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禹霄哥哥，又看了看紅艷，我沒有那麼驚恐了，沒驚叫沒哆嗦，心里想著，原來這就是死亡啊，一下子就死完了，一生不管有多少感情，多少糾纏，就這最後的一下子，然後什麼都沒了。
我抱著膝蓋坐在一棵樹下，靜靜的看師父毀尸滅跡。這兩個人都不是師父殺的，卻都是因他而死。雖然我沒有保護世界和平維護天道什麼的覺悟，但是也不能不讓別人覺悟高不是麼？而且，師父並沒有想殺他們，要不然被紅艷咬住的時候，為什麼不用針扎她脖子，而是讓我用墨玉刺她明堂穴。師父是想把那個身體里裝著的兩個鬼魂毫發無傷的引出來，卻不想紅艷情況特殊，離了身體就沒救了，如果有挽回的余地，我想師父一定會救她的。不過生活就是一場即興演出，沒有什麼如果，懷著一顆善意的心過失殺人了也是殺人。而且禹霄哥哥那麼牛，能召喚老骷髏，師父也是跟他講道理，然後解開他的經絡。如果想殺他，趁著他沒有力氣的時候用小刀直接就捅死了。師父想讓大家都好好的，可惜結果這麼悲慘。
也許師父並沒有錯，面對這樣的突發事件，之前也問禹霄哥哥怎麼回事兒了，誰叫他不說呢？師父的目的只是想解救那個被法術禁錮的無辜的鬼魂，這些個節外生枝，是誰也想不到的。如果當初把事情了解清楚了，相信禹霄哥哥也不會輕易放出那個鬼魂，要不紅艷不就死了麼，一千年的努力不也是白費了麼。這件事，知不知道事情原委，結果都好不到哪去，想必，無論如何師父都是要管的，他是個道士，這是他當為之事，就算知道了，也一定會管的，只不過會周全行事，不至于誤殺紅艷。
如果這樣的事情，將來我自己一個人踫到了，也是會管的。既然決定管，就得默認承擔一切後果。師父也給我講過，不要因為懼怕因果而不去行動。道理說起來很簡單，很明白，可是真的有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那麼糾結。
我心里依然很難受，這事兒不能怪師父，想要怪自己也找不出那麼充分的理由，紅艷興許也是無辜的，目前看來最可以怪罪的是禹霄哥哥，可是他已經自絕于人民了，還能怎麼樣呢？于是基本上想明白了，我悶悶的上前去，幫助師父收拾骨灰。
骨灰這東西不像我想的那樣，燒完了就剩一把灰，風一吹就沒了，跟粉塵似的。其實那根本不能完全稱作是灰，很多都一塊一塊的，細長條，還有真正的粉末，白色的，不過好多啊。師父把他包里的東西放到我包里，把兩個人的骨灰裝進布包，然後帶我來到了清遠道長的墳前，把兩個人安葬在了他墳墓的後面。這個過程說起來就一句話，其實我和師父光挖坑就挖了好久，看師父表情就知道他很郁悶，我又何嘗不是，于是一老一小都忿忿兒的吭哧吭哧挖著，沒有工具，就用石塊松土，終于挖到差不多了，覺得手指縫都好疼。一切都結束了，師父還削了個木板，給他們立了個簡易的墓碑，然後來到了清遠道長墳前，帶著我一坐下了。
「李丹爐，我弄死了你徒弟，也就是你師父，還有你師娘，真是對不起你啊。你要是能出來跟我打一架罵我一頓就好了。」師父直勾勾的看著那墓碑，垂頭喪氣的說道。墓碑靜靜的立在那里，當然不會回答他，師父又變得傷心起來，跟昨晚一樣，那時候禹霄哥哥還一起呢。只不過一夜工夫，一切都變了。
「罷了罷了，你也不能爬出來掐死我，所以也就別怪罪我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師父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你這老家伙居然真的死了，這樣吧，別的我也補償不了你，年輕時候我跟你和你師父學了不少你們家的本事，那我就賠你個徒弟吧。」
他說要賠個徒弟，那麼肯定不能是把自己賠給人家，這里除了我也沒有別人，于是那個將要被賠出去的，肯定是我沒跑兒了吧。
不過我心里一點抗拒的情緒都沒有。只覺得如果能稍微彌補一點，別說認一個從未謀面而且已經去世了的師父，就算讓我給他守一年靈我都能同意。見師父正看著我，我對他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于是師父找了三根草棍，插在清遠道長墳前，當做是香了，然後帶我起身立正，朗聲念道︰「蘇淼于辛巳年庚子月丁巳日拜終南隱士李清遠為師，修習外丹煉制，必定精進鑽研，惠利蒼生，令其道法不絕，不辱師門，有請終南山三界神明見證，若負今日所誓，我陳玄願同受八方神明降罪。」說罷，帶我恭恭敬敬的朝四方拜了拜，然後在清遠道長的墳前磕了三個頭，最後拿出針，刺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墳前的土地上。于是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往地上滴了血。
這樣來說，大概師徒關系已經生效了。之前我拜師的時候，用了那麼長時間，雖然師父也說是走形式了，但沒想到核心內容就這幾句話。有些東西，其實並不復雜，不過必須要達到讓別人覺得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于是就變得復雜起來了。在眾人面前，就連師父也不能免俗的用「國際慣例」的大禮儀收徒弟。非得把好端端的事情變復雜，這就是我討厭大人的原因之一。啊咧……又跑題了……
師父念了個簡單的送神咒，然後在那里默默地呆了一會兒，然後拉起我就走了。我們回到那個小房子那里，師父找出姥姥給我帶的零食給我吃，自己就喝了一點水，然後我們拿好了行李，然後就下山了。
「師父……我拜了清遠道長當師父，那你……」路上，我小心翼翼的問著。
「我也是你師父。你當初拜我，是拜我個人，教你的也不是門派道法，所以並不是加入門派，可以拜別的師父，學習更多本事。你今日拜李清遠，也不是加入他們的門派，而是我教你一些他們的本事，你繼承來了，將來好繼續的傳下去。」不愧是我師父，話都不用听我說完就知道我想表達什麼。
「那你學了他們的東西，也沒拜師不是？」我追問道，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道法什麼的，傳承是非常嚴格的，不正經拜師都學不到什麼真東西。
「他們祖師爺也沒定下規矩說不讓傳，而且，你也知道，這清遠的師父就是那個陽神境界的人，等于說就是祖師爺自己，有些東西都是他教我的呢，人家樂意教，我憑啥不學啊。而且，我這也算是得他們祖師爺正傳了，幫他教個徒弟也算得上名正言順了。」
「可是……祖師爺的轉世因為我們死了啊，這好麼？」我小聲問道。
「他不是因為我們死的。他是因為自己一千年前犯下的錯死的。他這一世的死，是自己一千年前選擇的，也許這次真的打算重新開始了。哎……說起來清遠他師父真不錯，對我可好了，誰想這一世就這樣了呢……」說到這，師父又變得愁雲慘淡起來了，明顯還是非常在意。
說起來我師父一點都沒有傳說中修行人波瀾不驚啊虛懷若谷啊坐懷不亂啊之類的水平。我跟他一樣，這輩子就這樣兒了，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想克制都克制不了，不開心了還假裝平靜，會被人一眼識破。
「對了，今天在清遠墳前說的那些可都是真的，以後我教你煉丹，你可得好好學，別以為李清遠不在人世了就可以忽悠著玩兒，那終南山上的神靈可都看著呢，你不學好沒準兒真有人來削你，順便也削我，知道不？」師父一臉嚴肅的問我。
「知道了。之前我就發過誓，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兩位師父都放心吧。」我煞有介事的回答道，一下子想到了圖哥家的嬌媚，比起為了實現諾言，一直堅持了好幾百年，我這白撿個師父還能白學本事，不知道有多佔便宜多輕松。既然做過承諾，我也一定能堅守到最後的，我心里想著。
一路上話不多，走走歇歇，下了山已經快要天黑了。我和師父回到了樓觀台景區的門口，坐了最後一班小客車回到周至縣，又馬不停蹄的做上了回西安室內的大客車。師父知道我住小旅館住不慣，他自己是個特隨意的人，緊趕慢趕的帶我回市內，就是想讓我好好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別生病才是要緊的。
又是打架又是挖坑又是走路，這一天可真是累壞我了，上車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亂七八糟的夢了很多，不過一點都不記得了。快要下車的時候師父叫醒了我，下車之後趕緊找了個賓館住下，師父去肯德基給我買了吃的。要說愛吃啥吃點啥真是鐵一般的真理，本來我腦袋昏昏沉沉的，身子還不太舒服，可是見到愛吃的東西，三下五除二的就給吃光了，然後心滿意足的洗洗睡了。
師父見我經歷了這樣的一天，還能吃能喝的，很欣慰，告訴我好好睡覺，明天要動身去崆峒山。于是我就這麼沒心沒肺的睡著了，夢什麼的，似乎是在車上都給做光了，這一覺睡的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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