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晚風凌厲。
天氣陰霾,烏月遮蔽了明月。夜色下天地之間少了幾分顏色。
長社戰場西北方,連綿之地平線上的營寨陷入寂靜,幽幽的只能听到蟋蟀那吱吱咋咋的鳴叫。蕭瑟的晚風吹過,那滿山遍野黯淡無光的黃色旗幟微微飄揚,雖然寂靜,但營寨中卻多了一份肅殺的氣氛。
「地公將軍,人公將軍。到!」
黃巾那相對簡陋一點的中軍大帳此刻可謂燈火通明,里面人影涌動,傳出陣陣高談闊論的嘈雜聲。外面,一名衛兵拉開嗓子大喊著伸手撥開帳簾。
中軍大帳內那些頭綁黃巾的黃巾將領聞聲連忙從位置上站起,滿面期待的往被撥開的帳簾望去,雖說此時已是黑夜,但他們眼里卻是看不到半點疲勞,只有說不盡的興奮之色。
撥開的帳簾外有一男人首先邁步進入,這男人頭戴黃冠,身穿黃道袍,容貌與張角有幾分相像,只是面上少了些許胡須顯得沒有張角那麼成熟,那麼道骨仙風。這人便是張角之弟,地公將軍張寶。他雖然身穿道袍但不同于從文信教的張角,在黃巾信徒中張角是天師般的存在,但在黃巾軍隊張寶憑借有勇有謀,聲望隱隱在張角之上。
而在張寶身後,跟著一名手按佩刀身材雄偉高大的男人,他與張寶不同,他身穿一身黃色鎧甲,披大黃戰袍,頭盔上迎風飄舞著絲絲縷縷的黃色盔纓。此人乃是張角三弟,人公將軍張梁。張梁自幼隨山人習武,後從于吉等道士身上習得一些內家槍法,手中白藤槍使得剛柔並濟。相對的,以武勇著稱的張梁性格較為暴躁,謀略遠遜于兩位兄長,如今擔任張寶麾下最為親信的陣前大將。
「地公將軍,人公將軍!!!」周圍黃巾戰將見二人到來立即滿面興奮的上前抱拳。
「行了,諸君就坐吧。」
張寶說話相對儒雅,他筆直來到帳內主位坐下,而張梁則是身在他身邊的副座。
眾人剛剛坐下,那邊就有黃巾戰將坐不住從位置上站起,他無法按捺心里亢奮的激情,快步上前大咧咧的抱拳道︰「地公將軍!我等已連勝那皇甫老賊數十陣!想必那皇甫老賊已驚得屁滾尿流,此刻官軍個個躲在被窩里叫媽媽了吧!請將軍予我五千兵馬,趁今晚黑夜無光,對那皇甫老賊發動夜襲,必能將那些軟蛋子官軍殺退三百里!」
「對!地公將軍,以前有個什麼子的不是說過嗎。夫戰,士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等狂戰,士氣正是鼎盛之時因當加緊攻勢,一口氣把官軍滅了,然後一路北上,殺退那盧植與大賢良師勝利會師!」
「老許說得對!地公將軍啊!外邊士兵可都舌忝著刀口子在等將軍您發話呢!若是將軍應允俺這就帶兵去給那些狗腿子官軍迎頭痛擊!」
剎那,本來安分坐下的黃巾戰將一個個滿腔熱血地從位上蹦了起來,這些人本來就不是什麼正規軍,哪有什麼規矩可言,唏哩嘩啦的就向著坐于主位的張寶圍了過來,正在中軍大帳馬上叫叫嚷嚷的,好不嘈雜。
然而那嗡嗡的嘈雜聲讓張寶頭腦發昏,面色越發難看,瞪著眼前這群戰將便是怒喝︰「全部給我閉嘴!」
靜
所有人都沒想到向來性格溫和睿智的張寶會徒然發怒。
「如今皇甫嵩軍潛伏的內應尚未傳來消息絕對不準輕舉妄動!」張寶一揮衣袖,怒目盯著在場眾人。
「地公將軍!如今我軍大勝,士氣如虹豈能不借此乘勝追擊啊!」
「媽的!那些內應都是小人之輩,何須每每等待他們來信?俺領軍攻過去將皇甫嵩殺個狗血淋頭便可!」
「對!還等什麼內應消息,直接趁著夜色殺將過去便可!」
張寶的說話如同石沉大海,周圍那些性格魯莽的黃巾戰將再情緒洶涌起來,他們心里念頭很簡單,官軍都是一群被嚇怕的娘們,只要殺將過去便能將官軍殺得片甲不留!這些人身上那濃烈的戰意還會傳染,好戰的張梁看著周圍情緒洶涌的戰將他也心癢癢的轉頭望向二哥張寶,本欲開口請求張寶也給他一支軍隊,但張寶卻猛的向他瞪了眼。
太順了,自從擁有內應暗中幫助開始,黃巾戰況便異常順利,不但扭轉戰局反擊官軍,甚至將官軍殺得一路敗退。一切都太過順利了,順利得讓張寶暗暗畏懼……
與常人不同,常人眼里任何事情一帆風順都是美好的願望。但作為道教人,張寶自然通曉《易》,《易》中強調︰凡事不要太順。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最後衍生六十四卦。
在六十四卦之中,有一卦叫泰,意為順利。還有一卦叫否,意為失利。按照六十四卦順序,泰卦之後便是否卦,而否卦之後卻要經過漫長的六十三卦後才能輪到泰卦。
簡單通俗來說,一個人從出生到他魚躍龍門飛黃騰達,如同否到泰,需要一整個漫長的輪回(起因經過結果)。然而一個人飛黃騰達以後想要身敗名裂,很簡單,如同由泰到否,瞬間的轉換而已。
每當事情太過順利,所有一切都太向好之時,便是泰到否轉換之際,也就是我們日常所說的︰物極必反。
張寶深諳此道,看著眼前這群因為狂勝而失去理智的戰將更是陣陣堪憂。
就在張寶急著應該如何去撫平這群等于發瘋的戰將時,忽然賬外闖進一將,他滿頭大汗,顯然剛剛經過長途奔走。
張寶一見此人,立馬心里大喜,站起身大聲喊道︰「嚴政!你可總算回來了,如何內應那邊是否探听到皇甫嵩今夜舉動!?」
那身材矯健的將領是張寶麾下大將嚴政,他喘了幾口粗氣,連忙說道︰「地公將軍,今夜可千萬別去襲營!」
「為何?」張寶表情一轉,周圍那些喊著叫著要去襲營的戰將更是面色阻滯。
「根據內應回報,皇甫嵩預料我軍會乘勝進攻,所以暗中結草為營,如今皇甫軍營乃是虛設,里面堆滿雜草等易燃物,若是地公將軍去了必然被烈火包圍,到時皇甫嵩便會領軍夾攻,直取將軍性命啊!」嚴政不敢怠慢急促說道。
剎那,在場的黃巾戰將皆如同被冷水驚醒,若是剛才驀然領軍襲營,恐怕今夜是有去無回!
但就在眾人暗暗倒吸冷氣之時,張寶卻是蕩開絲絲笑意︰「傳令!人禁聲馬含枚,諸君隨我夜襲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