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沐千雪坐在床沿,招了招手。
剛剛沐浴後的身體還帶著暖氣,只披了一件淺金色的中衣,衣帶都沒有結好,露出胸口一片潔白的肌膚。水潤的發絲披散下來,沒有平日里的犀利,在燭光下顯得溫和了不少。
少卿走過來,同樣只穿了中衣,默不作聲地在他身邊坐下。
「有什麼心事不能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沐千雪皺著眉,撥轉他的身子,讓他背對著自己,然後拿起一塊布,仔細地擦拭著那一頭順滑的長發。
少卿低著頭,任由她打理自己的發絲。
許久,等到干布都變得濕了,發上的水分基本吸干,沐千雪扔了布,雙臂一攬,從後門將他攬入懷中。
「千雪。」好一會兒,少卿才叫了一聲,抬起一只手,搭在她在自己胸前交疊的雙手上,握緊。
「嗯?」沐千雪干脆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懶懶地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你……」少卿的語氣有些遲疑。
「我什麼?」沐千雪道。
「你喜歡青竹嗎?」少卿問道。
「啊?」沐千雪一愣,沒想到他問的竟然是這個,不覺有些發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那樣完美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吧。」少卿替她做了回答。
「噗——」沐千雪忽然間明白他糾結的到底是什麼,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少卿一扭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過,在沐千雪看來,就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還是可愛有余,威嚴不足。
「你是……吃冷青竹的醋?」沐千雪眉眼彎彎,手指撫過他的唇角。
「我才沒有。」少卿回過頭去,顯得有些狼狽。
沐千雪驀然明白了他這段日子的反常。
自幼他就是在冷青竹的光環下長大的,冷青竹的風采,冷青竹的氣質,冷青竹的武功……一樣一樣,最初的崇拜,漸漸變成光彩之下的卑微。
這人……其實是在害怕?
「放開我!」少卿就想掙開她的環抱。
「生氣了?」沐千雪一挑眉,沒有放開他,反而抱得更緊。
「放手!」少卿掙扎得更厲害了。
「你真要走,以你的武功,我攔得住麼?」沐千雪不耐煩地伸手一推,將他壓倒在床上。
「我……」少卿的動作一僵,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真是傻瓜。」沐千雪吻上了他的唇,輕易壓制了他所有的掙扎。
「你每次都是這樣!」少卿好不容易平順了呼吸,狠狠地瞪著她,眼神水汪汪的都帶著媚態。
「我欣賞青竹,但是比起來,我更喜歡你。」沐千雪低低地笑了笑,繼續吻下去。
「為什麼?」少卿茫然不解。
「我和青竹,在喜歡之外,參雜了太多的東西。」沐千雪道。
「你說我很笨麼!」少卿怒道。
「你本來就很傻。」沐千雪堵住了他的嘴,直接撕衣服。
**苦短,都浪費在吵嘴上也太傻了。
何況,她確實是更喜歡少卿。
冷青竹太聰明,太完美,就算她再欣賞,再喜歡,相處的時候也放不下最後一絲警戒心。這個男人若是背叛,造成的後果絕對不是上一世的凌緋可比。
對于感情,曾經的傷害太深,這一世,唯願簡簡單單就好。
「陛下!陛下!」就在這時殿門竟被人拍響了,而且極為粗暴。
「該死!」沐千雪的動作完全僵硬,一口氣差點吐不出去,要不是听出外面的人是夜無殤,恐怕她第一反應就是喊人拖出去砍了。
「起來!」少卿輕輕推了推還壓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哼!」沐千雪慢慢地起身,隨手撿起外衣搭在肩上,提高了聲音道,「進來!」
少卿一得到自由,趕緊坐起身,只是衣衫都被沐千雪扯月兌了線,一時也遮掩不住,只好先拉起了被子,又迅速放下床帳。
「吱呀~」夜無殤推門而入,臉上一片嚴肅。
「什麼事這麼緊張?」沐千雪皺著眉,沒好氣地問道。
雖然她心里也知道,若非出了大事,穩重如夜無殤,絕不會這般不知輕重。但不管心里有多明白,任何女人在這種時候被打擾,都不會和顏悅色的吧!
「陛下,皇貴君失蹤了。」夜無殤道。
「什麼?」沐千雪一怔,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屬下按照陛下的吩咐,到了風月滿樓,可是只看見紅鸞酒醉昏睡在房內,卻不見皇貴君的蹤影,風月滿樓所有人都說沒有看見他離開。」夜無殤急促地道。
「風月滿樓的人呢?」沐千雪沉聲道。
「屬下只以窩藏欽犯為名,讓禁軍把整座風月滿樓包圍了,里面的人也都控制了起來。」夜無殤道。
「青竹怎麼了?」少卿從內室走出來,臉上也有些紅,但眼中掩飾不住的焦慮之色。
「沒有打斗的痕跡?」沐千雪問道。
「沒有。」夜無殤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紅鸞呢?」沐千雪又道。
「依舊酒醉不醒。」夜無殤苦笑了一聲,「屬下澆了她一桶冰水,都沒讓她清醒過來。」
沐千雪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大冬天的澆冰水,而且居然還不醒,葉紫蘇做出來的究竟是什麼藥啊!
「陛下,怎麼辦?」夜無殤問道。
「沒有打斗痕跡,說明他是自己離開的,朕不相信有人能抓走冷青竹,不留下任何痕跡。」沐千雪的話中充滿了自信。
「可是,他會去哪里呢?」少卿道,「難道是怕我們有危險,進那里去找了?」
「無殤。」沐千雪沉吟了一下,吩咐道,「監管好風月滿樓,把里面徹底搜一遍。」
「陛下放心。」夜無殤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有些想笑,「凌將軍得知情況後,從天牢里拎了一個死囚出來,扔在風月滿樓里,然後借口窩藏欽犯證據確鑿,一面抓捕了里面所有人,一面在徹底搜查。」
沐千雪愣了一下,這一招……好像有點兒像是當初她為了幫凌藍立威,讓夜無殤派個囚犯去扮演刺客一樣啊。
「我一直以為凌大將軍是個誠實人。」少卿道。
「如果青竹是自己離開的,就算風月滿樓沒人看見,但那麼繁華的花街,總會有人看見的,朕在這里等你的消息。」沐千雪道。
「是。」夜無殤點點頭,又轉身離去,真可謂來去匆匆。
「千雪。」少卿輕聲道。
「沒事的。」沐千雪強硬地打斷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我去密道里瞧瞧。」少卿道。
沐千雪皺了皺眉,褪下作為鑰匙的手鐲,沉吟了一陣才交到他手上。
「我馬上回來。」少卿倒是沒想這麼多,結果手鐲,整理了一下還有些凌亂的衣衫,迅速打開入口,跳了下去。
望著他的背影,沐千雪的臉色有些凝重。
或許少卿不明白他手里拿的是什麼,但那把鑰匙,確確實實是皇族的命脈。
是你的話,或許……我會願意再信任一次?
沐千雪下意識地模了模右手腕上同樣款式的另一只鐲子,最終釋然了。
不過,冷青竹無緣無故又會去哪里?若是他自己離開的,那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匆忙得連個標記都來不及留下?
披上斗篷,她有些煩躁地走出了殿門。
凌緋那里自然是不想去的,不自覺間,越走越偏僻,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影了,竟是到了冷宮附近。
注意到周圍的環境,沐千雪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潛意識里,她想見的人竟是葉紫蘇嗎?
來都來了,她也沒有回頭的打算,干脆抬腳就進了門。
「倒是難得大半夜的女皇陛下不在溫柔鄉,卻一個人跑到這里來。」葉紫蘇沒有在配藥,空曠和孤寂的殿中,一點燈火,一盞清茶,黔暢的手指在泛黃的書卷上劃過,空氣中只听見書本翻頁的輕響。
沒有沉浸在配藥中的葉紫蘇,干淨優雅,神色間是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淡然。
「藥人的事,有什麼發現嗎?」沐千雪忽然想起了之前冷青竹提到過的這件事,直說「回去再說」,既然見到了葉紫蘇,她忍不住就提了起來。
「冷莊主沒有告訴你?」葉紫蘇有些驚詫地道。
「他不在。」沐千雪含糊地道。
「陛下真是忙碌呢。」葉紫蘇放下書卷,站起身,重新替她沏了一盞茶,輕輕地放在桌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沐千雪隨意地坐下來,鼻端吻著藥茶淡淡的清香,因為少卿的情緒和冷青竹的失蹤而引起的煩躁心情竟慢慢地平靜下來。
葉紫蘇給自己的茶杯添了水,隨手又丟給她一個玉瓶。
「又要我幫你試藥?」沐千雪挑挑眉。
「這不是毒,是以前師父配置的清靈丹,服用之後精神會很好,而且藥性過後不傷身。」葉紫蘇淡然道。
「這麼明顯?」沐千雪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模模自己的臉。
葉紫蘇不答,目光繼續落在書本上。
沐千雪嘆了口氣,倒出丹藥服了一粒。
「看在你敢毫不懷疑地吃我的藥份上,就告訴你吧。」葉紫蘇頭也不抬地道,「金劍門的人,很有可能全中了這種毒。」
「你說什麼?」沐千雪一驚。
「冷莊主帶回來幾塊骸骨……好吧,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是誰的。」葉紫蘇平靜地道,「我檢查過,那些人生前,都有同樣的毒素,是藥人沒錯。」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沐千雪驚怒道。
「冷莊主說,他有些事要確認一下,之後再告訴你。」葉紫蘇沒有看她,徑直又翻過了一頁書,繼續道,「而且,你也沒來問過我。」
沐千雪忽然就覺得一肚子火氣就像是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一瞬間就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于是說,如果不是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導致她下意識地走到了這里,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知道這件事?
不對!下一刻,她又不禁心中一震。
在風月滿樓,冷青竹說——回去再說,那麼,他是確認了他想確認的?還是說,這次的不見蹤影,也和藥人事件有關……
「還有事嗎?」葉紫蘇終于抬頭給了她一個正眼。
「在宮里……還習慣嗎?」沐千雪干咳了一聲。
不管怎麼說,來都來了,總該關心一下的,畢竟人是自己請回來的,但這段時間……好像把葉紫蘇扔在後宮里,隨他去折騰藥房,已經許久沒有過問了。
「挺好的。」葉紫蘇勾了勾唇角,「也就只有皇宮里才會存有這樣的孤本了,還有那些罕見的藥材。」
沐千雪抽了抽唇角,只覺得無力感更重了。
早就該知道這人會這麼說……不過,這還真是個藥痴,一個男子住在後宮里居然也安之若素,不知道多少人當他是自己的侍君嗎?
「千雪,你在這里吧?」門外傳來少卿的聲音。
葉紫蘇這里一向是沒有守衛的,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暗衛說你在這里。」少卿的眉頭緊鎖,手里死死抓著手鐲,力氣大得幾乎要嵌入肉里去。
「沒找到?」沐千雪一看他的表情就了然道。
「怎麼辦?」少卿茫然地看著她。
「不用著急,我大致知道他去做什麼了,沒事的。」沐千雪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鎮定依舊的葉紫蘇。
「那?」少卿歪歪頭。
「會碧海閣等吧。」沐千雪牽了他的手,小心地取回幾乎要弄傷他的手鐲,向外走去。
「哦。」少卿只來得及回頭望了一眼,就被拉走了。
葉紫蘇的心神一直在書本上,任由他們來去,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許久,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望了望桌子另一邊的杯子。
藥茶的香氣依舊,只是十二月的寒夜下,早就失去了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