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福生頂著兩個黑眼圈挎著籃子到了溫戈家。
「妖怪」小栓見她進門指著她大喊。
福生長大嘴向小栓撲去。
院子里一時雞飛狗跳，就像往常一樣。
但她知道，不一樣了。
溫戈吃完午飯又上山了。福生內心有些不安，自己究竟能拖多久呢？她早晚都要面對這件事的。告訴他事情真相，或自己上山幫他找？不管哪一樣，她都不想做。
又過了兩天福生清早從雞窩中揀出幾只雞蛋，帶了些自己腌制的臘肉去了外婆家。
「外婆。」接過福生手中的籃子，外婆把福生領進了屋子。
「阿福你可好久沒來了。你外公昨天還在念叨你，剛剛去了李老頭家下棋。你等著，我給你把他叫回來。」外婆起身穿上厚重的棉衣。
「別急。我一會還要和小紅進城，等我回來了咱們一起吃晚飯，你要給我做好吃的」她拽著外婆的袖子撒嬌。
老人無奈的點頭︰「每次來看外婆你都進城，自個想想你留給我們兩個老家伙多長時間？」說著點點福生的頭。
對方討好地笑笑。
這時門外傳來小紅的叫喊聲，福生听見挽著外婆出門。小紅看到福生外婆甜甜的叫了聲。
福生外婆笑眯眯的應著，把她倆送到村頭才肯回去。兩人和外婆再見，駕著馬車擠坐在一起朝城鎮方向駛進。
「凍死我了」小紅手握韁繩，不住向福生身上靠攏。
「回來換我駕車好了。」福生雙手抄在懷里倚靠在小紅身上，時不時的吸吸鼻子。真是越來越冷了。
城鎮有些冷清，三三兩兩的行人包裹的也都像個粽子。小鎮十分靠北，冬天相當寒冷。大多數人都選擇躲在家里燒著暖爐來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阿福，你要買些什麼？」
「紙墨筆硯。」
「無趣。」
「我去買一些桂花糕。你在這等我，乖乖的不要亂跑哦。」
福生送給小紅一個白眼，哼哼幾聲看她離開。
街上行人少，放眼看去路上有哪幾個人看得很清楚。福生慢慢的在街上遛著，活動一下會暖和些。
不一會兒她就見小紅從桂花糕鋪子出來，張嘴欲叫住她，卻見她轉彎走進了一條巷子。福生奇怪，怎麼去了哪兒了？還有東西要買？不對啊，那里哪還有鋪子啊。于是搖搖頭皺眉跟了上去。
福生慢慢走近巷子，听到了里面的說話聲。是小紅沒錯，可還有別人
「請你再給我五天時間，我一定把錢給你。」小紅壓低聲音。
「臭娘們，當初怎麼說的？今天一定把錢還回來」對方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算我求你們了，在寬限一段時間吧要不你們就直接去找劉小青」小紅有些激動，已經帶了哭腔。
對方哼哼的笑了兩聲︰「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們了。」
「亮子，把她綁到春花樓去」
站在巷口的福生一听，春花樓？天啊怎麼辦？她一時沒了主意，四處張望一下，街道上的人少得可憐，大聲喊叫引人來的法子肯定是不管用了；現在回村找人幫忙也肯定是來不及了。福生咬咬牙，只能靠自己了。抿抿唇四處張望一下，看到角落里有一把掃帚，拿起來猶豫一下便往巷子里跑去。
小紅此刻正扭動著身子掙扎，看見她大喊︰「福生快救我」
她停住打量著眼前兩個大漢，對方體型健壯，凶神惡煞，自己和小紅是不可能拼得過的。動手肯定是要吃虧的，于是說，「放了她，銀子我替她還。」
大漢嘲諷的一笑︰「小姑娘，就憑你？快快回家去吧」猖狂的大笑回蕩在狹窄的巷子里。
兩人拖著小紅繞過她向前走，福生待他們走出巷子時擋在他們面前︰「銀子我還。」
對方听了皺皺眉不耐煩。
「亮子，一塊綁了帶到春花樓去。」
小紅一听，使勁掙扎開叫亮子的漢子:「阿福快跑」而後呼喊著救命。
福生朝小紅搖搖頭。扛起掃把狠狠的打向漢子肩膀。
對方先是抬手打了小紅一巴掌︰「臭娘們，讓你叫」然後朝四周看看。路上零星的幾個行人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就匆匆轉頭走開。
大漢咧嘴一笑。
福生手里的掃把被對方一把抓過折斷。她踉蹌倒在地上，對方沖著她的小腿就是一腳。
她好像听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小紅被對方制住，無法動彈，哭的稀里嘩啦。對方又向福生胸口踢了幾腳，拽起頭發拖了起來。她抱住對方拖著她的手臂張口咬了下去。
對方吃痛松手。
她抓起手邊的一剖沙土向抓住小紅的漢子臉上撒去。
「小紅先跑」
小紅看了眼躺在地上起不來的福生，捂住嘴止住抽泣拼了命的往前跑。
「快抓住她」
小紅在空曠的街道上橫沖直撞，把剛從飯莊出來的溫良撞得後退一步，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姑娘，你沒事吧。」溫良上前打探著這個奇怪的姑娘。
小紅從地上爬起，緊緊抓住對方的衣服︰「先生，快去救救福生」
對方微訝，福生？
這時叫亮子的大漢追了上來，對著她就是一腳︰「讓你跑」說著就要拖走小紅。
她緊緊抓住溫良，「先生救命。」
溫良打探著兩人，有些明白過來。
還沒等他說話另一個漢子單手揪著福生的衣領過來，把她往地上一扔。
福生疼的皺眉，腿好像斷了一樣。
溫良低頭看了她一眼，是她。然後抬頭對兩個大漢說︰「這兩個姑娘我要了。」
福生想抬頭看看這位好心人，但稍稍一動就牽連到了傷腿，暈了過去。
福生暈過去的時候想︰這聲音我听過
福生是被疼醒的。
眼楮睜開又緩緩閉上，空氣中彌漫著木香。
自己又回來了。
動動身子，出了一頭冷汗。張嘴想叫人過來，才發現嗓子啞的已經發不出聲來。歪頭看看放在櫃子上的水杯，抬起胳膊伸手抓了兩下，模都模不到。
只能無力的閉上眼楮，等待支援。
听見房門推開的聲音，她一下子睜開眼。
是他。溫戈緩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她蠕動兩下嘴唇，清清嗓子︰「溫先生，我想喝水。」
對方面無表情，彎腰用骨節縴長的手把床頭的杯子拿起，鳳眸微眯，竟有些冷漠。
福生有些害怕，弱弱喚道︰「溫先生。」大傷未愈到底底氣不足，看起來十分可憐。
溫戈閉了閉讓福生有些緊張害怕的眸子，坐到床邊把她輕輕扶了起來。
連喝三杯水才感覺嗓子不像剛才一樣疼痛沙啞。喝完水後福生倚坐在床頭，掀開被褥看了看自己的腿。
「溫先生，我的腿怎麼了？」福生定定的看著他，聲音里帶了哭腔。福生記得村里有一個楊大爺和人打架被打斷了腿，從此以後就成了個瘸子。
溫戈把水杯和水壺放回到桌子上又回身站在了床邊。看了眼紅著眼楮，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的福生，心底有些好笑，這是怕了？
福生看了他良久都不見他回答，以為自己肯定也要瘸了，就大哭起來。門外守著的小紅听見她的哭聲推門跑了進來。
「阿福你怎麼了？快別哭了，好好說」小紅扯起衣襟胡亂的給她擦著眼淚。
福生抬眼看了小紅一眼，嘴角青紫，眼袋黑重，一下子撲到她懷里緊緊抱住她︰「小紅，我要瘸了怎麼辦怎麼辦？」
小紅被她扯的來回搖晃，想要掙扎開卻無奈福生像牛一樣死死抱住她。小紅抬頭疑惑的看著溫戈，先生說了什麼？
溫戈臉色雖還有些少見的嚴肅和冷漠，但嘴角已微微扯起。
「小紅，怎麼辦？我不要成為瘸子爹娘看到了該有多傷心啊，還有女乃女乃外公和外婆，知道了一定會傷心死的小紅，我該怎麼辦？小紅，都是你都是你」福生把鼻涕和淚蹭到小紅懷里。
小紅無奈嘆口氣，看了溫戈一眼，果斷使勁推開她離開。
福生見自己的手帕和知心姐姐離開，委屈的撇撇嘴，收住了眼淚。抬頭看了看一語未發的溫戈。
「我該怎麼辦？」還是抽泣不斷。
「知錯了嗎？」。
福生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溫戈，我怎的救了人都成了瘸子還錯了？福生情緒很激動，扯著嗓子朝他吼︰「你怎麼還欺負人呢？」
對方听此臉色一沉︰「欺負你？」
溫戈語氣很輕，她把他的問句听成了肯定句，欺負你。
福生瞬時火冒三丈卻無法，只能大聲的呼叫著小紅。一直站在門外的小紅頭痛的搖了搖頭，遲疑一下推門進去。
一見她的知心姐姐來了，她一把掀開被子︰「小紅帶我走。」
小紅抬頭看看臉色沉沉疲憊易見的溫戈，朝她搖了搖頭︰「福生別鬧。」
福生見小紅露出少有的認真神色，伸手拉過被子，把傷腿蓋好。
她見好就收。
這時溫良敲門進來︰「公子。」
溫戈看了她一眼跟溫良出去。
福生揉著紅紅的眼楮，她還記得溫良。「是溫良救了我們？」
小紅坐到床邊，責怪的看了福生一眼︰「阿福，你不該那樣對先生。」
她想開口說話，小紅揮手打斷她。
「阿福，你睡了兩天。」
福生睜大眼楮不相信。
「溫先生守了你兩天。那兩天到了夜里你就疼得哭喊，在床上動來動去。是溫先生抱住你的傷腿，避免了你再傷到它。」
福生低頭不語，卻豎著耳朵認真听著。
「當時你被溫叔抱回來時，溫先生的臉蒼白的透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溫先生受了傷。」
「阿福，你也不會成了瘸子。溫叔把你醫好了。溫叔為你接骨時你疼的打滾，我又抱不住你，是溫先生緊緊把你抱在懷里。你還將溫先生的胳膊咬傷」
「阿福，這次的是因我而起，你可以怪我打我，但沒有理由去為難溫先生。」
「阿福，今天的你真不可愛」
福生听此有些難過，頭更低。贊同的輕輕點頭︰「是很壞。」
小紅看看她這個見好就收，認錯迅速的好朋友，有些無可奈何。簡直像在捏一團棉花。
「阿福。這次都是我不好。」
福生听此搖頭︰「小紅，你別听我瞎說，我沒有怪你。」
小紅微紅了眼眶，替她扯扯被角︰「你不好奇那天的事嗎。」
福生低頭想想︰「小紅，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說我不強求你。但你如果遇到了困難就應該告訴我們，秘密不能共享但困難可以。」
小紅沉默半響︰「你知道劉小青嗎，他是我哥哥。」
她點頭又搖頭。劉小青？在村里好像隱隱听過。
「他長我十多歲，我倒情願沒有這個哥哥。」小紅陷入回想，嘴唇緊抿雙拳緊握。
「你是知道的，爹在我三歲時就得了急病走了。當時哥哥十六歲，養家自然落在了他身上。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錢說要進鎮務工。娘信了他，不想竟被他騙了他哪是去掙銀子，他是去給人家送銀子」
「阿福，他在父親離開之前就染上了賭癮，以前有父親在他不敢做的太過分。但想不到父親頭七還沒過他就按捺不住了，進鎮把所有銀子輸光還欠下一債。這個畜生又回來騙我們說他悔改了，娘失去了爹已經夠傷心就原諒了他。想不到過了兩天他又去賭了，這次他卷走了娘親的所有首飾。」
「過了半月，又回來了。娘又原諒了他。就這樣反復了不下十遍。」
「最後一次是在十年前。我已經六歲，他借高利貸輸了錢竟想把我偷出去賣了。娘發了很大的火，我從沒有見過。娘把他趕了出去。我們家那幾年被他拖累的夠慘了，沒有飯吃，要債的人上門鬧事幾乎是天天都有的。他見我們母女倆已經沒有可利用的地方就果真再也沒有回來。」
「一個月前他又回來了。欠了人家三百兩銀子。」
福生驚訝，三百兩？那可是農戶幾輩子都掙不來的啊
「他又把注意打在了我身上。可我哪值三百兩啊？他承諾春花樓把我送進去後我的子女後代都將是春花樓的人。他倒是把我賣的徹底。」
小紅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模模趴在床邊的小紅︰「小紅，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小紅騰地一下抬頭，搖了搖︰「阿福，你不明白。他劉小青還活著一天，我們母女便戰戰兢兢的活一天。」
看著小紅哭的傷心，她就沒再開口安慰，只是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小紅可以和母親離開這里？低頭又看了一眼小紅，福生輕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