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鬼竹林,夜色幽魅,竹葉輕簌,好一道美麗而又孤寂的夜色風景。
昏睡了幾日的林少靈根本沒有心情再躺下睡覺了,心事重重,只有事情逼到了頭頂,仔細的去思考才會覺這對于當前來說是一件極其困難的問題。在沒有找到寒仙之前,他從未想過她的身世和人生經歷,或許只是認為她是北冥紫仙的親女。對于她說的話,讓人捉模不定、模稜兩可,可是不管她怎樣掩飾自己,都無法掩蓋她內心的痛苦。
他是富家出身,從小就享受著富綽的生活,幾乎不知道什麼是煩惱、憂愁。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北冥少峰只在耳房立了塊墓牌,想起時就去祭奠一下。少時的他根本不懂得這些事,沒有母親便沒有了,也不像筱曉想的那麼多,整日吃喝玩樂,逍遙自在的很。這可能因為他從來都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所以沒有那份牽掛,可是當他唯一的父親去世後,他頓然感到自己的生活空虛了許多。沒人再打他、罵他,也沒人可以再給他那般結實溫暖的臂膀依靠,這代表著他從此就要獨立,學會自己生活!直到那時,他才悔悟,父親說過的話歷歷在目的擺在眼前,往昔的自己調皮不懂事,只把它當成耳旁風,可是從那一刻起再沒人對他說這些自肺腑的忠告,也沒有人在他身邊提點。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里,他突然之間變得成熟了許多,成熟的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其實人世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珍貴,而人們偏偏在失去了之後才會懂得珍惜。逍遙是好,可是逍遙的人有時也是會寂寞的,獨自對著良辰美景,回憶著過去的種種,那是何等的痛苦?甚比皮肉之傷!
不管她叫慕容寒仙,還是北冥寒仙,其實她並沒有繼承父母之中任何一個人的性格。十九年前,慕容不凡被軒轅華青壓制于無蹤劍之中,北冥紫仙先他一步離開了這個人世,邪道自散瓦解,她一個孤寡兒童又會是何般情景?
站在茅屋門前,望著深邃的竹林,對面即是她的住所,此時她的心情如何,又在干些什麼呢?不論有多麼深的恩怨,兩人終究有著不可泯滅的關系。而他也不清楚,為何會這麼快冷化對玄天琪的情感,反而對她寄意情深。
夜深人靜,萬物無息,他拿出奇龍殤,輕輕吹奏,笛聲悠揚,以哀怨傳送至遙遙遠方,卻也似是心語,回蕩在這片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竹林中。只听清脆悅耳的歌喉伴隨著笛聲飄揚而去︰「世間幾多愁……苦了白花頭呦……彈指幾多年……坐等愁到頭……情仇又情仇……到頭空又空呦……」
另一邊的寒仙當然睡不著,救了個準備蓄謀要殺自己親生父親的人,她又怎能高興的起來。倒也是,十幾年來從沒有生過一件令她開心過的事,她那張清美的容顏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有綻放笑容了。也許,她也根本就不知道究竟什麼是高興,什麼是悲傷。
不遠處傳來清越的笛聲,附帶著清靈的歌聲,在靜謐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動听,她靜靜的聆听著,心里的煩瑣漸漸消散,只剩下一點淡淡哀思與慨嘆。她不由自主的架起異鳳離,十指翩動,邊奏邊唱︰「人生時雖短……歲月催人心……往事難回……何處訴傷戚……萬里星空月……誰知玉兔心……」
奏罷,唱罷,她收起玉手,淚灑清顏,滴落在手心,濕濕的,她卻不知是什麼東西。遠處的竹林中款款走來一位玉樹臨風的影子,他手里玉光閃閃,時而照耀在他的臉上,顯出一副清秀。
人影漸晰,寒仙知道是他,便轉身不理,只道︰「你來干什麼!」
「來看看你!」他這句話說的很直接,好似兩人闊別甚久,惠然相見,心中摻雜著甚多感慨。
「無恥之徒!有什麼可看的!快滾回去!不然,本仙起脾氣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的問話打住了她一貫的敷衍,「你為什麼要破壞你在別人心里的美好形象?又為什麼要可以掩飾自己?這不是你的本性,我說的對麼?」
寒仙微有一震,良久答道︰「別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很了解本仙麼?告訴你,本仙是任何人都無法看懂的!」
「就是不懂才要問的!」林少靈干脆利落的答道,「你為什麼不能把心里的苦楚和周圍的人說一說?為什麼偏偏要獨自忍受淒苦和悲愴?」
「哼,你又憑什麼來指責本仙?是仗著那個可笑的承諾嗎?」
「當然不是!」
「那是誰給你的膽量敢來對本仙指手畫腳?」
「我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你或許不知道,你的母親和我的父親曾經是一對生死情侶,若不是因為你父親慕容不凡,他們倆或許早就走到了一起,成為一對令人羨慕的仙侶了!你母親是正道人士,是個十足的大好人,而你父親則是個罪不可赦的魔頭!是你父親親手殺死了你的母親,也是他,親手葬送了我父親的夢想和希望!這些歷史,你應該深深地記在心上!」
他義憤填膺的說出了這些本不該說的話,得來的結果可想而知。
「沒必要!本仙沒有必要將這些東西都記在心里!」她扭過頭去,冷然道︰「誰生誰死與本仙有何干?本仙只想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難道你真的就那麼沒心沒肺?你父親所做的累累惡果,你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難道你也想做除了他以外第二個魔頭嗎?」
她陡然轉頭,目光中劃過一絲寒光,那長長的頭猛地一擺。林少靈冷靜了下來,回想適才的話,確有些過分了,「剛才是我太激動了!你別介意!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本屬于你的記憶和歷史!並沒有……」
「你走吧!」她正過臉去,背對著他,「本仙不想再看到你!走!瞬間在本仙面前消失!」
猛然一吼驚得他寒毛顫,林少靈這會兒也壯起了膽子,心里載著滿滿的激動,無法再鎮定下來︰「好!我走可以,但是你必須把異鳳離和異鳳神曲還給我!」
「憑什麼!」
「憑那是我們北冥府的寶物!你如此頹廢,不認祖宗,我也沒有辦法,但是屬于我們北冥府的東西我必須帶走!」
寒仙側轉面容,傲然道︰「那就看你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事已至此,看來是非打不可了!
林少靈瞪起怒目,握著奇龍殤,吼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跳步躍起,他操著奇龍殤劃出一道靈光,寒仙微微側身,兩手擺下,懷里頓時顯出異鳳離,她手指輕撥,一聲琴音憑空而出,與那靈光對在一起,互相消融。他二人明知對手難敵,卻仍然不甘放棄。林少靈跳落下來,將奇龍殤橫擺在側頰,輕吐一口氣,手指靈動,一股附帶著靈力的笛音直逼她正面而去。勢來迅猛,她向後一仰,飛飄揚,正過頭來,右手五指一瞬俯沖,掠過一干琴弦,出連奏「嗡」的顫音。
雙方相對,奇龍殤與異鳳離都顯現出常的效果,這片竹林小天地頓時變得光怪陸離,五光十色,粉彩飛揚。當他們真動起手來,方才覺到以雙方的能力和所操使的武器是根本沒有辦法殺死對方的!兩道不同的聲波混淆在一起非但沒有造成劇烈的雜音,反而共譜成一曲慷慨激昂的樂曲。
他拼命的吹,她拼命的彈,互不為對方影響,在完全沒有共識的狀態下最終**而止。聲音消逝,光彩頓失,竹林內又恢復了往然的平靜。兩人正對著,嘴角向外沁著一絲血跡,俯伏在地,大喘粗氣。
奇龍殤與異鳳離原本是合二為一的神器,只有互相配合才能揮出強無比的功效,而不專心,甚至用來對付對方,只會造成兩敗皆傷的結局。如此看來,不論是奇龍殤還是異鳳離,已然深深的與主人附在了一起,不論什麼方法都無法拆散!想要她交出異鳳離,已是不可能之事,而如果想要對付魔帝,她的力量也是不可缺少的!
兩人各自喘息了一會兒,陡然的一個瞬間,猛撲向對方,猶如餓虎,拳拳相對,仍是打得不可開交。直到心神俱疲,無力再戰,方才罷手。靠在茅屋左右,他依然重復著之前的問題︰「異鳳離……和異鳳神曲你……你交是不交?」
而她也還在重復著原本的答復︰「你……若有本事就……來奪呀……」
怒目相視,再次激起兩人心中的激昂的戰意,可是心口疼,使他倆只好退回原位,不停地喘大氣,歇息恢復體力。
過了一會兒,林少靈終于按捺不住,認輸道︰「本少爺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冷酷倔強的女人!原本以為你和筱曉差不多,看是現在看來,你比她要倔強百倍!千倍!本少爺我,我是沒力氣再和你斗下去了!」
寒仙也道︰「哼,這話該本仙來說才是!本仙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卑鄙、無恥、下流、野蠻的家伙!本仙對你真的是……沒有辦法了!算本仙倒霉罷!救了你這麼個野蠻到了極致的家伙!」
「這麼說,你是同意與我合作了?」
「哼!和你合作?你也配?」寒仙輕蔑道,「本仙只不過是暫時同意你留在這里罷了!你別忘了,你還欠著本仙兩個人情呢!」
「哈哈哈……忘不了!絕對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