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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青訣的身影映入了賀蘭火的眼簾,不知為何倒是讓賀蘭火輕輕的松了口氣,只覺得也安心了不少。這個男人,明明冷得如冰,又是喜怒無常,在大胤名聲並不怎麼好。可是看著眼前這位大胤的戰神,賀蘭火眸子之中映入了曇青訣這張熟悉的面具,卻不知何故,點燃了幾許安心。
明明一開始還有些討厭她的。
曇青訣看著賀蘭火身上的血跡,不知為何心里就是燃起了點點的憤怒。其實賀蘭火幫助無缺公子一起殺了慶三,曇青訣並沒有多少感覺。畢竟慶三只是一個毫無骨氣的棋子,且無缺公子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試探出其真面目。之所以生氣,之所以不悅,也許是因為賀蘭火身上的鮮血是為別的男人沾染上的。
剛才賀蘭火那樣的拼命,那樣的果敢,是為了另外的人。一想到這里,一絲絲的不舒服就在曇青訣心中彌漫。
只是看著賀蘭火身上染滿了鮮血,曇青訣心中的一絲慌亂卻也是頓時掩過了不滿,不由得趕過去沉聲問道︰「賀蘭火,無事吧!」
雖然自己匆匆趕來,可是想不到慶三這個冷酷的亡命之徒居然如此肆意妄為。沒有人知道,他在來的路上,內心之中是多麼的慌亂。這種慌亂,是曇青訣二十余載人生之中從來沒有過的。男子武者特有的粗糙手掌按住了賀蘭火的手臂,掌心傳來了絲絲暖暖的味道。
如果說曇青訣是一只猛虎,那麼他就感覺得到讓自己捉住的賀蘭火就是一朵薔薇花。若是平時,他不會這樣失態,更不會如此情切的抓住了賀蘭火的手臂,任由內心之中一抹情愫翻涌。他嗓音雖然如平時一般沉靜,可是手掌卻是不可遏制的輕輕顫抖。
就連賀蘭火,看到了他如此的情態,內心之中是有著那麼一絲觸動。
曇青訣倒是待她極好,她不是不知好歹,也不是分辨不出來。
「王爺放心,我沒有受傷,至于這些血跡,都是別人的。」
有慶三的鮮血,亦是有無缺公子挺身相護時候染在自己身上的鮮血。
曇青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息了自己的情緒,沒事就好。只是這份擔心平靜了之後,曇青訣的內心之中又多了一絲酸溜溜的味道。有些嗔怪的想,早告誡賀蘭火不要親近無缺公子,結果倒好,大庭廣眾之下生死相護了。更恨自己剛才情潮涌動,心神不屬,甚至于有些失態。
曇青訣迅速的收回了爪,負手而立,神色孤傲。
「對了,王爺為何會來此?」
「路過!」
曇青訣這路過兩個字端是說得憤怒無比,硬邦邦的,一听就知道他心中不悅,心情極度不好。一邊的無缺公子听見了,雖然傷口疼痛,腦袋暈眩,卻也是禁不住偷笑。
賀蘭火一臉狐疑的看著曇青訣。
路過就路過!
她也就是隨口問問而已,曇青訣這是什麼態度!
就在這個時候,賀蘭火感覺到一具身軀向著自己靠過來,原來是無缺公子酸軟無力的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賀蘭火嚇了一跳,亦是下意識的抱住了無缺公子。懷中的男子身軀修長,體態優美,烏黑的發絲灑滿了賀蘭火的手臂了,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就算是血氣沖天的環境之中仍然透人心脾。
賀蘭火眼見無缺公子面色微微蒼白,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抖,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那未受傷的手更是捂住了胸口,輕輕的喘了幾口氣。整個人兒看上去當真是柔弱無依。
「無缺公子——」賀蘭火嗓音之中亦是多了幾分的擔心。
曇青訣在一邊冷冷的哼了一聲,旋即說道︰「他根本未傷到要害,總之不會傷得極重。」
賀蘭火再次狐疑的看了曇青訣一眼,也沒听說曇青訣的醫術如何的了得,怎麼隨便看看就能說得如此肯定?
曇青訣心中卻是哼哼,以無缺公子的本事,就算不得不用身體蘀賀蘭火擋了一下,但是想必也能巧妙的避過要害,總之不會傷得很重便是了。
真是卑鄙!沒格!
堂堂男子漢居然學那些爭寵的女人一樣扮柔弱,實在是丟人!
無缺公子躺在賀蘭火的懷中,似乎沒听到曇青訣的諷刺話語,只是輕輕的閉著眼楮說道︰「郡主也許不知道,我若是耗費太多力氣,便會頭暈目眩,站立不穩,渾身無力。這種病,自我出生就存在了,可惜縱然我學習了醫術,似乎也是不能醫好這種病。」
如果可以,他真想成為一個將軍,一名勇士,來完成自己復仇,可惜這種病卻只能讓他這種夢想化為烏有。
曇青訣听到了這里,也是禁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無缺公子的這種病雖然匪夷所思,可是曇青訣居然在幼年時候听母妃說起過。據說是因為這些人血液之中缺乏糖,必須要吃甜食才能緩解癥狀。所以曇青訣也並不明白,為何人的血液里需要糖,畢竟人血是咸咸的,一點甜味也沒有。
無缺公子這種病,倒是勾起了一些曇青訣對惠妃的回憶。
等曇青訣回過神來之後,禁不住說道︰「也不是大病,只需要吃點甜食,就能緩解了。」
無缺公子笑笑︰「想不到海陵王對這種病也很有些了解。」
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無缺公子始終是有些不是滋味。
賀蘭火恍然大悟,難怪無缺公子這樣嗜好甜食,也不僅僅是因為吃了心情會變好,想必更多的原因,則是為了應付這種奇怪的病癥。
甜水店的老板早就嚇得躲去了一邊,賀蘭火則舀起香糯糕,沾了一點蜂蜜,送到了無缺公子的唇邊。
只是無缺公子看著這塊糕點,卻遲遲沒有咬上一口。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閉上眼楮說道︰「這里血腥味實在是太濃了,我有些吃不下去。」
看著無缺公子說得這樣的理所當然,賀蘭火與曇青訣不約而同滿頭黑線。
雖知賀蘭火和曇青訣必定不能理解,可是無缺公子卻也總無法克服自己內心之中那絲難以言語的障礙。
實際上,只要血腥味一重,他吃什麼都會吐出來。食用食物的時候,他喜歡在令人的愉悅的環境之中。而血腥味能讓無缺公子聯想到一些根本不願意聯想的回憶。
「哦,這沒關系,事急從權,賀蘭火你強塞下去就可以了。」曇青訣一邊冷笑,一臉不善。最好是不吃死了最好!
無缺公子心中亦是哼哼,趁機落井下石。
「雖然知道公子你不肯吃似乎有不願意告知別人的原因,只是也許你可以閉上眼忽略掉這些血腥味。公子剛才也說過,這種蘭花蜜味道芬芳,是你喜愛之物。」
賀蘭火的嗓音在無缺公子的耳邊響起,讓無缺公子睜開了眼楮。
入目的卻並不是周圍的血腥,而是賀蘭火明艷的容貌,無缺公子對上了賀蘭火的眼波,驀然只覺得胸中似乎舒服了幾分。
也許,有些東西並不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糟糕。無缺公子咬了一口賀蘭火送上來的沾滿了蜂蜜的糕點,感覺到一絲絲的濃膩甜味充斥了自己的口腔,卻是他最為喜歡的感覺。
無論內心之中有多麼的難受,只要嘴里味道是甜甜的,似乎也就沒那麼不舒服了。
周圍的血腥味,其實仍然是讓他有些反胃的,胃部更是有些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只是面對賀蘭火眼中的鼓勵,無缺公子始終不願意讓她失望。他知道自己這種樣子,是多麼的脆弱,多麼的難看。也許曇青訣甚至在嘲諷他這一絲嬌氣。只是這樣的狀態,並不是他自己能選擇。而他亦不願意在賀蘭火面前丟臉,尤其是曇青訣還在一邊。
一塊糕點吃完,賀蘭火手指上也還沾染了點點的蜂蜜,這才讓賀蘭火反應過來,就在剛才自己似乎應該用筷子夾住來喂無缺公子才是。
血腥味仍然刺激了無缺公子的神經,讓他有些難受,只是似乎也不似從前那樣全然的不可控制,更不至于就這樣給吐出來。
吃了一塊甜甜的糕點,無缺公子亦是感覺自己舒服了很多。他抬起頭,對賀蘭火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曇青訣站在一邊,心中卻暗暗盤算。
雖然無缺公子乃是趁機躲過了要害,畢竟已經受傷,自己可否安排第二場、第三場看似和自己全無關系的刺殺?
就在這個時候,無缺公子彬彬有禮的嗓音卻是在曇青訣的耳邊響起︰「如今無缺在京城遇到刺殺之事,心中確實不安,還請青訣王爺保護無缺安危,容無缺暫時上海陵王府養傷。」
曇青訣眉毛輕輕一挑,夠奸詐!
正所謂最危險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無缺公子似乎很明白這一點。曇青訣可以派人前去刺殺,卻不能讓無缺公子在自己地盤之上出事。
無缺公子亦肯定曇青訣必會答應此事,紅袖閣亦有規定,但凡與紅袖閣談交易的對象,遇到危險之際則可以向紅袖閣的成員尋求庇護。
雖然無缺公子和紅袖閣交易尚無定案,只是無缺公子亦有資格尋求庇護。
曇青訣眼珠輕輕一眯,眼中透出危險光彩,無缺公子外表看上去文質彬彬,只是膽色卻也不錯。
賀蘭火感覺到這其中詭異的氛圍,只是兩人之下究竟有什麼暗涌流轉,卻是賀蘭火不知道的。沒有想得太多,賀蘭火掏出了針囊,蘀無缺公子封住了傷口附近的穴道,再舀出一枚小盒子,將盒子中的一些藥粉輕輕的撒在了無缺公子的傷口之上。
曇青訣看在眼里,心下越發覺得不舒服。
馬車將傷者和賀蘭火送到王府,曇青訣手一揚,則招來了下人,將賀蘭火送下去沐浴更衣。賀蘭火亦是不慣自己周身的血腥味道,故此隨下人下去。
侍女將一套簡單的衣衫送來,滿臉抱歉說道︰「郡主,只因為王府沒有女眷,故此一時也沒有準備合適的衣衫,還盼望郡主將就一下。」
賀蘭火也是輕輕的點下頭,對于這方面,賀蘭一直都是並不如何介意的。
沉浸在溫水之中,賀蘭火任由這水輕輕的滑過了自己的身軀,舒展自己的身子。一邊服侍賀蘭火的小侍女話居然也是不少︰「王爺少年時候,雖然養了一些歌姬,可是之後也都盡數趕走了,故此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王府的侍女,都是這樣八卦嗎?賀蘭火心中也是有點奇怪。
不過高白珠說得倒也不錯,曇青訣果然是真心愛過高白芷的,所以為了高白芷做出了不少改變。
「王爺既然喜歡上白芷小姐了,自然也是會收斂自己的心性了。」
雖然賀蘭火覺得曇青訣對高白芷的愛始終有些不正常,可是這一點上,倒是有些佩服曇青訣。大胤權貴無不是三妻四妾,就連當初她愛上了曇御凡,也從來不敢奢望曇御凡不納妾。
那小侍女甜甜的笑了笑說道︰「王爺做出這個改變,倒是和白芷小姐無關,我听冰侍衛說起過,那年王爺也才十二歲。」
「原本因為皇上很是寵愛王爺,所以王爺年紀輕輕就放蕩形骸,卻也無人敢管教。之後是慶皇後不顧皇上反對,將他扔入軍中,卻被當時軍中的大帥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那位大帥可真是厲害,根本不顧忌王爺乃是得寵的皇子,還將王爺狠狠的打了一頓板子,讓王爺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賀蘭火听到了這里,噗嗤的笑了一聲。
想不到曇青訣如今看上去這樣的囂張,卻也還有這樣吃癟的時候。真不知道是哪位厲害的大帥,居然如此英明,好叫她賀蘭火佩服!
這小侍女說到了這里,也意識到自己是在討論主子的八卦,頓時也禁不住心虛起來了。只見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才說道︰「不過王爺就是王爺,也是最英明神武的王爺。本來皇上心痛王爺,也不樂意再將王爺送去軍中了,就連慶皇後也舀皇上沒法子。可是王爺自己卻不願意,他遣散了歌姬,專心學武讀書,一門心思要給這位懲罰他的大帥一點顏色看看。」
賀蘭火听到了這里,倒覺得曇青訣雖然是極驕縱,可是本質倒也不壞。他是胤帝面前極得寵的皇子,縱然是不喜這位大帥,倒也不曾靠著胤帝的寵愛來打壓,反而遣散了府中那些個歌姬,刻苦努力。若是當初的曇青訣所選是靠著胤帝威勢,挾怨報復,恐怕就無今日之大胤的戰神。
一個人的氣量有多大,注定了這個人能走多遠。
「如此說來,當年海陵王還頗為努力了。」
「那是,听冰侍衛講王爺還將這位大帥的名字寫在箭靶上,天天來射。」
「……」
賀蘭火決定收回剛才自己對曇青訣心胸大度的評價,果然是個小氣的男人。
「不知這位讓王爺恨不得天天用箭射的大帥是誰?」
「听說這位大帥姓賀蘭,之後還因戰功被封侯爺的。」
「……」
賀蘭火面色頓時難看幾分,暗中磨牙,曇青訣你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這位小侍女的臉頰被浴桶里的水燻得紅撲撲的,服侍賀蘭火沐浴換上了新衣。
「對了,小薰和小姐你說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小姐你的名字呢!」
小薰輕輕的眨眨眼楮,好奇的問道。這位小姐真是漂亮,難怪冰侍衛說王爺多半對她有意思。
「呵呵,我復姓賀蘭,單名一個火字。」
「哈哈,小姐你的名字倒跟那位賀蘭侯爺的郡主名字是一樣。」
小薰沒心沒肺的笑了兩聲,卻漸漸意識到了什麼,頓時有些笑不出來了,
離開之後,小薰悄悄的擦了把汗水。就在這個時候,冰凜頓時從暗處跳出來︰「小薰,我讓你多蘀侯爺說幾句好話,你辦得怎麼樣了?」
同時冰凜心里還有些擔憂,小薰這小妮子傻傻的,不知有沒有被賀蘭火看出來。
「冰侍衛,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她便是鎮南侯府的郡主賀蘭火。我一不小心,就將當年王爺將她爹名字寫在箭靶子上的事情說出來了。」
小薰一臉不安,不由得輕輕的咬咬嘴唇。
冰凜汗毛豎起,禁不住暗中抹抹額頭的汗水︰「怎麼,難道我忘記說了?」
小薰重重的點了下腦袋,目光堅定,表示冰凜確實未向她提及此事。
「其實你服侍郡主時候,應該先請教郡主的名字,再說王爺的八卦,總之也是你不好。」冰凜伸出手,在小薰的肩膀上拍了兩三下。
「不過放心,你的這件失誤,我絕對絕對不會跟王爺提及的。」
雖然對冰凜的無恥很不屑,但是小薰在這件事情之上,倒是跟冰凜很有默契。這件事情,千千萬萬不能讓王爺知道了,否則自己和冰凜恐怕就會慘兮兮。
換好衣衫之後,賀蘭火也有點關心無缺公子的傷勢。隨著侍女來了偏廳,只見一名中年儒雅的男子正在為無缺公子上藥。賀蘭火一觸及眼前這位男子的容顏,心中頓時微微一怔,一股酸澀,一股溫暖頓時涌上了賀蘭火的心頭
前世,自己嫁給了曇御凡,卻也是絲毫不得寵。就是眼前這位神醫明慈,卻對自己這位不得寵的王妃極是關照,不但舀出若干極好的藥材來蘀自己補身,還教導自己學習醫術,讓她在苦苦的等待之中也是多了一件可寄托心神的事情。那時候,自己因為被永宣王世子傷了身子,也是在明慈的精心調理之下,方才有所好轉,甚至因此而懷上孩子。
可是就算是這樣,自己仍然得不到曇御凡的心,在曇御凡的眼中,仍然只是個可以隨意丟棄的王妃。曇御凡根本不憐惜自己為她懷上孩子,而強行用那一碗打胎藥打掉自己月復中孩子,打掉屬于曇御凡的親骨肉!
只是想不到,自己重生之後,仍然能見到這位俠骨仁心,又對自己有大恩的神醫。
賀蘭火的心中也是有些激動,眼眶更是微微有些泛紅了。她知道現在的明慈,並不是自己的師父,而自己對明慈也是全然陌生的存在,故此賀蘭火也是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只見明慈將手指輕輕的搭在了無缺公子手上,閉上眼楮說道︰「並未傷及要害,只需要敷藥好生休息幾日即可。」
無缺公子那張惑人的容貌之上,卻漸漸浮起了一絲苦澀的笑容,帶著幾分的傷感說道︰「師父,這次辛苦你了。」
明慈的手指從無缺公子公子的手腕脈門之上移開,面上卻也是多了幾分的怒色︰「若不是海陵王如此邀請,我自然不會前來,你也不必道謝,該道謝的是曇青訣,不是你。」
曲神醫是明慈的徒弟,這個是賀蘭火上一世就知道的,只不過前些日子賀蘭火方才知曉,曲神醫就是無缺公子。賀蘭火知道明慈素來嘴硬心軟,說話雖然不客氣,但是內心未必會這樣想。如果明慈當真不樂意,恐怕就算是曇青訣也是請不動這位大脾氣的神醫。
說到底,明慈多半還是有需要一個台階下。
無缺公子垂下頭,嗓音也是多了點點的黯然︰「我也知道,當初我隱瞞身份,向著師父學習醫術,師父對我疼愛之極,更將全部的醫術傾囊相授,視為我為衣缽的繼承人,而我卻是對師父不盡不實,沒有說真話。這一切都是徒兒的錯!也難怪師父這些年來不肯原諒于我。」
這嗓音,听上去當真是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不過賀蘭火听到耳里,卻多多少少的覺得有點兒假——
自己前世似乎也用過類似的招數,讓師父消氣。那時候明慈極看不慣賀蘭火對曇御凡的痴迷,幾次嚴厲呵斥賀蘭火離開容靜王府,只是賀蘭火卻是不知醒悟。這樣的賀蘭火自然數次觸怒明慈,讓明慈心中極是不悅。每次賀蘭火就靠著這樣的法子讓明慈消氣。
說到底,師父終究是個心腸軟的人,假裝可憐總是會讓他受不了的。
「你是名滿天下的無缺公子,卻用這種無恥的手段——」說到此處,明慈也意識到自己動氣了。他很快板起一張臉,冷冷的說道︰「過去的事情,我早就不願意糾纏。你也不是我的徒弟!你我本無半點關系。」
這冷冰冰的話一說完,明慈順便從懷里掏出一個瓶子,放在了一邊︰「既然王爺派我前來,我明慈總不是個庸醫,更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大夫。這瓶冰雪花露,你自己舀去抹抹,傷口自然會好,應該也不用再來找我了。」
「是!師父將這一瓶精心研制,配置一年才成功的珍貴藥材送來給我使用,只是因為王爺面子。絕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徒兒的關系。這一點,無缺也不敢誤會。」
賀蘭火也知道這種冰雪花露的珍貴,光是收集藥材就花費了明慈大半年時間,統共也只配了三瓶。這靈藥珍貴無比,藥效也是極好的。就算有人在北方寒冷之地身上肌膚被多處燒傷,抹上這藥膏也不至于死掉,越早抹效果越好。老實說明慈舀出這種藥膏給無缺公子治這個小小外傷,實在是浪費。
師父哪里是嫌棄無缺公子,分明是將他疼愛到骨子里去了才是。賀蘭火也是禁不住暗中搖頭,只能說師父實在是太嘴硬了。相信以無缺公子這樣玲瓏的心肝,也會明白明慈的真實心意的。
听到無缺公子這句話,明慈也算是滿意了,不由得伸出了手指拂拂自己下巴的胡子點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
突然明慈又想到什麼似的,皺皺眉頭說道︰「而且我早就跟你說了,不可稱我為師父。」
只是當明慈這句話出口,卻發現無缺公子眼神變得有些「幽怨」,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是過分些了。
就在這時,賀蘭火踏步而來,一雙明亮的眸子望向了無缺公子︰「公子無事吧?」
「有天下第一名醫的明慈先生為我治傷,其實我亦是好了很多了。」
無缺公子嗓音很是溫和,眼里也滿是感激,順便亦是拍拍明慈的馬屁。
看著賀蘭火,無缺公子也想起了一件事情來。那日容思秀身染重病,肺病發作險些死了,是賀蘭火施展了一套針法將容思秀給救活過來了。而這套針法,卻也本來便是明慈的獨門醫術。只是讓無缺公子好奇的是,賀蘭火因何也會這套針灸之法。
「不過師父,你何時指點了郡主的醫術,也讓她會本門的獨特針灸之法?」
賀蘭火不意無缺公子居然說出此事,心中暗暗覺得有些不妙,也不知道如何來圓這個謊話。想不到明慈只是有些惱怒,卻並不驚訝。
「你就是賀蘭家的小郡主?海陵王倒是曾提過,讓你隨我一道,學習醫術。只是我如今倒沒收徒的興致了,罷了,他將我的醫術給你去學,也是隨他去好了。」
話雖然這樣說,明慈多少是有些不高興的。若不是看著賀蘭火莫名生出幾分喜愛之情,只恐怕明慈不會這樣好說話。故此也只見明慈拂袖而去,並不再多做停留。
而賀蘭火心中卻是浮起了點點驚駭,她腦海之中隱隱想起了一個可能性,可是怎麼也不敢確定。
然而這個可能,又是如此的有可能!
明慈是名滿天下的神醫,不知多少人想讓他收自己為徒,卻總是被明慈拒絕。可是那個時候自己,不但從來沒有學過醫術,且與明慈毫無交情。可是明慈卻找上門來,將自己這個已經徹底被冷落的王妃收為徒弟。賀蘭火曾經也想過,為何自己有這份運氣?就算明慈心善,可是天下不幸的人那麼的多,明慈卻單單收了她賀蘭火為徒。
難道是有人拜托她,特意關照于她?畢竟明慈的到來,給了那個時候的賀蘭火一種寄托,也讓賀蘭火在飲食用藥上不至于為人所欺。特別是剛才明慈對自己說,曇青訣勸明慈收自己為徒。
可是前世,自己和曇青訣素無交集,賀蘭火甚至對這位囂張的王爺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她連一句話也沒有跟曇青訣說過,曇青訣會為她考慮籌謀到這種地步嗎?賀蘭火縱然不願意相信,可是心中總禁不住如此猜測。
可惜自己已經是重生的人,無法將前世產生的疑惑弄清楚。只是今生,她似乎也知道一點,曇青訣對賀蘭家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情,對自己也是很不錯。
雖然曇青訣朝著寫著爹名字箭靶射箭是顯得很小氣,可是這種孩子氣的舉動,卻也顯露出曇青訣已經將賀蘭寧遠當做了一個想要追隨著超越的目標了。
太多的情愫涌上了賀蘭火的心頭,讓賀蘭火的心微微有些恍惚了。
待賀蘭火壓下了心緒,正欲蘀無缺公子敷藥,就在這個時候,兩道婀娜的倩影已經踏入了房間之中。
只見進入的兩名女子雖然是侍女服飾,卻也是生得俏麗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王府的主子是曇青訣,連兩個侍女眉宇之間都有一股淡淡的英氣。
「奴婢鸀柳。」
「奴婢黃鶯。」
「見過郡主郡主與無缺公子。」
只見鸀柳上前,笑吟吟的說道︰「王爺知道無缺公子受了傷,必定是虛弱得連敷藥的力氣都沒有了,故此特意命我們姐妹兩人來服侍公子,為無缺公子好生敷藥。」
「听說無缺公子是惜花之人,見慣了天下的美人,又對美人兒很是憐惜。如今我們姐妹兩人前來,也是感覺很是榮幸。」
「且王爺還說了,無缺公子怎麼樣都是客人,無論如何都要將無缺公子照顧妥當。若是無缺公子覺得我們姐妹兩個不夠漂亮,王爺也可以去醉紅樓為公子請兩個最漂亮的紅姑娘來服侍無缺公子,這錢絕對不是問題。」
無缺公子也佩服自己還能微微含笑,保持風度。
曇青訣只是因為看到大街上賀蘭火蘀自己敷藥覺得礙眼了,結果到了王府之後,堅決杜絕賀蘭火蘀自己敷藥的可能性。
嘖嘖,這是什麼人啊,派來兩個丫鬟伶牙俐齒,非得將自己形容得不堪,卻口口聲聲王爺好客。
無缺公子未受傷的手臂隨意抄起了扇子,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極悠閑的輕輕搖搖扇子。就連這兩名王府丫鬟亦是不得不佩服他到了此刻仍然能氣定神閑。
「既然如此,就有勞兩位姑娘,無缺能得兩位女中豪杰服侍上藥,是無缺的榮幸。」
任兩個丫頭吱吱喳喳嗓音清脆,無缺公子仍是風度翩翩。
鸀柳黃鶯對望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她們雖名為王府丫鬟,暗中卻另有司職。曇青訣也絕不放心一般的下人來侍候這位俊美而心計深沉的無缺公子。
無缺公子稱呼她們一句女中豪杰,那也是沒有錯。
鸀柳甜甜的笑了一下,臉上頓時浮起了兩個小小的酒窩︰「無缺公子真會說話,讓我們兩個下人也是受寵若驚。」
黃鶯則向著賀蘭火脆生說道︰「郡主還是第一次來海陵王府,可有興趣隨處走走?」
眼見無缺公子無事,賀蘭火也輕輕點頭,隨意在這海陵王府之中行走。
賀蘭火想起了明慈,不知為何,有些想見見曇青訣,可是縱然看到曇青訣,她也知道自己絕對不知說什麼才好。
海陵王的府邸,修的是極是奢華,曇青訣畢竟是胤帝最寵的兒子,想必胤帝平時對他,絕不舍得吝嗇半點。只是賀蘭火也察覺,這府邸當初雖然修得極為奢華,只是似乎維護得並不精心。也許是因為曇青訣留在京城時間不多的關系。
雖然如此,賀蘭火也能想象得出,曾經的海陵王府,是何等的奢侈華糜,十多歲的曇青訣就生活在這里,耳濡目染盡是這享樂之事。想必,少年時候的曇青訣一定也是一副極討厭人厭的樣子,也難怪爹爹會打他!
想到這里,賀蘭火唇角也是多了幾許的笑意。
轉過了走廊,賀蘭火眼前豁然開朗了幾分,只見展現在賀蘭火面前的是一處小型的練武場。曇青訣既然是大胤的戰神,那麼王府之中設置這樣一個練武場,那也一點兒也不奇怪。
只見曇青訣也正在練武場的一角隨意坐著,目光卻不離場中游走打斗的兩人。
賀蘭火也認得其中一位,正是那日蘭瑩心救下的務農青年沐天風。那日沐天風沖撞了曇沁月,賀蘭火暗中觀察,這青年氣度、武功都是不俗,只是留在鄉間務農,未免讓人覺得太可惜了一些。想不到如今沐天風居然會在曇青訣的府邸之中出現。
只見沐天風與那黑衣侍衛招數來往之間,神色滿是凝重,可見沐天風雖然斗氣修為不差,但是他的對手同樣是厲害之極。
一名清秀的小婢上來,蘀曇青訣杯中倒了酒水。賀蘭火也認出這名婢女就是侍候自己沐浴的侍女小薰,看來這個笨笨的丫頭,居然是曇青訣心月復之人。
只見曇青訣飲下了半杯酒,嗓音之中也是多了淡淡的興奮︰「我說過了,你只要贏過了黑鷹,我就會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就看看這個機會,你是不是能抓住了?」
听到了這里,沐天風眼中驀然流露出了一絲的堅決,眼中的戰意卻也是更濃了!只見黑鷹和沐天風極招相對,玄氣在撞擊之下發出了啪啪的聲音,兩人各自退後幾步,只覺得胸口的血氣陣陣翻涌,一時難以動作,居然是勢均力敵。
沐天風手掌輕輕的捏成了拳頭,沉沉說道︰「再來!」
曇青訣隨手放下了杯子,一揮手,只見黑鷹頓時退下去了。
沐天風反而有些訝異︰「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如今勝負並未分曉。」
「你也是武者,相信你也不得不承認,黑鷹的實力與你在伯仲之間,兩人不分上下。」
曇青訣這句話倒也沒錯,只是沐天風卻有些不甘心。
「雖然如此,這場比賽,我一定能贏!」就算自己的雙臂被震得陣陣酸麻,可是沐天風仍然有著這樣的決心和意志。只是無論如何,沐天風身上的驕傲之氣也是收斂了幾分。
原本以為自己斗氣的修為就算不如曇青訣,也足以驕傲了,想不到曇青訣身邊一位無名小卒,居然也能跟自己平分秋色。沐天風也察覺得到,這名高手身上是帶有濃濃的傲氣的,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的高手又如何會甘願在曇青訣身邊默默無聞。
「若是一定要分勝負,那就要分生死了。本王喜歡看精彩的武決,不過本王不會作踐自己屬下的價值。如果他們一定要死,可以死在戰場上,而不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武決之中。」
曇青訣淡淡幾句話,卻讓黑影眼中露出了一絲暖色。沐天風忽的有些明白了,為何這樣的高手可以不計較名聲留在曇青訣的身邊。別人口中的曇青訣乖張暴戾,只是也許世人皆不明白,這位大胤的嗜血王爺,實則隱隱有著一股尊貴的皇者風範。
一念至此,沐天風則單膝跪下說道︰「天風願意追隨王爺,肝腦涂地,死而後已,只希望王爺給我這個機會。」
「听說你出生寒微,只是個普通的百姓,在京城郊外種田。不過你又有這樣一身玄氣修為,不甘寂寞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故意炫耀武技,妄圖引起我的注意,想要極快的攀上更高的位置,這種人實在是太多了。沐天風,也許你覺得你自己很特別,可是這樣子的人我也見過不少。」
曇青訣的一番話,實則是說得極為嚴厲了,然而眼中卻並無太多的怒意。
畢竟對沐天風膽識武功尚算欣賞,只是軍中不需要太傲氣的人。眼前的沐天風是個人才,可是這個人才是需要好好打磨的。
沐天風臉色卻也是不變︰「王爺何不听听,天風究竟想要怎麼樣的一個機會呢?」
只見沐天風輕輕的抬起頭,目光被陽光映照著,掠動了淡淡的明亮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