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只是,她不說,他也默許了。一直當男孩子來養,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與幾個師兄的區別在哪里。
那時候,也這麼過下去了,她長大了,總是和師兄們不一樣的,他看著她驚慌失措,也跟著起波瀾,卻無法去告訴她。一直到她再一次下山,回來時,一切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他將她走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人間的一切總是讓孩子迅速成長,她終于明白了自己和師兄的區別。
她放過了一個妖孽,明白了一切,也在那一次,遇上了緋玉 。好像上天注定的,一切就像劇本原先寫好的一樣,逐漸的偏了原先的軌道。
「後來呢?」雲璃長睫微顫,不知為何,心中一陣陣的鈍痛。
「後來,她師父一步步逼死了她……門中弟子被殺,門中所有的矛頭皆指向了她……被送到誅妖台,火……焚……咳咳咳……咳咳!」九雪突然劇烈的咳嗽,好似要把肺都要咳出來。
雲璃看著他,眸中滲出悲涼,不知道為了什麼,或許只是為了這故事中的那小狐狸……
「……是她殺的嗎?」
「她是個好孩子……曾經為了救師兄弟不要性命……」
「是麼?」雲璃沉默了,沒有再追問,故事的結局似乎早已注定。
只是,她師父知道她是冤死的,如果知道了,為何還是如此呢?她真的不明白。
「夜深了,我先去休息了」雲璃莞爾,轉身離開。
「璃兒,她師父從未想過要她離開自己的身邊……你知道麼?」
九雪的聲音很淡,消散在夜風中,雲璃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隨即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月色幽謐,腕上,銀色的手環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雲璃目光定定的看著它,夜色中光線柔和明潤。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是,當自己靠近九雪時,它總是散發著暖融融的溫度。
時光匆匆,這雅致的宅子中帶著淡淡的竹葉清香,盛夏,樹上的知了聒噪,隨著這天氣轉熱,雲璃也害喜的厲害,小院子也禁不住她的腳步。
「我想吃糖酥……」
「我要吃糖葫蘆」
「那個酸橘看著好好吃的樣子哈?」
花容拉著九雪的衣袖不放,瞅著攤子旁擺放的幾個零散的青澀小橘子,站在小攤販前怎麼也不走了,九雪頗有些好笑,手中提了不少的小吃,酸果甜點,不染塵埃的高潔有幾分平易近人的溫潤,眸眼中皆是寵意。
「店家,你這橘子賣嗎?」
做生意的是一位小伙子,攤上整齊的擺放著幾個籮筐,標注了價錢,只有旁邊小籮筐旁的木凳上擺放著不屬于這個時節的酸橘。青色的橘子光滑平整,只有嬰兒拳頭大小,不要說是吃了,就是看著就覺得牙酸。
這東西**月份才成熟,這季節並沒有橘子賣。這擺著的橘子大概並不是用來賣的。
黑黝黝的小伙子看著雲璃看了許久了,這位小娘子什麼也不看,就盯著他這幾個橘子,他不注意都不可能,听到九雪之言,白白的牙齒露了出來,笑道︰「客官看看別的吧,這東西不賣,是摘給俺娘子的,她……她如今害喜的很,喜歡酸溜溜的東西……」
「是嗎?」雲璃不無失望,奪人所愛實在不好。
九雪溫柔的眸子淡笑,見雲璃轉眼又去盯著別的吃食,獨自退了回來。
「不知店家這橘子是在何處摘的?可否告知?」
那小伙子看著他們這模樣,也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大概剛剛那位小娘子也是有了身子,這酸的軟牙的東西就是頑皮的孩子也不想去踫,何況是平常人,不由笑道︰「這附近種這樹的極少,不過離城十里外的東邊有一片橘子園,想來摘幾個橘子並不礙事」
「多謝」
九雪沒再多說什麼,安靜的守在雲璃一側。
雲璃如今肚子並不顯,寬松的雪白長裙,青絲微揚,兩人的臉平凡,一眼看過去只是普通的小夫妻。
「九雪,你看這個小衣服好看麼?不知道寶寶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你覺得是這間紅色的好看呢,還是這藍色的?」雲璃手里各拿了一件小巧玲瓏的衣衫,叮叮嚀嚀的繡著小鈴鐺,拿著在九雪身上比了比,掩不住眸中的莞爾笑意。
「兩件都很好看」
「是麼?我也覺得……」雲璃比著比著,眸光微亮,霎時讓人遺忘那平凡無奇的臉。「不知道寶寶長得像我一些還是像九雪夫君一些?」
九雪唇齒含笑,只在一旁的靜靜觀看,清風拂起如墨青絲,透著從內而外的欣悅。
好像雲璃月復中的真的是自己的孩子,作為父親期盼著他們的出生。
走出成衣鋪,雲璃正拿著小衣服來回瞧,也沒注意到前面。
木道子在大街上四處晃蕩,想起緋嫵千叮嚀萬囑咐的嘮叨什麼流光錦,說是到這附近隨便拿一匹過來,直接報上名字就成?
家里兩個小蛇娃長的快,到處鬧騰亂爬,衣服料子更是消耗的快,緋嫵大約是想又換了,只是這種事直接交給宮里的內務局宮女便是,為何就是喜歡指使他做牛做馬?
木道子念叨了兩句,醉眼一瞅就瞅到了旁邊的一家成衣鋪,直接就迎頭就灌酒,完全沒注意到對面走出來的雲璃。
眼看兩人就要撞上,九雪眼眸微微凝滯,瞬間身形陡轉,擋在了雲璃面前!
「砰!」的一聲,木道子被撞得倒退數步!
「璃兒,過來!」九雪攬住雲璃,護到懷里,隔絕開與木道子的距離。
木道子這麼一撞,瞬間酒醒了五六分,迷瞪著瞧了九雪一眼,拿起酒葫蘆,繼續沒事人般的仰頭就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木道子也沒怎麼在意,是自己一時沒看路,差點撞到了人家夫妻。
「喂,酒鬼,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雲璃笑道,滿身的都是酒味,這位是要去酒樓吧?怎麼到了這里?
而且,她看到這位,就覺得很親切。
木道子听到這聲音,陡然一滯!
「咕……咳咳!咳咳!」酒水瞬間灌到了喉嚨中,嗆得他臉色發青發紫!「桃……桃夭……」
桃夭!是她的聲音!
這調侃的語氣和聲音絕對不可能是第二個人!她真的沒死!
木道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指著雲璃說不出話來。
「桃夭?你說我嗎?酒鬼老頭兒?」雲璃笑道。
「璃兒,不要胡鬧,回去了」九雪眸光幽暗,看著木道子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九雪夫君」雲璃莞爾,只將木道子當成了酒醉之人。
九雪修長的指尖輕輕將雲璃鬢邊的青絲挽起,眸光溫潤,並未在木道子身上停留多久,然而木道子卻在听到九雪之名時,渾身倏地僵硬!
目光震驚的看向面前兩位相貌平平的夫妻,不是他看到的桃夭的模樣,也不是他所知的九雪的模樣,可是,怎麼如此巧合?!
九雪……九雪!
「九雪夫君,他認錯人了麼?」
「是啊」
九雪指尖在她青絲間穿梭,眸光幽暗入深淵,一眼望不到底,未曾想到會在此處遇到他。
他知道,即使是緋玉 站在他們面前也沒有那麼容易懷疑,世事難料,沒想到如此巧合。
木道子握著酒葫蘆的手一緊,看著他們的背影,冷淡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嗎?」
他知道,九雪明白他在說什麼。
或者說,師兄是知道他這個師弟的意思!
桃夭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件事緋嫵曾和自己提及過,那麼她如今什麼都不知道,他雖然一時有些無法接受,但是想想也明白了,但是,師兄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桃夭是他的徒兒!
他難道不知道,讓自己的徒兒喊自己夫君是怎樣的行為嗎!這是禁倫!
事情總是如此發生了,不管誰願誰不願。
九雪將雲璃送回去休息,雲璃正是害喜厲害的時候,剛回來便吐得厲害。平靜下來後,九雪才轉身去尋那今日那小伙子所言的橘子園。
回來時,沒有一點意外的,他看到了一身歪斜道服,腰懸酒葫蘆的木道子。
「師兄」
「你來這里做什麼?」九雪平凡的臉沒變,只是那狹長冰冽的眸子沁雪,一襲皎潔的雪衣下,身形頎長,冷冽的氣息讓人直接忽視了他那張平凡的容顏。
木道子絲毫沒有平日的嘻哈,濃眉下,瞳孔漆黑如墨。
他從未想過,甚至都不敢想,自己那位高高在上,曾俯瞰蒼生的墨淵仙上會作出今時今日這般的荒謬之事來。
這世上,誰都有可能動凡心,可獨獨不該是他。
「師兄,雲止山需要你,桃夭如今什麼都不記得,你不該騙她」
「她現在是雲璃」他唯一欺騙她的,是告訴她,自己與她成親了。他沒有欺騙別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因為她失憶了!緋玉 都要瘋了,他們才是夫妻,師兄,你不要欺騙你自己了」
「師弟無事便回去吧」九雪長袖下沉甸甸的皆是酸澀的味道,淡淡的青澀的橘子氣息,他知道,璃兒午睡快醒了,她醒了之後總是會喚他,會因為孩子而胃難受。
他該回去了。
「師兄!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有朝一日,桃夭恢復了記憶該如何恨你!」
九雪一滯,眸光微暗,唇邊帶出一絲極淺的苦澀笑意。
至少璃兒現在是依賴他的,是真正的相信他。不會恨他,不會排斥他,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