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難道一定要錯過嗎?
夜無殤雖然一直面無表情,但眼中流露出的糾結神色說明了,他的內心並不是如同表情上一樣平靜的。
就算曾經的他不明白,但是見過沐千雪對待少卿和冷青竹的態度,他也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愛上了自己決定要效忠的主子。
可是,真的可以麼……
「無殤?」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沐千雪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聲。
「沒什麼。」夜無殤微微垂下了眼神,一瞬間,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嗯?」沐千雪一挑眉。
沒什麼?就看你這模樣,沒什麼才怪了!
「陛下放心,過一陣子……就會沒事的。」夜無殤抬起頭,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沐千雪抽了抽嘴角,一臉的無奈,很有一種沖動,想把他的腦殼撬開來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屬下……」夜無殤正想再說什麼,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
「什麼事?」沐千雪有些不悅,聲音也沖了些。
門外的人顯然被嚇了一跳,停頓了一下才戰戰兢兢地地開口道︰「啟稟陛下,凌藍將軍求見。」
「宣。」沐千雪一挑眉,想也沒想就道。
平日里,凌藍對她都是能躲就躲,能不見就不見,像這樣大清早的主動求見的,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夜無殤行了一禮,迅速隱入了陰影中,都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沐千雪只好恨恨地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跑吧跑吧,你是暗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很快的,一身輕甲的凌藍大步走進來,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沉重。
「出什麼事了?」沐千雪皺眉道。
「陛下。」凌藍先行禮,然後示意帶路的小侍從出去,關好殿門,這才道,「昨天晚上,慶王殿下遇刺。」
「什麼?」沐千雪不禁吃了一驚,月兌口道,「為什麼沒人來稟報一聲?」
雖然是半夜,但親王在京城遇刺這麼大的事,就算把女皇從侍君床上拖出來都不為過,怎麼會這麼平靜?
「因為只是虛驚一場,慶王殿下並沒有受傷,說是不想打擾了陛下休息,直到今天一大早,才派人來稟報。」凌藍道。
「胡扯!」沐千雪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驛館進了刺客,巡城的禁軍難道就沒有一個發現的?居然要等到天亮,慶王的親衛說了才知道!」
「是臣失職。」凌藍立即道。
沐千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這話簡直像是指著凌藍的鼻子訓斥的。
好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揮揮手,有些無奈地道,「還有什麼?」
「慶王的親衛說,雖然殿下沒有受傷,但卻受了驚,又有些著涼……希望派太醫去瞧瞧。」凌藍繼續道。
「哈?」沐千雪傻眼。
稱病,她不奇怪,不管是為了什麼,這都是一招屢見不鮮的招數,尤其太廟地底還有十幾箱子的黑火藥,若說是慶王知道一切,故意裝病不想去祭祖也是完全說得通的。那樣的話,刺客什麼的,說不定就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可是……讓她派太醫去瞧瞧,這就有點不尋常了,難道是真病了?有這麼巧的事嗎?
「陛下準備怎麼回復?」凌藍問道。
「讓顧太醫去館驛瞧瞧。」沐千雪隨口應了一句,又道,「安王的館驛和慶王相距不遠,既然一邊鬧了刺客,想必安皇姑也受了驚擾的,朕今日國務繁忙,凌將軍就代朕去撫慰一下安皇姑吧。」
「遵旨。」凌藍會意地點點頭。
「嗯……對了,慶皇姑的夫妹,那個叫什麼司徒璇的,你去傳她進宮,就說……朕想考考她的才能。」沐千雪道。
「是。」凌藍應下。
「真是麻煩啊。」沐千雪嘆了口氣,一轉身,直視上凌藍的臉,又微微皺眉,忍不住道,「凌大將軍,雖然新年將至,軍務不少,但好歹也注意休息,別讓人覺得朕虐待你了。」
凌藍一怔,下意識地揉了揉眼楮。
「都是血絲……你三天沒睡了麼?」沐千雪沒好氣道。
「多謝陛下關心,只是最近睡不好罷了,並無大礙。」凌藍苦笑了一下,不過家里的那些事……實在也沒法對女皇解釋清楚,就只能將錯就錯了。
「行了,新年祭典之後,放你十天假。」沐千雪很爽快地一揮手。
「謝陛下恩典。」凌藍道。
「朕听你謝恩這麼多次,就只有這句最真心。」沐千雪賞他一個白眼。
凌藍垂下目光,不言不動。
「去吧去吧,兩王那邊你多看著點,朕總覺得這什麼遇刺的事沒這麼簡單。」沐千雪道。
「是,臣告退。」凌藍認真地點點頭,倒退幾步,留出足夠的距離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沐千雪有些煩躁地一揮手,桌上的茶壺頓時被掃落在地,碎成一堆,茶漬玷污了一片雪白的地毯。
「收拾干淨!」她開門出去對著守候在外的侍從說了一句,就轉身向冷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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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葉紫蘇很閑,自從完成了萬劫回魂草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配制過任何藥物。
那瓶給了沐千雪的試驗品,最後被命名為「一笑傾城」,因為中了毒的人死去之後檢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跡象,臉上的表情安寧祥和,就像是睡過去直接睡死了一樣,最詭異的就是死者臉上總是會面帶微笑,似乎死亡是一種解月兌一般。
夜無殤告訴他的消息,海若煙已經上京了,大約新年祭典之後就會到達京城。
一笑傾城,或許就是斬斷他們之間所有緣分的利刃。這一次,他一定會告訴她,沒有以後,沒有下一次的比試了。
十余年的追逐,真的很累很累。
沐千雪走進大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一身白衣,長發披散,沒有作任何裝扮的男子,閉著眼楮躺在花園的躺椅上。
冬日的陽光灑落下來,將他的白衣微微暈染了一層金色,腿上蓋的薄毯隨著那人的沉睡,不知不覺間開始滑落,一半都拖到了地上。
沐千雪嘆氣,上前撿起毯子,剛想重新替他蓋上,手一動,忽的心念流轉,勾了勾唇角,直接將毯子拋到了葉紫蘇頭上。
「啊!」原本就是淺眠的葉紫蘇被這麼一嚇,猛地跳了起來。
「醒了?」沐千雪笑眯眯地道。
「什麼事?」葉紫蘇撿起被自己掀到了地上的毯子,放在躺椅上,這才轉身問道。
「海若煙來過之後,你有什麼打算?」看著他平靜的表情,沐千雪轉口問道。
「嗯?」葉紫蘇怔了怔,皺著眉,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陣子,許久才抬起頭,困惑地道,「她來不來,和我以後怎麼辦,兩者有什麼干系?」
「看你最近都沒有配藥了,覺得有些奇怪罷了。」沐千雪聳聳肩,往殿內走去。
「只是有些累,想休息。」葉紫蘇自然地跟上,進了殿內,熟練地燒水,沏茶。
沐千雪捧著清香撲鼻的藥茶,滿意地啜了一口。
「今天來,不是說這個的吧?」葉紫蘇坐到了她對面,順手抽出一根發帶,將自己披散的長發隨意地扎成一束垂在右肩上。
不得不說,沒有進入配藥的狂熱狀態的葉紫蘇,單論心思靈敏,玲瓏剔透,並不在冷青竹之下。
「有兩件事,想讓你幫個忙。」沐千雪放下了杯子。
「做了你的藥師,當然不是讓你養著的,談不上幫忙,說吧。」葉紫蘇道。
「第一件,我想你一會兒和太醫一起去一趟館驛,看看慶王。」沐千雪道。
「慶王病了?」葉紫蘇一愣道,「你知道的,我的醫術只是普通給百姓看個頭疼腦熱的程度,比太醫差遠了。」
「她病不病我可不關心。」沐千雪一聲冷哼。
「你想讓我跟去看一看,有沒有中毒的跡象?」葉紫蘇恍然道。
「嗯。」沐千雪點頭,看看他的臉,又道,「我會把你扮成小廝的模樣,就當做是助手,也會交代顧太醫,不會暴露你的身份。」
「好。」葉紫蘇很爽快地點頭。
至于暴露不暴露的,其實他並不怎麼在意,當初他在鎮上行醫是為了躲著海若煙,如今這件事即將面對解決,那也就沒什麼好逃避的。
「另一件……」沐千雪猶豫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幾番糾結,許久才道,「鳳後懷孕了。」
「哦,恭喜。」葉紫蘇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道,「不過我也不會安胎。」
「沒人讓你去安胎。」沐千雪的臉色頓時黑透了。
「難不成讓我幫忙墮胎?」葉紫蘇詫異道。
「……」沐千雪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臉色有幾分嚴肅。
葉紫蘇眨眨眼,這才注意到不對勁。
女皇並無子嗣,若是中宮鳳後有孕,消息一出,早該普天同慶了,怎麼會如此安靜?
「這是宮闈丑事,紫蘇,我只能拜托你。」沐千雪沉聲道。
葉紫蘇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晰,眼中的神色也帶了不可思議和震驚。
沐千雪盯著他,注意他的反應。畢竟這是絕對不能流傳出去的事,若是葉紫蘇……
「不行!」沒有任何掙扎,葉紫蘇站起身,斷然拒絕。
「為什麼?」沐千雪道。
「我……」葉紫蘇轉身,背對著她。
「于你而言,輕而易舉。」沐千雪皺眉。
打掉一個孩子的方法有很多,她希望葉紫蘇出手,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沒有把握在打掉孩子之後瞞天過海,既讓凌緋以為是個意外,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又要讓凌緋咽下這件事,讓除他之外,宮里再沒有人知道他是懷孕。
「我……做不到。我不能殺死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許久,葉紫蘇才艱難地開口。
即便是背對著她,沐千雪依舊可以發現他明顯顫抖的身體。
一瞬間,殿中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