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為你報仇雪恨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仍是執拗的問著相同的問題,好像脖子上流的血全是別人的,沒有一絲痛苦溢出。
得到的依舊是竇漪房冷冷的拒絕。
她一點點將刀鋒割入他的肌膚,那些匈奴游匪目睹著他們的首領正一步步被那個嘴上掛著冷冽笑容的絕子推向死亡,一時間都戰戰兢兢的跪在當場,面上所呈現出的畏懼和膽顫完全沒有了當初嗜殺,凌虐時的張狂妄為。
漢人有句話說的太好——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越美麗的女人越是一朵毒花,妖嬈鮮艷卻要人性命惚。
而今,只怕他們都逃不過首領的下場了。
我說過會為依依報仇的,我說過會讓你們全部陪葬!竇漪房冷眼看著匈奴游匪首領的瞳孔一點點渙散開去,最終帶著一縷道不明說不清的情愫闔上了眼瞼,緊攥的拳頭似有不甘和沉痛。
刀鋒上還殘留著他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滴到沙面,瞬間沒入黃沙溫。
一個,兩個,三個……
陸續倒下。
冒頓的確是說到做到,他成全了竇漪房,而竇漪房亦完成了所發毒咒——她為柳依依,還有那些曾經慘死在他們刀下的亡魂報仇了。
帶著悲咽的風,強掀起她的青絲,凌亂了眾人的視線。
暮陽殘留,竇漪房的目光伴隨著那漸漸遠去的黃暈而倍感淒涼,耳邊依稀回蕩著柳依依璀璨的笑聲,她的目光幽深而遙遠,沒有人猜得到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有片巨大的陰影罩下,遮擋住了僅剩的一絲光亮。竇漪房茫然的抬起頭來,眼前的臉容有些模糊不清,晃動的身影讓她有些犯暈。
「都好了嗎?」竇漪房木訥的問道。
冒頓冷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一切都如你所願,所以……」
「所以,我會跟你回去。」竇漪房神情落寞,聲音微涼如冬月里最先飄落的那片雪花,听在耳里,黯然悲涼,想要去融化它,卻好像怎麼也捂不暖它。
手已經伸在竇漪房的面前,冒頓道︰「走吧。」
盡管冒頓毫不留情的處決了那些匈奴游匪,可畢竟那是屬于他的子民,將他們的尸首一一掩埋沙土之下,避免暴尸野外被豺、狼蠶食,還令跟隨在側的巫師為他們念法超度。而竇漪房還請求冒頓以同樣的方式掩埋了商隊一家人,巫師也牽引了他們的亡靈回歸去中原的故土。
在她的堅持下,柳依依沒有被遺留在那片荒蕪綠意只有沙漠、戈壁和荒灘的大漠。
大漠太大,大得讓人一眼望不到邊,好似一連數日也走不到盡頭。
依依,她一定不願意留在這里,又孤獨又淒涼。
依依,她喜歡翠翠的顏色,時常都是一身綠色衣裳,猶如春日和暖的煦光,她說‘那是生命的顏色,朝氣蓬勃。
可這里只有一墩墩、一簇簇,乃至一叢叢模樣古怪的駱駝刺,像草不是草,像柴不是柴,而且渾身長滿針刺,不停地踫撞在那陣陣襲來的風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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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她回匈奴王廷
天,已經漸漸有些黑了。不同于白日的熾熱,垂暮的大漠更顯蒼涼陰寒,那風帶著凜冽的透骨的寒意,裹著一浪浪飛沙不停地襲擊在風沙之中行進的一行隊伍。
再往西南去,隨著地勢的緩升,視野里出現的那片沃野又是一番不同于先前的景象。
秋天的陰山,像一座繡滿了孔雀尾羽的屏風安放在大青山南麓的北邊,從陰山高處一直蜿蜒而下深綠色的山坡,如此景色亦能與中原秀麗相媲美。
不可否認的,這里的確很美,竇漪房不想匈奴境界竟然也會有如此讓人欣悅折服的地方。
「很奇特是嗎?陰山的北邊是暴露在寒冷的北風之中起伏不大的波狀高原,而山的南邊,則是在陰山屏障之下的一個狹長的平原。而我們在中間草木茂盛,多禽獸的山脈,陰山南麓的沃野,正是水草最肥美的地方。我們匈奴是游牧民族,更要依賴自然的恩賜,豐富的水草和數量眾多的野禽都是必須的。正因如此,這里邊成為了所有游牧民族最想要佔領的地方。」
听著冒頓清楚詳細的描述,竇漪房心中亦明白幾分,這里是放眼整個匈奴境內最肥美最舒逸的地方,作為匈奴最高統治者的冒頓無非就是最有資格落腳這里,設置為匈奴王廷的地方。
可是她沒想到,也不清楚的是這陰山以南的沃野不僅是匈奴人賴以生存的苑囿,卻也是匈奴揮軍踏入中原地區的一個重要會交點。只要佔領了這個沃野,他們就可以強渡黃河,進入汾河或黃河河谷,再越過鄂爾多斯沙漠便可以直達漢人的領地。
其實早在戰國時,大青山南麓,沿黃河北岸的一片原野,就曾是趙國和胡人爭奪的焦點,可見此處對誰來說都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香餑餑。
「我想把依依先葬在這里好嗎?」竇漪房的嘴角泛起一縷淡淡的笑容,依依一定會喜歡這里的,等以後有機會再將依依的墓遷回代國,那個生她養她的地方。
「可以。」簡單兩個字從冒頓嘴里吐出,然後勒馬停下,摟著她的腰身極輕的胯下馬來。動作溫柔得不似他面上的刀疤般生硬,細細打量下,刀痕深深,本來猙獰不堪的劃痕在他英挺高偉的氣勢下竟平添了一份令人敬畏的感覺。
匈奴有一個令人費解的習俗,是關于男子行成人禮的,在每個接受成人禮節的匈奴男丁臉上會用極其鋒利的刀劃進肌膚,就是所謂的刺面出血,劃得越深代表著越勇敢。
可以後那里都不會再長出毛發,興許是破壞了皮肉吧。
身邊這個已近五旬的男人卻絲毫沒被常年的風沙,戰爭所折磨得滄桑顯老,反而是那樣的英俊不凡,看上去頂多只是三十有余。
八號穹廬——侍妾眾目睽睽之下,竇漪房與冒頓並騎一騎,然後下馬向不遠處的那一個個圓圓的穹廬ヾ走去。竇漪房一直垂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隨在冒頓身後,直到一個滿頭精致發辮的女子走上前,恭敬的行禮問安後,竇漪房才停下腳步抬眸看向那個正低首拂去冒頓身上因北風吹襲而殘留的沙塵。
她的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那雙迷人的丹鳳眼卻不顯青澀,反而透出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雖然衣飾不如漢人女子的華麗,可也掩蓋不了那天生***般的精粹。
匈奴女人能生得如此,難怪能做冒頓的閼氏,只是不知是正室,側室還是侍妾。
竇漪房想,至少該是側室吧。
在竇漪房偷偷打量她的同時,那個匈奴女子亦是用著余光探究著這個身穿漢人男裝,一頭青絲無挽無束,有著令男人愛,女人妒容貌的清麗佳人。
心中想︰單于的口味何時變得如此獨特,喜歡上了漢族這樣清雅月兌俗,柔美秀絕的女子了?
正在沉思中的竇漪房突然被接踵而來的沉穩女聲打斷。
「好生動人的漢族女子,單于是否安排她今晚侍寢?我先差人將她安置在八號穹廬和那幾個屈射國的侍妾住在一起,待單于召幸之後再讓人為她搭建一個屬于自己的穹廬吧。」
今晚侍寢?
八號,還是八號穹廬?到底有多少號穹廬?里面又裝著多少的侍妾?
敢情這個匈奴女人將她當做了冒頓帶回來的一個侍妾?
有沒有搞錯!
正當竇漪房想要出聲解釋的時候,冒頓卻先她一步說道︰「她只是本王的客人,為她找一個干淨整潔的穹廬讓她先住下,其他的你不用管。」
呃?
竇漪房有些難以置信的盯著冒頓偉岸的背部輪廓,她沒听錯嗎?冒頓對她沒有非分之想?那先前那些曖昧不清的話和替她報仇,真的只是單純的欣賞她?
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不善言語,只用眼神交流的冒頓了,沒有人能看得懂他,模得透他。
或許這才屬于一個真正能稱雄大漠的霸者吧。
在那個匈奴女子的安排下,竇漪房被帶進了一個不大,卻十分干淨清爽的穹廬,看擺設幾乎都是新制的,想必是剛搭建好,還無人居住過。
冒頓看起來是那種好像對一切小事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人,可想不到心思卻如斯縝密,考慮到竇漪房乃是漢人女子,興許會不習慣他們充滿羶氣與烈酒味道的穹廬,所以才讓人給她安排了這個無人居住過的穹廬。
沉穩的女聲時不時的在竇漪房耳邊回旋,給她解釋這樣,給她說明那樣,好像以為她會在這里居住一輩子似的,冒頓都說了她只是他的座上賓了,看來這個匈奴女子依然當她是冒頓的侍妾,唉!
不過本來以為有著這樣嫵媚容貌的女子該是有一副怎樣動听的嗓子,低低沉沉還帶著一點點嘶啞,真是跟她的樣子很不協調,難怪都說人不可貌相,現在她覺得相也不可貌聲了。
『注釋︰ヾ穹廬是指蒙古人所住的氈帳,用氈子做成,中央隆起,四周下垂,形狀似天,因而稱為穹廬,也是蒙古包。是古代游牧民族居住的氈帳,《漢書•匈奴傳下》︰「匈奴父子同穹廬臥。」顏師古注︰「穹廬,旃帳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