒙不白之冤,灰頭土臉的被關在拘留所里,幾乎看盡了世態炎涼。人生的轟轟烈烈,似乎在這一刻,已經熾燒殆盡。
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自願放逐到這西南荒涼之境,說他逃避也好,沒骨氣也好,他想和過去的自己告別,和北京城里一切的人一切的事,說再見。
當然,也包括她。
聶素問是西藏林芝三月盛放的桃花,在他最不設防的時候,一朵一朵,綻放在他風雪狼藉的世界里。
推開她的時候,以為不過是切開自己的靜脈,沒關系,血流干就好了。他狠下心來,心想這是最後一晚了,就這一次,只對她好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見她了,可看著她的眼淚,他就是忍不住想抱抱她。
汽車開出北京的時候,那麼長的路途,他看著熟悉的故鄉的景物飛快的在自己身後倒退,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如果有,也早該在幾十年前風干了。
在邊防連,他受到最艱苦的訓練,最初高反不能適應強度訓練的時候,整夜整夜的發燒,嘴唇都起了碎皮,一片片掛在干涸的血珠上。他一發夢就說胡話,整夜整夜的叫著些亂七八糟的名字,後來同寢的趙文江問他︰「素素是誰?你女朋友嗎?」
他沉默了許久,說我沒有女朋友。
他下了決心斬斷一切,就絕不再留一絲牽掛。
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會在冰雪極寒之地看到她。
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要麼就是高燒的癥狀還沒退。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接近的沖動,不顧部隊的紀律,跑出隊列替她撿起了帽子交還給她。
直升機卷起的旋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也徹底攪亂了他的世界。壘,自欺欺人。
林芝三月的桃花,終于開到了他的冰封不化心里。
她說︰「陸錚,我愛你。」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這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像是要全世界證明她的勇氣。
為了這句話,他橫了心吻住她,得到回應的她像個孩子似的,睜著濕漉漉的眼楮欣喜的看著他,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的,又何止她一個?
忍不住對她好,忍不住想看到她的笑臉,哪怕多一點點時間,多一點點有她的時間,也是好的。
隆子縣一天一夜的時間,雖然短,于他來說,卻已足夠。
他知道當兵意味著什麼,更知道在西藏當兵的意義。從前,他有錢有勢,尚不能護她安寧,如今,又怎麼忍心叫她跟著自己吃苦呢?她走的是一條注定不會安于平凡的路,她有錦繡星途,難道要她跟著自己守活寡?
他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所有力氣來愛她,如果還有往後,他不知該怎麼走下去。
天一點一點亮起來,他知道,叫醒她意味著什麼。他下定了決心,就絕不會再後悔。
聶素問慢慢從他懷中轉醒,揉著惺忪睡眼,一邊打寒噤,一邊迷蒙問她︰「天亮了麼?」
黎明時分接近天亮醒來是最冷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蜷成一團,窩在他懷中不住的打擺子,陸錚不忍心看她這樣于是把她整個人都抱到自己腿上,解開軍裝扣子,將她裹在懷里,再用軍大衣,一點一點,幫她掖好。
素問把冰塊一樣的手伸進他衣服里,陸錚抖了一下,听見她牙齒磕踫著說︰「我們……好像還沒一起看過日出……」
「……嗯。」
他點點頭,把下巴放在她頭頂上蹭了蹭。
在素問十八歲那年,剛剛認識陸錚的時候,兩人總是夜歸很晚,有一次她在車上睡著了,被他叫醒,很不爽的發著起床氣︰「就在車上睡好啦,起來還能看日出。」最終也沒能看成日出,因為陸錚直接把沉睡的她抱到床上睡去了。後來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
素問的工作忙,常常腳不沾地的四處跑,難得的假期兩個人能膩在一起,當然是如膠似漆,陸錚也不忍心將折騰了一晚睡意朦朧的素問硬是從床上扯起來,于是日復一日,在一起那麼久,一起看日出始終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沒想到在西藏,鬼門關前徘徊著,倒讓他們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是,最美的日出。
自那以後,聶素問再沒有看過比那更美的日出。即使拍戲披星戴月歸來,頭頂正頂著東方初升的太陽,但她總不能忘懷,在西藏盤山公路上,欣賞過的那一幕最美的日出。
太陽在水平線以下醞釀了很久很久。
朦朧的白光,似慢慢扯開的,白紗做的幕布。
綿延的山頂蔓延著一道璀璨的金紅,那是粉墨登場前最緊促的鼓點。
然後,轟的一道驚鑼——
萬金璀璨從視線里炸開。
日出了。
入目是一片的輝煌光芒,如金瓶乍泄,碎片疾飛,晶瑩而銳利,嘹亮而高亢的交響樂取代了日出前的鼓點,天光如神的恩賜,從大地的地皮底下,海嘯般洶涌而來,金濤滾滾,漫過遠方的蒼茫,漫過青黛的群山,漫過還在沉睡中幸福或不幸福的眾生,漫過他們的腳踝,膝蓋,交握的手指。她的紋路,他的掌端。
聶素問轉過頭,陸錚的面容亦沐浴在初升的朝陽里,那是從未有過的明亮與歡欣。
最後的一層薄霧終于消失了。
萬物眾生,都昭然若揭,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那一直彌漫在陸錚眼底眉間的,看不清的重重迷霧,也終于在日出山巔的樂聲里,忽然消失了。他此時的臉,如同初見時那樣明媚,令人無法直視的英俊逼人,朝氣和銳氣毫無掩飾。
在恢弘的大自然面前。
也許,我們唯一不曾灰飛煙滅的,只剩下那一顆心。
那一刻沒有任何偽裝,不曾被任何世俗所侵染的心。
愛著你的,心。素問貼著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緩慢平穩,一下一下,咚,咚,她覺得熱淚盈眶。
「我們……會死嗎?」
「不會。」
他答得肯定。
她哭得更厲害了。
為什麼要這麼煞風景呢?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淚完全止不住,一邊笑,一邊從臉龐上滾滾而落,噙著笑的嘴角掛滿晶瑩,她淚流滿面,卻不覺得一絲悲傷。
只是,想流淚。
無論以後還會發生什麼。
無論他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這個男人,再無人可取代。
因為記憶是永不會改變的,發生過的,便會成為永恆。
陸錚,會成為她生命里的永恆。
……
……
……
在哭得昏昏鈍鈍,不知是凍僵了還是睡著了的境地里,一輛過路的卡車慢悠悠的向他們駛來。
下山後,他們被送到山腳的一處衛生所。山腳下居民少,鎮子里也不過稀少的幾處人家。蓋了一半的房子露出殘垣斷瓦,一路蕭索的味道。
衛生員看過兩位「車禍遇難者」的傷情,進行了簡單的診斷,聶素問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凍著了,要回回暖恢復一陣。陸錚的腳就嚴重一點,在月兌掉軍靴的時候,整個襪子都已經被血污粘在了皮膚上,不太好處理。
醫生拿剪子沿邊線剪開襪子,最後取下來的時候,還是粘連到皮肉,素問在一旁看得直吸冷氣——非常深的傷口,觸目驚心。
可是,一整晚,他沒有說過一句「疼」,甚至不曾皺眉。
換作她,大概早已痛得昏厥過去。
他總是隱忍,無論是感情還是生活,那日出之際從他臉上消除的迷霧,大概也是一瞬錯覺而已。
不,只要她曾看過那一瞬,也就夠了。
聶素問裹著棉被,蹲在一旁,看醫生為陸錚消毒,包扎,看著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表情卻始終不露半點痛感,她自己倒先疼了起來。
她身上倒是神奇得很,一點傷痕都沒有,連擦傷都沒有。
連醫生都嘖嘖稱奇。
她明白是怎麼回事,翻身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護著她,根本不給她一絲受傷的機會。
等簡單的處理完,衛生所給兩人拿來簡單的食物和水,電爐子烤著,漸漸的從凍僵的狀態中回暖過來。
他們在山下又滯留了半天,午飯自然也是在小鎮子里吃的。沒有正經的餐館,當地人似乎也不愛放作料,菜里有股很原始的豬油味,素問沒什麼胃口,扒拉扒拉兩口就不願再動筷子了。
「算了,別吃了,喝點水。」陸錚遞給她一杯開水。
素問接過杯子,卻發現陸錚不曾放手,反而定定的瞧著她,出神了一般。
素問滿心奇怪,又用了點力,他霍的一下松手了。
陸錚的眼楮里,重新彌著一層霧,很濃很濃的霧,宛如瘴氣層層的叢林,渾濁而危險,盛滿了聶素問不曾注意到的疼痛與哀傷。
接過杯子,素問猛灌了幾口,才把嘴里那股豬油味涮掉了,長長的吐出一口。
然後她仰起臉,笑吟吟的看著陸錚。她的眼楮發亮,燦若星子,刺痛著他。
那最後的,燦爛的,笑顏。
……
……
……
下午當地的村民找到他們,告訴他們若是回拉薩,這里每天有一趟車,正好可以趕上。
兩人都悻悻的出了口氣,終于可以回去了,又隱隱覺得惋惜,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陸錚去買了票,兩個人在一起的,座位也是相連的。因為一天才一班,所以車上人也不少,座位幾乎都坐滿了。
離發車還有段時間,素問原本是來轉山,隨身背包里還帶著相機。在衛生所里她就檢查過了,相機完好,沒被摔壞。正好有這難得的時間,她就在山腳下隨處走走,留下這些珍貴的照片。
這一趟的旅途,倒不算無功而返。
回頭,陸錚在車上叫她,眨眨眼,她忽然抬起相機,手里快門一按,就拍下了他最不設防的樣子。
回到車上,陸錚的樣子似含懊惱,大約是惱她偷拍。素問也不解釋,歡快的坐在他旁邊。雖然她沒有拜成神山,還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不過,她的願望,似乎已達成了。
發車後素問就開始歪著頭打盹,車路顛簸,她有點不舒服,也許是昨夜受涼了,撐著額頭皺著眉。陸錚還是很安靜的陪著她,時不時給她蓋蓋毯子,通過大巴過道時,他幾乎是環抱著她,把她護在自己身前的,唯恐被車內支稜出來的扁擔或者包裝袋給絆倒劃到了。
等素問重新坐好,坐在過道另一側的大嬸笑著對她說︰「你老公可真細心。」
雖然帶著濃重的方言,但仔細听,還是能听懂。
素問扭頭看了眼陸錚,然後,她很坦然的笑道︰「不是老公。」
「男朋友?」大嬸問。
素問想了想︰「是……老朋友。」
「哦……」大嬸恍然大悟,不再說什麼,只是笑,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八成是小年輕害臊,在一起好多年了,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現在長得好看的孩子啊,臉皮都薄。
素問知她誤會了,也不多解釋。她回味著自己剛才的回答,漸漸的,也變得安寧了起來。
她也以為她和陸錚會成為夫妻,沒想到最後,是老友。
他既然不要自己了,那麼至少,朋友總還做得的吧。
這樣倒也能解釋他為何還百般的呵護照顧自己,就算是……朋友情義吧。
陸錚似乎才注意到她們之間的聊天,他也轉過頭來看了看那位大嬸,大嬸笑眯眯的打量他,陸錚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骨子里的好教養,禮貌而客氣。
大嬸更加開心。
「小伙子挺好,挺好。」大嬸扭頭沖素問眨眼,意思她要抓緊。
素問抿著嘴笑。
巴士里,有一家三口一起出行的,有跟他們一樣的小情侶或小夫妻,個別的觀光客,但大部分都是當地居民。他們偏著頭,三三兩兩的交談著,時而無聊的嘆息,時而小聲嘀咕,時而開懷大笑。
別人的生活狀態,她看著,卻覺得幸福。充滿了人間煙火的幸福。
曾幾何時,她的人生理想,也不過是這樣︰跟著老公,牽著孩子,拎著禮物,走親訪友,一年復一年,孩子長大了,結婚了,走了,她和陸錚躺在搖椅里,等著下一輩再牽著孩子,拎著禮物,來拜會自己。
人生就這樣慢慢的走到了頭。
就算她現在日進斗金,努力拼搏的成了萬眾矚目的明星,也不過是為著下半輩子能過上這樣平和的日子。
她一手抓著名,一手抓著利,最初的目標,卻離自己越來越遠。海市蜃樓一般。
不過很奇怪,這一次,聶素問心中已無遺憾。她很平靜。
車開出了一截,在盤旋的山路上,她又想到了昨晚他們坐在顛簸的大卡車里,彼此沉默以對的場景。
又是一個急轉彎後,聶素問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不經意間,被身側的人,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溫暖,讓素問轉過頭去。
陸錚好像從一開始就在看著她,一直看著她,專注而思索的目光。
他自然也注意到她的怔神,與搖擺不定。
素問笑了笑,收回目光。
她把手慢慢的,從陸錚的手心里,抽了出來。
緩慢,但是堅定。
異常堅定。
陸錚只覺得手中的溫軟一空。
從窗縫里滲進的冷風,在他的指縫間隙里穿插而過。
他疑慮的看著她。
素問搖搖頭,微笑著對他說︰「我很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即使你說你已經不愛我,但是你仍然用盡了生命在保護我。在西藏發生的一切,我會珍惜,會一直放在記憶力好好保存著。這段路,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同行了。以後的路,我一個人……會很好。你真的……不必再擔心我了。」
這一段話,她說得哽咽。
陸錚沒有作聲,仍然凝望著她。
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點兒蛛絲馬跡。
「我不會再問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也許我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你的決定,你的苦衷,你的理由,我都不會再問。真的,對我來說,有昨晚就夠了。」
她仍然堅持笑著,含淚的目光里,從未如此清透。
是的,在神山里,她突然間想通了。
執念這東西,放下之前,它就是一層霧,你在霧里,自然會迷失,看不清方向。把自己逼到了絕路,無處可逃。
與其兩個人被困死在一起,倒不如放手,海闊天空,任君來去。
在山上日出的那一刻,在無孔不入的金光照亮陸錚的容顏時,當所有的隱瞞都無所遁形時,她那麼清晰的感受到——她與他,曾相愛過。
如果用盡了生命去愛的人,最終只能用生命來結束,她寧可他們的結局是平平淡淡,好聚好散。
對陸錚的眷念,愛也好,怨也罷,都將不復存在。
她把自己這一輩子的最愛留在了神山里。
從此以後,他們是「老友」。
這樣的角色轉換,有點悲傷,有點惆悵,可也讓她輕松,釋然。
就這樣……挺好。
陸錚把手收了回去,他的眼底同樣倒映著她的影子,同樣是那樣的清澈,無垢。
然後,他慢慢的轉過頭去,背對著她,說︰
「好。」
就這一個字,對她的「大徹大悟」,他只給予了一個似乎什麼意義也沒有的字。
可是聶素問已經覺得心安。
汽車還在行駛著,他們之間沒有了任何交談,或者肢體間的接觸。
三個小時後,他們回到拉薩的旅館。
將素問安頓下後,陸錚就乘了最近的一班車回到隆子縣。
素問沒有起來送他。躺在旅館的床上,睜著眼怔怔的看著潮濕的天花板,淚水如小蟹般,慢慢爬過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