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王笑而不答,指尖緩緩摩挲玉簫,赭玉眸里,漣漪明淨澈透,一層層漾了開來。
「陛下不覺得,自己本末倒置了麼?」
那時,那名女子是這般回他的。
明明被他的殺氣壓迫得臉色慘白,額上碎發黏作一片,那女子竟然還能挺起脊梁,說出了可謂是大逆不道的句子。
「——哦?」
墨色山巒微動,是他略略地挑眉,暗涌深藏的江潮,是他驀然拉長了聲。
「我的確欺瞞陛下,罪犯欺君,可是,我是否為真正的千翎公主,這個問題對于陛下來說,其實,並非那般重要。」
她聲線平和從容,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身毫無關系的事情,「陛下扣留千翎公主,真正目標卻是汧王舒祠,那麼,陛下需要關心的,不應為我的真實身份,而是在汧王心里,我是什麼身份。」
「我誓死不肯招供汧王的去向,還出言挑釁陛邊兩位大人,陛下卻不著急殺我,恐怕,這並不是因為陛下欣賞我的勇氣與果敢,而是……」
她聲音一沉,眼里笑意反而濃了起來,「因我是陛下重要的餌,一個引蛇出洞的誘餌。」
夜風繚亂,吹亂她的鬢發,她伸手將青絲撥開,眸心燈火明明滅滅,「我雖然不是真正的千翎公主,可我卻能保證,只要舒祠是真心關心他的王妹,那麼,他也一定會為我赴湯蹈火。」
見她自信滿滿的臉,他素來沉寂的心竟起了興致,「你便這般有把握?」
「若我猜得不對……」她粲然一笑,素手一甩,長長的衣袂在夜里飛揚飄舞,竟是風華絕代,「如若汧王舒祠對我不聞不問,我的性命便獻給陛下吧!」
……
「這還用說麼?」
見主子久久不語,涼牙有些按捺不住,手抹脖子做了個「卡擦」的動作,眸里寒光森森,「依屬下看,這分明是她的緩兵之計,先找陛下討了七天時間,借陛下之手養好傷了,再趁機逃走。王城不日便到,屬下敢打包票,她這兩日一定會想盡各種法子逃跑的。」
「她逃不掉的。」
羲王起了身,徐徐走出帳外,一身無塵白衣,迎著夕陽而耀,長長的影子,落在枯黃的草地上,拖曳出萬千風華,「入了寡人的手,便是寡人的人,除非死了,這一世,都休想擺月兌。」
那一夜牢車中,便是在他這般離去時,女子竟然喚住了他。
「喂……我已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叫什麼?」
他霎時怔了一下。
偽作汧國公主,竟連他的名諱也不調查清楚?
是鬼使神差吧,那一刻的他,竟拾起了遺失數年的玩心。
留給她一道背影,他漸行漸遠,薄唇卻有一絲邪魅微笑悄然漾開。
「伏堯,吾名,羲王——伏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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