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寵姬 第八闋 驚,美人蹤,驀然回首在身邊 06 (身份暴露)

作者 ︰ 落棋砂

眼幕一昏一亮,那潺潺流淌時光的河,于此刻靜止一瞬。

古鐘轟隆一震,是她腦海中突如其來的轟鳴;星辰璀璨斑斕,是她視野暈眩時升起的金光。

「你……你這……什麼做……」

她倒在他強勁有力的臂彎之中口齒不清,一顆芳心竟忘了該如何跳動,唯有水眸呆呆地睜大著,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美色驚慌失措。

「是不是非要這樣硬來,你才不會逃走?溴」

他攥著她的手,勾住她的腰,貼上她的身,淡淡的聲音里,透著淡淡的哀傷,如他此刻凝望她時,眉心蹙起的淡淡細紋。

可她實在是慌亂得很,只顧撲騰掙扎,什麼也思慮不了,敏銳是什麼,冷靜是什麼,不知道,全不知道。

離開他,要離開他——即便,狠狠地戳痛他禱!

「請自重——羲王陛下。」

忽然間,她放棄了反抗,揚起高傲的下頜,吐出冷漠而疏離的詞句。

「我雖然並非出身高貴的公主,卻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奴才!——陛下您明明打著專情的幌子,卻不去照顧久病的王後,反而來這般隨意輕薄我,便不怕被發妻所怨,被世人所垢麼?」

一口一個陛下,一句比一句冷絕,硬生生提醒斥責著他此時的身份地位——許是她的性子便是如此,慌張惶恐到了極點,便會轉為如同歷經輪回看透生死後的冷情淡和。

心若凝結成了冰,便不會亂蹦亂跳,不會脆弱柔女敕,不會慌張失控。

她很滿意這種狀態,很安心,很安全,不會虛,不會痛。

他卻顯然不是。

「——並非公主?」

大手攫住她的下頜,他俯對上她的雙眸,瞳心淡色成殤,「你是故意不認,還是……從前的一切都記不得了?」

凝住的心裂了道縫,她望著他怔怔道,「你……在說什麼?」

「身為公主的一切往事……你都舍棄了麼?」

他攥緊了她縴細的手腕,三千情絲隨著身子一並顫著,「竟然騙我……竟然騙過了我……」

「陛下在說些什麼……兮予不明白……」

她陡然緊張起來,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他看出她這身子的真實身份了麼?

「好一個‘兮予’,這種時候,你竟還指望瞞我!」

那平素沉和的赭玉眸里忽地激起驚濤駭浪,他將手心一直緊攥的物事一把攤現她面前,「你是呆子麼,若是想要瞞我,是不是……也該將字跡變更一下?」

話音落處,只剩苦笑連連——可笑,實在可笑,他說她是呆子,他自己何嘗不是至呆至笨至蠢至傻?

枉他王座在手,睥睨天下,亦不過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不過一面之緣,花鎏便認定她為自己的未婚妻;

不過一面之緣,便不惜冒犯王威討要那夕虞宮;

不過一面之緣,費萬金通宵達旦不過博她一笑……

兮予夕虞,夕虞兮予……

這般顯而易見淺顯易懂的關聯,他怎可以僅僅當做巧合?

那制作滑翔翼時的獨特小動作,他怎可以僅僅當做師承傳繼?

那些似曾相識魂牽夢縈的神態舉止,他怎可以僅僅當做純屬相似?

他真是……真是遲鈍至極!

「……字跡?」

兮予望著那張寫著小字的紙條發怔,難道,這便是露餡兒的罪魁禍首?

可是,天下怎會有那般巧的事,那千翎公主的字跡也會與她的一模一樣?

只是……

心中砰地一動,竟是回想起那時的事來——

當時她正提筆欲為瞬寫下計謀,才猛地想起這時代的字與自己熟知的並不盡然相同。

正懊惱怎地要尋這般個故作神秘的方式砸自個兒的腳,心中驟然一個恍惚,竟生出奇異的感覺,仿佛那欲要表達的文字已在心中清晰成形。

再落筆時,如有神助,唰唰幾筆,一氣呵成。

最後,在將紙條塞入錦囊前,她望著那排娟秀的古字發了怔,只覺得那些符號似曾相識又帶絲陌生,一時竟分不清是否自己從何處看過類似的文獻此刻突然靈感爆發派上用場。

她也曾懷疑過是否這身體提供了部分的記憶,只是當時卻無暇顧及,不大放在心上。

想至此處,她心陡然一驚,一瞬間冷汗涔涔——難道說,這字體里有某部分,是千翎自己獨特的寫法所以被他認出了麼?

「陛下究竟在說些什麼,請恕兮予全然听不明白。兮予就是兮予,從過去到現在,甚至漫漫未來,父母親賜之名,孰敢擅自更改?」

這個時候,解釋便是掩飾,掩飾便是供認——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惶挑眉反問道,心道若是被他知曉她便是他一直在找尋的仇人之妹,她便絕無如此安分日子可言!

她的淡定從容讓他微微一怔——那雙眼眸定定地望著他,黑白分明,璀璨生光,純淨宛若天湖雪水,不夾一絲污穢雜質。

于是,他的心無可抑制地痛了起來。

——你說,你叫兮予,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並非說謊。

那麼……是你忘了麼?

忘記過去的悲歡離合,忘記曾經的親密無間,也忘記了,所有他給她的失望與傷痛……

好狠的心吶。

一旦轉身,便不再留戀,斬斷一切前塵,舍棄一切愛恨,決絕如此,狠心如斯。

這……正是他的華兒,那個敢愛敢恨敢怒敢言的華兒,那個橫沖直撞鋒芒畢露讓他的心揪著永不停歇的華兒。

甚至……連容貌也舍棄了。

只是,既然割舍了過去,為何又要用這種面容再度出現,親身混入汧國王室,是想要親自報十年前那場刺殺之仇麼?

那麼,他為她滅了汧國,踏破汧國王室,她又到底是……開不開心?

他痴痴望著眼前人,心中如萬蟻嚙噬,又痛又癢,伸手想要撫上她清瘦的臉頰,對方卻身子一顫,後退一步避開了。

「陛下……勿忘國體!」

雖是躲開,卻也因他這輕佻之舉面紅耳赤,心兒撲騰得厲害,她咬著牙勉強才能迸出一句推辭。

她不明白,他若是懷疑她是千翎,不是應該仇視她,惱恨她麼?這般親昵曖昧而又帶著侵略性的行為……又是為何?

從敵到友,從友至敵,他的心思她從來猜不透,這次第,最是困迷。「有時,真希望你不會說話。」

他望著咫尺天涯的她苦笑,「你每說一句,便傷我一層。」

他嘴角噙著的哀傷宛如毒素,在這一方小小天地蔓延不息,她原本預備了更犀利的言辭,更無情的手腕,卻仿佛被封印住了的靈石般,在心湖中沉澱而下,墜落深淵。

她說不出話來,而他也只這般望著她不說話,望得她低了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心……一片空空蕩蕩。

最後,終是受不了這份沉甸甸的安靜,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小聲問道,「話說……太子殿下他,會怎樣?」

他既然拿著紙條這般闖過來,想必是已戳破她的計策,只是不知道,對于被她教唆使詐的瞬,他會是如何態度?

「你倒是關心他。」

——卻一點也不關心我。

這後半句,他沒有說出,該如何向一個記不得過去一切的人表達他的怨氣?

她認不得他,他很生氣。

瞞了他十年,別後重逢,卻連一個道歉補償過錯的機會也不給他,他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得,恨不得將她揉碎入懷塞進體內又重新提著她的頸子跟只小野貓般扔出來。

十年前,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無一不贊華祚公主之驚才絕艷七竅玲瓏,可唯有他知曉,她最擅長的不是斗智,不是巧手,不是牙尖嘴利,而是——折騰他。

讓他憂心得目不能移,糾結得夜不能寐,氣得抓心撓肺,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如今,舊幕重演,面前一臉無辜無邪無知的她,讓他又愛又惱又恨,牙癢手癢,心更癢……

(對手戲寫得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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