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立春剛過,空氣依然涼得很,微風料峭寒人骨,這夜天色正好,一輪皎白新月彎彎地懸在碧空之上,幾顆星子零零碎碎點綴左右,寫意得很。
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銀色月華流瀉一地,一排排帳篷拔地而起,宛如滾滾洪流,蔓延數里,萬帳之間,隱隱見得無數燈火晃動,寒涼的空氣中,偶爾傳來戰馬的嘶聲,與巡邏兵矯健不紊的腳步聲。
一面面金黃色的旗幟高高地飄舞在帳篷群落之間,背景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五爪青龍,上書一個大而醒目的「羲」字,隔得遠了,竟也還能看得清楚。
辛夷躺在自己的帳篷里睡得深沉,忽覺身後一陣寒意涌起,連打幾個噴嚏,醒了過來。
厚厚的氈門緊閉著,身上棉被也蓋得嚴實,這寒氣竟不知是從何而來,他心覺怪異,這一醒,竟是怎麼也睡不著。
胸中悶得厲害,眼皮也跳了起來,他不由得心葉一顫,莫不是有大事要發生?
果不其然,他心念剛動,門外便有匆急的腳步聲前來,「大人!大人!」
「什麼事?」
他胡亂披了件外套出了門去,頓時一陣寒風襲來,月色似水將他吞沒,一陣突如其來的顫栗將他包裹,竟從骨子里涌出了森森的寒意。
定了定眼,便見得來人一張匆急得有些發白的臉。
那是主子身邊的侍衛,素來沉穩少語,此時卻也仿佛失了魂般直嚷道,「大人!陛下召您過去!」
他張口問道,「可曾說是什麼事?」
那侍衛回得有些哆嗦,「與那新捉回來的汧國公主有關……」(汧︰qian)
「汧國千翎公主?」
他心弦「 」地一彈,詭異之感霎時涌起,這女子不是傍晚時候說斷氣了麼?
心頭疑惑更重,他捉了佩劍便走,一路疾奔,深夜的營地悄無人聲,唯有巡邏的士兵見得他來,急忙行禮讓道。
不一會,不遠處便現出一座龐大而精致的帳篷,外圍嚴兵把守,防衛得滴水不漏。
「……涼牙?」
余光陡然掃見路旁的人影,他頓時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名錦衣男子,修長的身子隨意地靠在旗桿上,腰間別著一條白虎皮帶,看起來有些年頭,右側掛了個黃舊的酒葫蘆,隱隱見得龜裂的紋理,與他一身整潔華麗的官服格格不入。
雙手環胸,頭耷拉著看不清容顏,那人仿佛是睡著了般一動不動,又或者,像是死了的野獸。
然而在他走近時,錦衣男子忽然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英氣迷人的臉龐,一笑後,一排皓齒白森光亮,「搭檔,你來得未免慢了些。」
「我是個文人,沒有你那樣的好輕功。」
辛夷不以為意,繼續朝大帳走去,「涼牙,陛下可是在里面?」
「在的,不過,恐怕精神不佳。」
涼牙雙手抱著後腦勺,慢悠悠地跟在他後面,「你知道的,娘娘身子一向不好,近日又犯寒病暈了過去,陛下听到這消息,直恨不得插翅飛回去,一晚上也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