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張福忽然想起來一事，小心斟酌著道，「奴才剛剛回宮時，碩王府的阿容姑娘，想要請皇上請個太醫過去看看。」
「嗯，她是碩王的什麼人？」
不管怎麼樣，這聖旨總算是送了出去，也算是了卻皇上的一個心結。可是，皇上的心結是了了，那王爺跟娘娘又怎麼辦？
而皇上不發話，她又怎麼敢隨便的請大夫過來為王爺治傷呢？
「公公，公公請慢行！」
那一向瀟灑不羈，充滿陽光的溫潤雙眸，此時卻是猶如千年寒潭一般的幽暗，森冷。
皇上在這個時候下這樣的聖旨，分明便是想斷了娘娘與王爺的心思啊！可是，這樣天崩地裂的相守，泣血深深的相愛，真的是能夠想斷就能斷的嗎？
心，陡然一跳，龍昱昕便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看向他。
一進門，阿容便急急的迎了出來，劈頭就問︰「福公公，可是太醫請來了？」
張福心下一驚，躬聲應是，听著耳際又道︰「門口那兩人，你已經處理了吧？」
多年來的御前伺候，讓他對于皇上的脾性，到底還是模著了一些的。
心中叫苦連天的各種猜度著，斟酌著，阿容已經又催了︰「福公公，快一點好嗎？王爺還在等著呢。」
阿容頓時驚呆，腦中轟然作響。
卻不知道，這個時候，福公公找她，會有什麼事呢？
在這等敏感的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龍子謹頓了下，嘆一口氣︰「是嗎？她一個小小婢女也敢這般的越俎代庖，皇弟，還真是嬌寵著她們呢。」
匆匆帶了太醫進去，又將所有的事情完全交于姐姐阿歡處理之後，阿容這邊還惦記著張福的事情。
張福「撲 」一聲跪下，汗涔涔的道︰「皇上息怒，奴才不敢。」
張福臉色陡變，一下子呆住︰「王……王爺醒了嗎？」
龍子謹仰起頭，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樣子，倒是累極。
龍子謹疲憊的揉著眉心，隨意的應著。渾濁而嘶啞的語氣仿佛是從地獄間傳出的一般，又透著一種陰森森的寒厲。
以著他的經驗來判斷，皇上的話還沒說完，定還有下文。
張福卻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靂一般的大驚失色，臉色煞白的以頭觸地，磕個不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張福喏喏恭聲，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抖個不停。
言下之意，等日後離了你，就沒得這麼好活了。
重返碩王府，龍昱昕的房中，一團血腥的氣息，久久不散。再加上那幾乎擺了滿地的暖爐，越發的將這種沉凝的味道，蒸蘊得異常活躍。每一次吸入鼻中，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這等時候忽然醒來，又剛剛睜眼就要見他，就是用頭發絲想也能想得出來，這王爺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就有勞王妃娘娘了。」
阿容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也顧不得跟他客套，直接道︰「請公公即刻跟著阿容回府，王爺醒了，要見公公。」
張福嚇了一跳，急忙回道︰「她只是碩王府的一個婢女。」
與皇上相比，娘娘與王爺，終歸還是太女敕了一些的。
「請來了！阿容姑娘趕緊領著太醫進去，這伺候王爺的事便交了別人來做，你跟著就馬上出來吧。老奴還有要緊事相告。」
努力定了定神，用力直起發抖的雙腿，滿身冷汗的杵在了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張福進來，站到床前，輕輕喚著閉目假寐的龍昱昕︰「王爺，老奴來了。」
于是，張福徹底就傻了眼。
清清一時沖動，便跟著開了新坑了。
恰在這時，身後傳來的急促聲音令得張福的腳步猛然一頓，听聲音，好像是剛剛接了聖旨的王妃娘娘?
原來，什麼事都瞞不過皇上的眼，什麼事，都逃不出皇上的掌心……
從來沒有這一刻，張福覺得自己的腦袋這麼的搖搖欲墜，仿佛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原來，閻王殿前轉一圈的感覺，是會讓人魂飛魄散一般的噬骨冰寒。
聖旨一下，當絕無更改。
張福慌忙回神，努力撐著發軟的雙腿走了出去，一直到走出了帝寢宮有了半里路的距離，這才將強撐的那口氣吐出，頓時就不受控制的軟倒在地。
「王妃娘娘？福公公，這？」
如此想著，頓時又糾結了起來。
嘶啞的嗓音，听不出原來的韻味。那樣深沉的情感，刻骨的愛戀，卻原本讓這樣一句本是極其怨毒的話語，透出了一絲生命的最後眷戀。
硬著頭皮的轉回身子，擠著笑道︰「王妃安好，老奴給王妃娘娘見禮了。卻是不知道王妃娘娘喚住老奴，有何事情？」
龍子謹卻是看他一眼，不悅的道︰「怎麼？可是朕的問話不對？」
「張福，依你之見，那個婢女阿容，可配得上我們的碩王殿下？」
淡淡的惆悵，听不出任何的味道。張福不敢吱聲，只豎了耳朵的听著。
「還愣著干什麼？即刻去碩王府傳旨吧！另外，帶兩名太醫過去，暫時就不用回來了。」
「福公公，本王只問你一句話，她，可曾活著？」
一連聲的催促，生怕晚了那一分半秒。
王爺在宮中傷成這個樣子，卻是被皇上給送了回來，根本連問都沒有問一聲，阿容便知，王爺這次，肯定是惹了皇上重怒的。
「無防！福公公隨在朕的身邊多年，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朕相信，福公公的心里，也還是有數的。」
龍子謹微微闔了眼︰「起來吧！朕現在還離不了你，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半路上，又在太醫院中接了兩名醫術微末，根本排不上名號的留守太醫，終于去了碩王府。
為什麼，這樣左右為難的差事，每次都是輪到他來做？
時至今日，他再不敢小瞧這位阿容姑娘了，這以後，他也根本便小瞧不起了。
龍子謹哼了聲︰「那麼，既是不敢。就照朕的話去做吧。賜碩王府阿容為碩王正妃，擇日完婚，不得有誤！」
問的，卻正是那兩個倒霉的侍衛。
張福匆匆進來，此番態度已與剛剛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別，連帶著自稱，都很明顯的變成了老奴。只是阿容因為一心急著龍昱昕的傷情，也根本沒有听得出來。當下屈膝一禮，淚語哽咽︰「奴婢謝公公垂憐，奴婢這就引著太醫大人進去，馬上就出來，還請公公稍作小侯。」
可是，他敢說嗎？
「可是，皇上還在等著老奴復旨。這個……回宮晚了，怕是皇上會等得急了。」
張福左思右想的，頓時覺得懷里的這道聖旨，就變成了燙手山芋一般的難受。
到底是皇上面前的總管太監，這腦子轉得快，話也說得清楚。
「老奴謝皇上饒命之恩。」
無語，無奈。zVXC。
張福終于想到了一個理由，硬著頭皮的回絕著。沒想到，阿容卻是直接就堵回了他︰「福公公，王爺說了，不論公公有什麼理由，有什麼麻煩，王爺會一力承擔。假如皇上怪罪，王爺也會全力承擔。」
她若死，他何其敢獨活？
龍子謹的聲音又起，隱隱透著一份沉重的壓抑。
「勞公公久等，奴婢謝公公垂憐之情。」
旁側巡邏值守的兵丁見狀，趕緊上前扶著，張福擦了擦滿頭的冷汗，萎靡的道︰「快！快帶我去碩王府！快！」
話落，轉身奔向房內，兩名太醫左右相視一眼，硬著頭皮的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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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還在愣著，張福已經忙不迭的將聖旨塞到她的手中，又躬身行一禮，如蒙大赦般的逃出了碩王府。
張福巧妙的側了身體，避開了她這一禮。
心中一百個心眼轉過，叫苦不迭。
張福愁眉苦臉的守在門外，懷里揣著剛剛新鮮出爐的一道聖旨，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旨意要如何的宣讀。
「不敢不敢！老奴不敢承受王妃娘娘這一禮！還請王妃娘娘不要折煞了老奴才好。」
皇上的心思何其沉厚，他一介小小太監，又哪里敢去置疑皇上的決定？
王妃，這是在叫她嗎？
但願，王爺這傷不要傷得極重才好。要不然，以他們現在太醫院學徒的這種醫術水平，還真是會砸了太醫院的招牌。
下意識的將眼神落向龍昱昕纏滿白布的雙手之上，看得出來，這雙手已經是經過了細心的包扎，但那隱隱透出布面的氤氳血跡，卻仍舊不時提醒著當時所有的慘烈一幕。
「唉！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張福擠著笑臉︰「恭喜王妃娘娘，賀喜王妃娘娘。皇上剛剛下旨，賜阿容姑娘為碩王正妃，擇日完婚。這是聖旨，王妃娘娘趕緊接了吧？」
身後，阿容不知何時走出，對著張福深深一禮，拜了下去。
正因為得張福听得明白，所以這心下才越發的苦澀。
什麼？
懷中請出聖旨，張福也根本沒有照本宣讀，而是粗略的趕緊傳完話就算了。
果然，龍子謹再度出聲，將揉著眉心的手指放下，張福頓時便出了一身的冷汗，顫巍巍的喏喏恭聲。這個話，他敢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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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