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在李清遠道長的墓前聊了很久，滔滔不絕的。他老人家自己一個人說話，也沒人回答，他也不覺得煩。後來他又跟禹霄哥哥聊起他的老兄弟人生最後幾年的情況。得知他生命中的最後幾年里似乎沒什麼不同的，禹霄哥哥說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每天練功，采藥，煉丹，偶爾下山給人看看病，然後一起去買些必須用品。師父問到他的死因，禹霄哥哥嘆了口氣，看著師父說道︰「師父是被自己煉的丹藥給毒死的。我這幾年主攻內丹，對外丹餌藥沒有研究，師父當時說不出話，我連他到底吃了什麼都不知道，結果眼睜睜的看著他去世的。」
自古以來被丹藥給毒死的修士是非常多的，听說還有個迷戀長生術的皇帝就是這麼死的，書上說是練出來的丹藥一般都含鉛汞等大量重金屬，服用多了，自然是有劇毒的。
「哎……李丹爐這一輩子就愛煉丹，想長生久視，最後終于死在了他最熱衷的丹藥上。我早勸過他，升仙得道可不是幾粒餌藥就能做到的。他幾乎一輩子呆在山里，與世無爭的，為什麼想要活那麼久呢？不入世，根本談不上修行，這下好了，永遠都得呆在這兒了，真是個老傻子。」師父自言自語似的說著，然後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師父繼續對著墓碑嘮嗑，不過我可是困的不行了，依偎在師父懷里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身上蓋著兩件厚衣服，是我姥給我帶的，可能是師父怕我冷，特意背上來的。
「醒了呀。」師父微笑的看著我。他應該是一夜都沒休息，還保持著我睡著之前的姿勢。那堆火還點著，想必禹霄哥哥大半夜的去填了好多次柴，此刻，他正在一邊打坐，閉著眼楮，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我睡眼惺忪的爬起來，迷迷糊糊的說道︰「天都亮了，師父你咋不睡覺？」
「師父喝酒喝痛快了呀，你精神精神，咱們下山吧，讓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師父溫和的對我說。
禹霄哥哥听了，也睜開眼楮，站起來活動筋骨，不過並沒有疲倦的感覺，看來真的是在打坐。一夜不睡都沒什麼大不了的，看來修行的人身體果然是好。于是稍微整頓一下，我們就下山了。
一路上，師父一邊看雪景，一邊看日出，已經沒有了昨晚那種傷心難過。也許師父發泄一下就太上忘情了，沒有被老朋友的死所困擾。
終于回到了那座空地上的小房子，禹霄哥哥打開了門。一陣輕快的腳步傳了出來，隨著腳步聲又傳來一個細膩溫柔的聲音︰「禹霄，怎麼一夜沒回來，去哪了？」
屋里跑出來了個少女，大概二十左右歲，穿著一身老舊卻很整潔的花棉襖，長長的頭發梳成一條大辮子垂在腦後，臉盤清瘦，用現在的話講就是有點錐子臉，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在俏皮的微笑。
少女看到我們，微微的有些驚訝，趕緊閉嘴，低下了頭，眼楮卻時不時的偷偷看我們一下。
「紅艷，昨天你下山的時候，我師父以前的朋友來了，我帶他們去看師父。你要是沒事，先回去吧。」禹霄哥哥微微皺了皺眉頭，攬過她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紅艷雖然低著頭，不過看起來非常害羞，可愛極了。
「哦，這樣子啊，那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紅艷用細微的都快听不見的聲音說著。
「哎呀，不急不急，老頭子我可是結實的很，這小丫頭也睡過了，咱進去一起嘮嘮嗑唄，小丫頭，你是禹霄的女朋友吧。」師父沒羞沒臊的跟人家熱乎起來了。
只見那紅艷往禹霄哥哥的臂彎縮了縮，頭埋的更低了，沒有說話。
「對，是我女朋友，都兩年了，既然陳叔說了，紅艷你就進來一起聊聊天吧。」禹霄哥哥大方的說道。
我們進了屋，我和師父坐在炕上，紅艷拘謹的坐在椅子上。
「禹霄，把火炕點上，咱們都上炕暖和暖和。」師父反客為主起來。禹霄哥哥爽快的答應著，去屋後搬柴，不一會就把炕點了起來。
「蘇淼啊，這火炕還是師父我教那老頑固搭的呢，雖然說是修行人，但畢竟深山老林的，潮濕，風還硬，修行不到位要是先得了風濕骨痛關節炎啥的，那還得先治病。所以說啊，人吶，不管啥水平，心多高，都不能跟自己逞強。」就連個火炕，師父都能講點大道理出來，看來還是昨天晚上沒嘮夠。
「小姑娘，上炕坐啊，暖和，別害怕，叔叔我又不是壞人。」師父把我擺在了炕頭，微笑著朝紅艷擺擺手。
「啊，不用了，我不喜歡太熱。」師父突然跟紅艷說話，好像嚇了她一跳，趕緊低下頭，小聲的回答。
禹霄哥哥坐在師父的旁邊，自然的拉著他的袖子說道︰「陳叔，她真不喜歡燥熱，願意在地下呆著就隨她去吧。」
「這麼濕寒的氣候，有什麼可燥熱的，大冷天上個火炕都燥熱，那身體肯定是有問題啊，說不定是亡陰之癥，那可大發了，過來，讓叔叔把把脈。」說著，師父殷切的注視著紅艷。
紅艷顯然是不好意思，或者是師父真的太唐突了，只見她蹙著淡淡的娥眉，撅著小嘴，求助似的看著禹霄哥哥。
師父見她這個造型的，笑了笑說︰「哎呀，畢竟是女孩子，不好意思給我這個臭老頭子模小手呀，是我不對，蘇淼，你去給你這小嫂子瞧瞧。」
我一下子來了興致，要說我跟師父學了這麼久，也剛剛開始學脈法，都是可著近邊兒的人練習來著，姥姥啊師哥啊之類的，要說他們身體有什麼問題，我就算不把脈也能說個**不離十，覺得特沒有成就感。這下可算有了真患者，我內心一陣雀躍，一骨碌從炕上滾下來，顛顛兒的跑過去，搬了椅子在紅艷的旁邊坐下，嬉皮笑臉的看著她，內心在呼喊︰「我都這樣兒了你好意思不讓我試試麼？」
只見她尷尬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都快凝固了，這麼大的人，居然好像怕生似的，而且我還是個小孩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啊。
「哎呀，姐姐，我可是好好的跟師父學了呢，我給你認認真真的看，要是有點兒啥問題，早點兒治，以後不就沒事兒了嘛。」由于想出診的心情急切，一向不善言辭的我，也開始油嘴滑舌起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紅艷小聲的說著。怎麼都到了這份兒上還推辭啊，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于是我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結果被她大力的抽了回去，好像怕我傷了他似的。
這人怎麼這樣啊！我皺著眉頭，有些生氣了。不過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就跟外面雪地里的石頭似的。我也不說話了，氣鼓鼓的看著她，氣氛一下尷尬了起來。
「哎呀哎呀，不樂意就算了，蘇淼回來吧。」師父趕忙打著圓場。
我心里忿忿不平的，想著，為啥你叫我去我就去，叫我回我就回啊，我又不是你訓練的口袋妖怪。今天不看出點兒啥來我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于是我沒听師父的，繼續盯著紅艷看，不大一會，大聲的朝著師父說︰「她面色蒼白，呼吸微弱，不帶喘息，大概不是亡陰之癥。」說著，只見師父露出很滿意的神情，微微點了點頭，而禹霄哥哥面色非常的尷尬。
「哇！！」我冷不丁的竄到紅艷面前激頭掰臉的一叫喚，嚇的她「啊！」的一聲驚叫。
「舌頭顏色暗紫，大概是心陽虛。」我信心滿滿，炫耀似的大聲說。
「咦？舌頭暗紫了？那挺嚴重啊，心陽虛可不是鬧著玩的，嚴重了喘不過氣，神志不清，甚至能要命啊。她之前生過什麼暴病？」師父眉頭緊鎖的看著禹霄哥哥問到。
「她啊，小時候生過暴病，現在身體一直不太好，但是我不太懂醫道，你們說的心陽虛我也不太懂，這樣吧叔，您給她開個方子，我照著給她準備。」禹霄哥哥一臉真誠的看著師父說道。
「那不行呀，開藥得仔細的辯證，就憑蘇淼這小小孩的一番解說怎麼能開方子，既然有可能問題嚴重，那叔叔我一定得給她把把脈了。」于是大家誰都沒反應過來呢，師父就一個箭步沖下去，抓過紅艷的手腕。
旋即，紅艷反應過來，驚呼了一聲，往回抽手，結果沒有掙月兌，瞪大眼楮一臉驚恐的看著師父，身體似乎都有些發抖。師父小指微微翹著，四個手指捏著紅艷的手腕，眉頭快皺成個疙瘩了。
禹霄哥哥也急忙下地，拉著師父說道︰「陳叔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既然她不願意，不要再勉強她了好麼？求您了……」禹霄哥哥急促的哀求著師父。
師父沒理他，良久，一臉凝重的說道︰「果然嚴重，沒說錯的話，這姑娘已經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