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南 第二幕︰凜然如花般綻放 第五十八章︰提前的與落後的

作者 ︰ 野法師

雷恩高根很少撒謊,或者說他的記憶里面幾乎沒有什麼撒謊的記憶。因為要麼就是撒謊也無濟于事的最極端的困境,要麼就是連臭蟲都不如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所以他基本上不撒謊,而且這也很符合他的表面形象,一個傻大個肌肉腦袋要是撒謊了,這個世界還有救?

所以很多人都信任他,都相信他,也認可他說出來的所有數據。因為這是過往的誠信記錄留下來的豐厚回饋。雖然說因為誠實沒腦子他吃過很多虧,但是總體來說利益還是大于虧損的。于是他也很樂意一直保持這個不撒謊的戰士形象。因為這個形象所帶來的正面效益遠遠要大于一個油頭滑腦的戰士帶來的效益。誰都願意和一個實誠人做生意不是麼?

但是這並不是說他不會撒謊。正相反,一個老實人撒謊才沒有人看得出來。因為沒人認為這樣的一個老實人會撒謊。哪怕被戳破了,也可以說是自己的估計錯誤,很好的推卸責任。

就比如說今天,高根他幾乎在所有的訊息上都撒謊了,沒有一個是真實的。

「玩家們最近的動作幅度有點太大了。他們的手伸的速度遠遠超過我們的估計。這群不怕死不怕疼的家伙仗著自己是不死之身就到處亂跑。不知道多少卷宗室都被他們撬開了。哪怕連‘杜鵑’這種事情他們甚至也很了解,這僅僅是新晉的第一序列而已。如果說這些家伙們換成前線的那些二代或者三代玩家呢?他們會不會知道更多?我不敢肯定。」

面前的是一道火焰構成的窗口。周圍是漂浮的火星構築出來的遠古符文。這些符文哪怕在奔馳的馬車上都跟整個空間保持相對靜止的狀態,就像是外界因素完全不存在一樣。這些古老而恐怖的符文構築成了一個又一個字符串,把某處莫名的空間與這世界相連。

如果說有一個精研召喚或者空間系的學院派法師看到這些符文可能會大驚失色。因為那些漂浮著的就像是一團團燃燒著的火焰一樣的紋路很明顯是曾經刻印在某個所有智慧生靈都為之恐怖的事物上的。那個可怕的東西曾經帶來的陰影足夠毀滅整個文明社會,哪怕連研究上面的字符都會被認為是褻瀆而遭到最恐怖的指控。權限等級甚至超過侮辱貴族與眾神。

而就是這樣可怕的一堆字符串就像是小孩子一樣漂浮在那個紅發的男人面前。傾听著他的傾訴,歸納著他的抱怨。把這些訊息收集整理,變成一堆莫名的訊號傳到一個隱秘的空間。

「玩家們確實很可怕……要知道,我們的族人究竟是怎樣你也是十分清楚的……不死的身軀所帶來的恐怖的自信到頭來就會變成毀滅一切的沖動……我們正是因為這種事態的嚴峻而團結到一起的……但是現在出現了玩家這麼一個變數……很不穩妥……」

「進度太快了……進度實在是太快了……我們低估了玩家們的熱心……那些不死的家伙們帶來的信心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們能做到的就是鑽研一切……盡管這是我們想要的……但是不論怎麼說……他們都太快了……需要遏制……需要遏制……現在‘詩篇’的進度已經足夠……但是‘御命’和‘天啟’的進度都不夠……‘福音’更是不夠……遏制……」

那一堆烈焰構成的符文串中,傳來的是如同機器一樣富有金屬質感的聲音。

那個低沉的聲音應該是一個十分具有威嚴的男性。而且是久居上位,揮斥方遒那種的。不論怎麼說話都像是在命令什麼,盡管他已經放低了姿態。那富有魅力的金屬嗓音正條理清晰的敘述著自己的想法,把它轉化成一股股意志表達給馬車上的男人,希望他理解。

而紅發的男人當然能夠理解這一切。倒不如說,這個世界上如果他要是還不理解的話,那麼久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這一切了。因為這些事情都是在計劃之中。雖然現在有點失格。

「你要知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遏制住一個不死不滅的家伙。我已經很盡力引導那些玩家們了,讓他們往死胡同撞,讓他們走入歧路。哪怕是在我銷聲匿跡的這一年里我也從沒有過懈怠。盡管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們不可能按照人規定的路線去前進,這點你我都很清楚。因為他們是不死的,不可能消亡的,更何況他們的痛感還是如此的遲鈍。」

「我並不是在指責什麼……你完全理解我說的……但是你卻裝作沒有听懂……我的希望……你完全理解了一切……你也掌握了一切……但是你仍然有所顧忌……」

金屬質感的聲音在空間中回蕩,詭異的在四周的空氣里翻起了一點點漣漪。就像是那個紅發男人周圍的空間是實質的結構一樣。金屬聲音在小小的壁障里迅速的反射回來,讓那聲音不自主的變得大了一點——或者說聲音的主人本身就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也說不定。

車廂前正在賣力前進的駑馬似乎感受了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它們感覺車棚上面似乎多了一股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就像是在上面懸了一個怪異的太陽一樣,刺痛的照射著它們的每一根肌肉神經,壓榨著他們每一點力量。但是與那股灼燒的刺痛正好相反的,它們沒有感受到任何暖意,反倒是從骨子里爬出來一股瘙癢與陰冷的感觸。

兩批駑馬的小腦袋里迅速的把上面的人判斷成了洪水猛獸,強忍著那股突如其來的感覺,竭盡全力的讓自己顯得平靜下來。哪怕是它們這些沒腦子的畜生都知道,上面絕對出現了別的什麼東西。如果自己再敢放肆的話,那麼那股瘙癢很快的就會把自己變成肉泥了。

「是人就要有所顧忌,我不是你,我沒有辦法做任何賭博的事情。我需要後路。」

高根抽著煙,聲音低沉的說道。岩漿一樣的眼球里滿是凝固的黑曜石,表情陰冷的就像是一塊大石頭。雖然說對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依然要做出來這一副姿態。

那就像是禮儀一樣的東西,盡管說沒有它們會更好,但是卻必須要做。

「但是你已經無路可退了……我的希望……當你提出了那個可能並且在四色旗里召開了‘杜鵑’計劃會議的時候……你已經無路可退了……世界都是你的敵人……你只能孤身一人作戰……就連我……哪怕是我……這個隱藏的最深的盟友……也不知道你的計劃……」

「不,事實上你知道了一切計劃。我沒有對你多少隱瞞,你是知道的。」

高根矢口否認這一點,固執的搖著頭。光輝的容顏上的臉色頑固的就像是一塊在岩漿里沉浮了幾萬年的石頭。哪怕看出來的視線,噴出來的煙氣都是帶著一股火熱而又固執的氣息。

「我對你是抱著絕對的誠信進行的交易。你要知道,當年我完全有機會把你變成一灘在平原里毫不起眼的渣滓。但是我沒有。正好相反,我提出了合作,提出了建議,把你的族人從最終的末日里拯救出來。你應該相信我,就如同相信我的名聲那樣。我從不騙人,你知道。」

「不……我的希望……你並不是不騙人……」

那個金屬的聲音里莫名其妙的泛起來一絲苦澀的情緒。哪怕用听都能夠在腦海里面勾勒出來一副窮苦人家的當家的面對強征稅務的稅官露出來的那一副世界上最為悲哀的笑容。

「你只不過是在選擇罷了……你在選擇……等待著屬于你自己的‘箴言’進度實現……誰也不知道你的計劃究竟囊括了多少……就像是沒有人知道你究竟有多少個盟約……你所謂的不欺騙人只不過是假象而已……你欺騙的不是別的……你欺騙了整個世界……」

面對金屬嗓音的語言,高根就像是一個石像一樣在馬車上面靜靜的坐著,仿佛月兌離了這個世界一樣。過了良久才從牙縫里擠出來一點森寒的,充滿著殺意與憤怒的話語。

「……你在找死,瓦沙克。你居然在調查我?」

「你知道的……我的希望……不是我想要調查什麼……而是過去與未來自然而然的出現在我的眼里……我掌握著的權能注定了我不可能被蒙蔽……即使你是‘未知’的‘巨獸’……即使你是世界‘災難’的演變……即使你是‘貝西摩斯’也是一樣……你瞞不了我……這是世界的規律……雷恩。高根……我只是想說明這樣一個事實……」

面對金屬嗓音的解釋,高根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昏暗起來。混沌的就像是一灘混合著泥土與灰塵的污水一樣,讓人根本看不清這個人的腦子里究竟在運轉著什麼東西。也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在內心里究竟有著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有火焰在注視著這個如同雕塑的人。

即使是掌握過去未來的惡魔,他也沒有辦法把握住名字叫做‘現在’的怪物。

「計劃維持不變。」

赤發的男人開口說道,聲音干澀的就像是在沙漠里流浪數天的苦惱旅人。

「‘福音’的進度我會親手推進,不惜一切代價。只要給我保證‘御命’與‘天啟’的進度能夠配合起來就足夠了。‘詩篇’我會找人遏制住,你不用擔心。至于剩下的那些計劃,我想你用不著知道,而且你也不會關心對麼?只要這樣就好了,你想要的只是這些。」

赤發黑衣的男人就像是月兌水的魚兒發出了最後一口氣一樣。說完了這些布置,整個人都失去了精神氣。原本就縴細的身軀頓時小了一圈,蜷縮在馬車頂上,活像是像是一個掛飾。

「完全沒有錯誤……我對此表示很滿意……我的盟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火焰符文在空氣中雀躍著,迅速的失去了活力。變成了一堆黑灰撲在了男人的臉上。給男人的臉色帶來了一大塊揮之不去的陰影。就像是一尊神像被人抹上了一塊抹布一樣。原本慈祥和藹的金身神像就因為那塊抹布而變得猙獰而陰暗起來。

「草。他。媽。的,一群蠢貨……」

男人低頭罵了一句,憤憤的抽了那兩匹駑馬一鞭子。不算沉重的馬車隨著駑馬賣力的奔馳漸漸的提高了速度。揚起來一片片潮濕的泥土,隨著水滴的虹光,漸漸的消失在了青石路面的地平線上。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來到過這里一樣,只剩下一塊圓形的石板變得一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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