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醒來時已是第七日清晨,抱膝坐在榻邊不言不語,無法消化腦海中突然多出的一部分畫面。
緋玉 看著她坐在榻邊已經數個時辰沒改變姿勢,暗暗擔憂。
「夭夭,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緋玉 把花容攬到懷里,修長的手臂從花容膝蓋下穿過,抱起她走出去。
花容乖順安靜,沉默的靠在緋玉 懷里。
室外初夏的氣息清冽怡人,昔日嗷嗷待哺的稚燕此時已展翅離巢。
緋玉 拿著瓷碗小心的喂花容,溫柔的拭去她唇邊的湯水,雙臂攬住她的腰,輕哄道︰
「夭夭,還餓不餓?如果不好喝,我再去做好不好?夭夭是喜歡甜一點呢,還是要咸……」
花容往緋玉 懷中窩了窩,眼眶微紅,多日不曾說話,嗓音有些喑啞︰
「子玉……」
緋玉 一怔,抱著花容的手臂一緊。
「子玉!子玉你沒事我好高興!好高興!嗚嗚……」花容抱緊緋玉 的脖子,溫熱的液體沿著緋玉 的脖頸一路而下,緋玉 一僵,狹長的鳳眸輕閉,圈緊了花容。
夭夭想起來了嗎?
「傻夭夭……」
緋玉 輕撫她的腦袋,由著她這般在自己懷里亂蹭眼淚,狹眸映出些許無奈寵溺。
花容嚎啕大哭,抱著緋玉 不松手,驚動了院子里的一群奴婢下人,目光紛紛望向緋玉 。
以血之名,以吾之靈;血誓盟約,蒼生可鑒;如有來世,痴心不負!
詛咒的誓約,她到底是做到了,當初那人回來了,回到了她身邊。
花容邊哭邊笑,緋玉 只好慢慢哄娘子。
「娘子,別哭了」
「娘子,哭對寶……寶貝身體不好……」
「娘子,夫君要心痛了」
「娘子,你看別人要笑你夫君有個愛哭鬼娘子了……」
緋玉 又開始喋喋不休,花容破涕為笑,不痛不癢的錘了他幾下。
「胡說!胡說!」
緋玉 手臂穿過花容小月復,唇角含笑,摟緊一些。
「娘子,想吃什麼?」
「我要吃蛇肉!大盤蛇肉!這麼大這麼大的!蒸的、煮的、烤的都行!你馬上去割肉!」
「……」
「哈……你去呀!我就要吃!」
「娘子……你吃了我吧……」
「唔……唔唔!你這個色……色……唔!」
枝頭燕子啁啾了幾聲,初夏荷花含苞待放,垂柳依依,暖風習習……
緋玉 不著痕跡的護住花容的小月復,溫柔繾綣的釋放自己的熾熱,抱緊花容的腰,使花容更貼近自己一些,花容咬唇緊緊抱著緋玉 的脖子,熾燙在體內翻滾,燙的她低鳴一聲。
緋玉 輕輕吻她,抱起花容大步往室內走。
一室低喘輕吟,春意盎然。
•
明宸宮
緋玉 緋唇抿出冰冷的弧線,狹眸盯著手中的信件微眯,白紙瞬間化作飛灰從殿內消失。
天道門的人一夜之間從玉樓城消失?
似乎是天道門出了什麼事,雲劍雲翎竟然重傷之下回山?
如此也省了他許多事,如今夭夭懷著他的孩子,萬事容不得他放松一絲一毫。
緋玉 看了一眼幾案旁擺的鮮桃,眸中含了一絲笑。他的桃花終于是結了青澀的果子。
夭夭她還不知道這件事。
玉王府之中,緋嫵幾乎隔三差五的報道。
熱心的程度讓花容滿月復狐疑,這日,緋嫵剛剛離開,花容正撥弄紅楓血絡,沒想到這琴竟然爆發出近乎妖戾的光芒,嚇的花容當即停下手中的動作,上下的檢查琴身,不知是不是自己踫到了什麼不該踫的地方?
沒檢查出什麼,花容正暗自奇怪,房外傳來凌香的聲音。
「小姐,陳勉總管說府外有一個女人求見。」
「女人?」花容立刻想到了當日的阿狸,指尖微緊,另外的一個她?那一魂在雲止山潛移默化的力量下逐漸成長,不過是帶著她當年殘存的一部分記憶而已,如今已不再需要她的獨立靈魂。還來找她做什麼?
「不見」
凌香正欲去傳自己的意思,沒想到陳勉管家竟然到了後院,對凌香耳語了幾句,凌香當場翻臉!
「什麼!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竟然還敢如此口出狂言!」
花容推開門,皺眉道︰「怎麼回事?」
「小姐,門外來了個陌生的女人說懷了王爺的孩子!」
凌香一臉煞氣的殺出去,花容臉色微抽,不是阿狸,那是哪來的女人?
花容正無聊,也就跟出去瞧熱鬧。
王府門外,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艷女子正挺著平平的肚子,趾高氣揚的站在門口不知和侍衛說什麼,說的侍衛勾著腦袋盯地面。
花容眉頭一挑,斜著眼瞧了瞧,真是有範兒,典型的找上門踢她館的,當即胸中斗志昂揚!
「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敢攔著不讓人報信!你知道我現在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嗎!出事了你擔得起嗎!」
「我可是有兩個多月了!是王府未來的世子!」
花容一出來就听到這位的高聲,細眸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兩個月?
那廝兩個月前出門了嗎?花容努力想了想,那混蛋當時沒日沒夜的折騰她,她都在半昏迷狀態,如果出去偷腥她估計也不知道。
那女人一見花容,護著肚子往後退了兩步,警惕的看著她,花容臉一抽。這女人是擔心她來個「一不小心」撞掉她的娃?
「王妃,穆小姐她……」
陳勉正準備說什麼,花容手一舉,示意他不必開口,這位不用看也知道是來干什麼的。花容踱著步子,細眸上下掃了一眼這位穆小姐,慢悠悠道︰
「穆小姐認識我家王爺?」
穆碧彤扶著腰,冷瞥花容,眉頭微蹙,不認識會跑上門?
「想必這位就是冷小姐?」
花容眉一揚,還知道她是誰,不錯。
「听說冷小姐與王爺成親一年多,王爺踫都沒踫……」
「……」花容薄唇微扯,踫都沒踫……那條色蟲……
「王爺如今儀表不凡,可不傻了,冷小姐既然自命清高不願意委身,何必要霸著王妃之位不放?難道王妃不知道,男人三十如狼?王爺與妾身一見鐘情,恩愛纏綿……」
「然後就有了?」花容陰陽怪氣道。
穆碧彤得意的看著花容,輕撫平平的肚子,撐著腰身,開始像花容看她一樣昂著脖子掃視花容,冷笑道︰
「王妃既然不生蛋,就別佔著不挪窩,玉王府也要傳宗接代,王妃既然辦不到,何必還要糾纏王爺?鳩佔鵲巢!王爺現在豈是你攀得上的?王妃以為百般阻止王爺納妾就能保住自己?真是可笑!」
花容眸光微冷,緋唇微勾,踏近一步,倏地出現在穆碧彤的身前!
穆碧彤一驚,條件反射的往後退,卻發現自己動不了!霎時驚恐的看著花容!
「你想干什麼!救命啊!這個惡毒的女人要打掉我的孩子!救命!」
門內站了不少人,王府的侍衛目視前方如石雕,府內的其他侍婢下人各干各的,全當看不見!
花容指尖踫了踫她的肚子,那女人殺豬似的尖叫,花容不理這人,朝忙碌的其他人問道︰
「她是不是真有了?怎麼看寶寶?要不要剖月復看看?割開就能看到吧?」
「……!」
眾人額角冒汗,為這女人默哀三分鐘。
穆碧彤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都在抖。
「我……我告訴你!王爺知……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花容微微彎腰,眸光微暖,這個女人真的有寶寶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平?不是說懷孕的女人肚子都很大嗎?
花容撇撇嘴,模了模自己平平的肚子,一時甚為悵然。
那色蛇最近雖然還纏人,但竟然沒說孩子了,奇怪,而且她感覺的出來,他這陣子動作都輕了很多,以往她早上是起不來,但是現在勉強還能保持清醒。
他這是什麼意思?!花容氣勢洶洶的盯著穆碧彤的肚子,別告訴她這孩子真是那混蛇春季發情留下的,小心她剝了他的皮當披肩!
緋玉 回府時,就見大門前直挺挺的站著個陌生女人,不見花容的身影,那女人看到他,頓時目露欣喜,泣聲道︰
「王爺救我!王妃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緋玉 狹眸微凝,稜角分明的臉上冷凝如冰,修長的指尖捏住了這女人的雙頰,冰冷道︰
「本王的孩子?」
穆碧彤被他毫不留情的手勁捏的臉色發青,渾身都在顫抖,這位真是當初的那個玉王爺?當初在逢源樓的那個傻子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雖然都說玉王爺變了,她也遠遠見過,但是人變正常了,性子難道也會變?當初他曾朝她傻笑,被人嘲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如今她可是自動送上門!
「不……不是的!王爺!我是清白之身!王爺,您忘記我了嗎?我是穆姐姐!我……我一直很想念王爺……」
緋玉 紅唇勾起一抹弧度,眸底森寒,這個女人記憶中完全沒印象,竟然跑來他的府中說什麼有了他的孩子!還不知道夭夭會不會生氣!
「來人」
「王爺」旁邊的幾名侍衛立刻出現在緋玉 面前。
「拖出去扔了!」
「是!」
穆碧彤臉色慘灰,渾身都動不了!他竟然要直接扔她!
「王爺饒命!王爺!王爺我再也不敢了!王爺饒了我!」
緋玉 處理了礙眼之人,匆匆趕往花容身邊,邊疾走邊問陳勉︰「王妃現在怎樣?」那個女人跑過來不會對花容造成什麼影響吧?
陳勉一陣頭皮發麻,低聲道︰「王爺,王妃不久前去了相國寺。」
「什麼?!」
緋玉 腳下步子一頓,臉色煞白!轉身就不見了!
夭夭竟然跑去了相國寺!
現在夭夭是不能去那里的!
孩子是他的血脈,一定會影響到夭夭!
緋玉 閃電般往相國寺飛奔!
一定要在夭夭趕到相國寺之前抱回來!
花容慢悠悠的在街頭散步,街道上行人如織,花容偶爾瞧瞧街道邊的攤販上擺的小飾品,人影匯入人流。
「老板,這個要多少錢?」花容拿起一只孩子玩耍的小搖鼓搖了搖,扁圓的小鼓左右系著小圓木,搖一搖,鼓聲響亮。
「六文錢」攤主見花容喜歡,笑道︰「夫人是要買回去哄孩子吧?」
花容沒說話,將錢遞給攤主,搖了搖小鼓,轉身正準備離開。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
「阿彌陀佛」伽羅和尚淡漠的瞳眸看了一眼花容手中的小鼓,雙手合十,念道︰「施主孽障已深,回頭是岸」
花容不愉的看著這位,又說什麼鬼話?老是神神叨叨的。花容沒理他,當這位不存在,直接就擦肩而過了。
「施主請留步」
花容對這和尚很是無語,繼續無視。
可惜花容是要去相國寺的,所以……
「喂,和尚,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跟著我做什麼?我是不會給你香火錢的。」
伽羅淡若淨水的眸子有些怔然,低首合十,一本正經道︰「貧僧不是向施主要香火錢」
花容臉色有扭曲的前兆,難道和尚的腦子都長的比較另類?
花容又走了幾條街道,伽羅依舊不前不後的跟著,花容薄唇一抿,叉腰擺出一副悍婦的模樣,怒道︰
「你有完沒完?難道看上本人了?可惜本人對和尚沒興趣……」花容仔細的瞧了瞧伽羅,又惡毒的加了一句︰「尤其是男生女相,一看就是短命鬼」
「……」
伽羅果然是有修養的和尚,面不改色心不跳。
花容對這種打不過又甩不掉的人很無奈,相當郁卒,搖了搖手中的小鼓,干脆往伽羅的手里一塞,轉身就走了。
「就當是我送給你和珈蘿的未來孩子的吧!」
「阿彌陀佛,施主慎言」
「……」
花容舉足狂奔,一路的踩狗踢貓,做了諸多造孽之事後,終于甩掉了身後陰魂不散的和尚。
舉目遠望,相國寺就在不遠處!
花容剛一抬腳,又一道聲音打斷了她興致高昂的大邁步!
「等等!」
花容一轉頭,臉霎時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