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總是分外涼,不過輕輕一拂,她整個身骨都涼透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睫羽顫了兩顫,將那一片霧靄撢去,出現在眼前的光景,卻仿若夢境般,真實又虛幻。
她仿若置身半空之中,俯視著一片紅瓦匯作的海洋,在這青空之下,數不清的樓宇座座相連,望不盡的屋檐片片相接,街道仿如楓葉上的脈絡一般,由她腳下發散開來,延伸入那屋宇之間消失不見。
惟見到人來人往,如溪流般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流淌在這縱橫交錯的脈絡里,最後,匯聚在她的身下,圍成了一個厚而結實的圈,將各種復雜的眼神彷如弓箭一般投落在她身上。
手里指指點點,口中念念有詞,眼里灼灼生光,她隔得遠了,听不清楚,只從那嘈雜的音波中,知曉那些聲音並不友善。
他們在仰頭看什麼……在看她麼?
她此時立著的地方,這般高……會是哪里?
昏昏沉沉地這般想著,她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干澀發痛。
這才記起,從昨夜到現在,已是滴水未進,滴米未沾,這一刻的她,虛弱得……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
她被架在不知什麼物事上,在繩子的束縛下被迫抬起雙臂,披散的長發被晨風吹得凌亂不堪,有幾縷撲在鼻尖,惹得她癢癢的極其難受,想要伸手拂去,卻絲毫動彈不得,只能擺了幾下頭,終于將這惱人的麻煩除了去。
這一下,便用完了身上剩余的所有力氣,她軟軟地低下頭來,任風將她淡黃色的衣袍吹得鼓鼓的,一動不動,仿佛死去的雀兒一般。
「你說……她這副樣子,會不會熬不到落日便死了?」
身著錦衣的男子在後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見得她奄奄一息的模樣,眉心輕輕一跳,便皺起了一個「川」字。
「做出來的吧。」
身旁的青衣男子冷眼一笑,斯文的面皮不為所動,「你可別忘了,她當初被陛下一箭穿心,居然也死不了,這點小病,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錦衣男子一愕,隨即拉長了臉,「你倒是提醒我了,險些忘記這女子是多麼狡猾。」
憶起七日前那場不見硝煙的暗戰,他冷嗤一聲,從篷布棚的陰影下走了出來,逼近那被架在十字木樁上的女子,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大大地含了一口,「噗」一聲噴在對方臉上。
那突如其來的清涼仿佛扇了一個耳光,她驟然驚醒,迷茫著一雙燒紅的眸子,側臉看向來人——對方透著寒氣的眼神宛如兩把匕首,便這般冷漠絕情地刺入了她的眼,那口森森白牙,讓她想起了惡狼瞄準獵物時齜起的利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