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寵姬 第七闋 斗,驚才現,飛鳳在天孰可欺 03 (先兆)

作者 ︰ 落棋砂

「——參見陛下!」

「免了。」

那白影似鬼魅一般,步伐飄忽地行至門口,眼皮也未抬一下,便這般坦然穿門而入。

與金碧輝煌華麗張揚的夕虞宮不同,這凌駕六宮之上的鳳棲宮里竟是一片清幽之色,琉璃瓦,琉璃磚,琉璃柱,琉璃廊,盡擇那淡碧似玉之色,並不耀眼奪目,卻又自成晶瑩透徹。

這路他自是熟悉不過,無需辨認,恣意穿行,路上那些睡眼惺忪的侍衛宮女見得他來,頓時精神一震,睡意全散,齊齊下跪叩首,不敢有半點馬虎惚。

他卻不過衣袖一拂,將那高呼萬歲之聲攔截而下,彷如幽魂一般,穿過重重屏障,轉眼間便到了一座精致而寬大的房間之前。

門口兩名粉衣徵侍連連行禮,便要進去通報,眨眼間卻只見一道白影飛雪般從眼前飄忽而過,那緊閉的兩扇雕花紅木房門便悄無聲息地敞開了。

屋中溫煦,和暖如春,爐火融融,青煙裊裊,螺型燻香在角落靜靜燃燒,落了一地灰白,華美精細的五彩地毯之上,偌大的百鳥朝鳳鏤空屏風將視野遮去大半,看不清里間的光景溫。

那白影在門口頓了一下,而後,放慢腳步,緩緩繞過屏風,來到了那一方明黃帷帳之前。

紗帳緊閉,隱隱見得里面錦繡棉被覆了一床,于中心處微微隆起一道,有人安靜地睡在里面,呼吸聲雖起伏不紊,卻是輕微如蚊,似不知什麼時候,便會消失了一般。

他便立在外面,這般安靜地望著那女子,眸若美玉,波光微凝,瞳心蘊了絲哀傷,噙了絲悵然,似乎,又還有些別的什麼。

似看一本書,賞一張畫,讀一封信,解一道題,佇立良久,也沒有別的動作。

然而床上的人卻覺察到了什麼,呼吸漸促,錦被擾動,那隆起如水波般落下又起,一個輕而虛弱的女聲,如一縷青煙般,飄飄渺渺,穿過薄紗傳了出來。

「阿堯……是你麼……」

白影身形微微一直,而後,似有只大手在眸海上拂了一道,水面之上,漣漪盡消,只剩一片柔和平靜。

「抱歉,還是吵醒你了……」

他笑了笑,撥開那薄薄紗帳,在床側一角坐下,伸手撫上女子臉頰,「怎麼,又睡得不踏實麼?」

「嗯……做了點噩夢。」

女子伸出手來,覆上他的大手,睫羽縴長,于燭光中撲朔迷離,「我夢見……你丟下我了……」

他眸光一斂,將她的柔荑反握在手心,「對不起,萃兒……我不該半夜外出,你一個人醒來,很害怕吧……」

「不,我不怕。」

女子搖頭笑道,將他的手緊緊握住,捏了一捏,眸心迸光,璀璨若星。

「因為我知道,你無論去了哪里,去過哪里,最後,都會回來我身邊。」

那輕若鴻毛的聲音,于此刻沉沉壓下,他默了一個呼吸,而後,伸手撫上她的頭頂笑了笑,「傻瓜,我還能去哪里呢?」

「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伏堯,若不是為我,你也不會重病纏身……敵國已破,心事暫了,從今往後,這一生一世,我都會陪著你,哪里也不去。」

「沒有一生一世了……咳咳!」

女子苦笑後,竟是劇烈咳嗽起來,手痛苦地捂緊胸口,檀口一張,一口鮮血便噴落在錦被之上,猩紅幾點,寒梅怒放。

伏堯霎時臉色大變,起身便要喚人,卻被一把捉住衣袖。

回頭,竟見得女子凝望著他發絲凌亂,傾國傾城的笑顏中噙一絲苦澀,如那暴風驟雨之後,將謝未凋的晚香玉上,露珠晶瑩一點。

「阿堯,你不用哄我,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我不會佔你一生一世……等我離開後,如果遇見別的好女人,你就……」

「說些什麼傻話——!」

他一把將她扯入懷里,睫羽低垂,蝶翼般微微顫動,「別亂講。我不會讓你死的……」

「阿堯……」

女子輕輕地喚他,卻不見他再說話,耳垂貼著他溫暖的胸膛,鼻間皆是他讓人安心的氣息,禁不住,便探出手去,緊緊地,反摟住了他。

饒外面世界如何風起雲涌天翻地覆,只在他懷中便是風平浪靜天安地和,這般溫暖安寧的懷抱,試教她如何……如何能甘心放棄?

……

醫館

身著烏衣男裝的女子立在高高的木梯之上,玉色手指一寸寸劃過書架之上本本書脊。

似在凝眉尋找著什麼,許久,終于眼前一亮,伸手將一本發黃陳舊的古籍抽了出來。

她一邊扶著木梯向下走去,一邊已迫不及待地翻著古籍查閱,卻不料緊閉的房門忽地被人推開,那砰一聲來得太過突然,她大驚失色,一腳踏空,竟扯著木梯一起倒了下來!

然而意想之中的災禍卻未發生,只听見衣袂揮動颼颼風聲,她身子落入溫暖結實的某處,睜開眼時,竟見到一張英俊的臉正挑了眉望著她。

「——喂,我的離桑大爺,你倒是給我小心些啊,別還沒破身就先摔死了,多不劃算。」

她心中砰地一跳,面上便有了惱色,狠狠在他心口捶上一拳便跳了下來,「還不都是你嚇的!這是我私人藏書之處,我準你進來了麼?」

「可你也沒掛牌子說不許。」

來人嘻嘻一笑,也不尷尬,右腳稍微一挑,那原本被他腳尖接住的木梯便一下子立回原地。

倒……真不愧是御前衛。

離桑瞅著他這般俊的一手,心里哀嘆了聲,這廝脾性要是能有他功夫十分之一好就天下太平了。

「說吧,找我什麼事?」

她淡淡道,徑直繞過他走向桌邊,將自己隨身行當收拾起,便朝門外走去,「我這便要去夕虞宮,若你只是來找我閑聊,就挑別的時辰吧。」

「是麼,那就不用去了。」

涼牙慵懶地跟在後面,雙手抱著後腦勺,「陛下吩咐了,從今天開始,你便搬到鳳棲宮附近,專職給王後娘娘看病。」

「專職?」

她頓住腳跟,側臉詫異地望向他,「可是,夕虞宮那邊……」

幾日前,她得到的命令分明是優先為那汧國公主診治,每日早晚皆要前去兩次查看傷勢更換新藥,怎地突然便……「那邊你就不用管了。」

涼牙悠悠道,「這宮里又不是只有你一名醫生,隨便喊別人去便是了,她不過是亡了國的公主,得了花太傅一點青睞,真當她是天上鳳凰麼。」

「可是,她體質特殊,並非一般人,我恐怕……」

她愕然急道,正要爭辯,卻被人一把捂住小口。

「傻子,你看不出來麼?」

眼前身影無限放大,男子俯身逼近她,輕柔低沉的聲音宛如地底幽泉,汩汩淌入耳中,「……風雨,要來了呀。」

她倏地瞳孔一縮,一股寒氣從腳底心洶涌而上,心里咯 一下,便涼了半截。

側臉看去,便見到那雙鷹目中寒光閃閃,笑意肆虐。

「乖,不想被拉去墊背,就離那夕虞宮遠一些吧,敵國公主什麼的,根本——就沒有必要留在這羲王宮呀。」

……

「怎樣怎樣,這條你覺得可行麼?」

夕虞宮某個房間里,一道人影手舞足蹈,眼里滿是興奮雀躍,而另一道則靜靜坐在桌邊,托著腮昏昏欲睡。

這倒也怪不得她,任誰一夜沒睡好又被拉著听了一早上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人的法兒」也會是這個反應,何況,感情這種事,本來也不是她所擅長的。

她所涉足的心理學領域,從來不包括感情這塊,似是潛意識里對這類事便有所抵觸,即便查閱資料時無意翻到,也會下意識徑直跳過。

或許是禁忌,或許便是硬傷,有時,竟像是,生命不可觸模之痛……

所以,如今光是听菇菇講述那一堆躊躇滿志的攻陷大計,便覺得已消受不住,不如索性分工合作,菇菇負責前線沖鋒攻陷目標,她則負責後援防守,替好友擋去後宮那些明槍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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