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搞不明白,那個玉王妃听說懷的是皇子,給玉王爺戴了綠帽子,怎麼那個玉王爺還這般痴情?」
「哎,這事你們不知道,我听說當年玉王爺長的又肥又傻,人見人厭,只有那個玉王妃對他好!估計是恢復之後再看不上別人了吧!」
「那玉王妃當初還是京城第一……」
雲璃已經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了,腦子發懵。
「你們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玉王爺怎麼了!他怎麼了?!」雲璃突然離座,一把扯起那說話之人的衣領,態度粗暴。
「喂!你干什麼!快放開他!」
「哎!大爺!大爺!您手下留情!」掌櫃和伙計全都聚攏了過來,知道這位得罪不起,只能勸她別在此處鬧事。
雲璃瞳孔有些渙散,那個傻子怎麼會死呢?他不會死的!
「你說!你听誰說的!玉王爺怎麼了!他沒死是不是!是不是!」
那人被她拉著,怎麼也掙月兌不開,抬頭正要罵出聲,陡然凝滯,無法動作!
雲璃心神巨蕩,那一層稀薄的幻術早已消失,露出她的面目來,霎時酒樓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只有雲璃嘶鳴的聲音。
「你不用問他了,昨日我打听清楚,皇榜也已經貼出……」木道子眼神有些閃爍,這件事他听到之後一直沒敢告訴她。「緋玉 以為你死了……下喪前一日,驅散元神……」
雲璃好像突然間沒有了方向,沒有知覺,墨瞳驟然緋芒逸散!
「不……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麼會死呢……」
「桃夭!」木道子驚駭地看著她,銀芒緋芒交換,兩道光芒直扎向雲璃!
「不會死的……他不會死……」雲璃抱頭,瞳孔散射銳利紅芒,駭的酒樓內的眾人尖聲尖叫,好似看到妖鬼神魔!
「璃兒!」九雪伸手,無聲無息地平息躁亂,一切好似被抹平,所有的光芒皆無影無蹤。
雲璃臉色蒼白如紙,撐著桌沿想說什麼,剛一開口猛然嘔出一口腥甜,唇色霎時如血,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桃夭!」木道子眉頭擰了擰。
九雪抱起她,雪白的長袖攏住她,靠近胸口才能感覺到那微薄的溫度。
「師父又該拿你怎麼辦?寶寶……」九雪的聲音輕不可聞,一切終于回到原點,也永遠回不到他要的原點……
木道子拿出從街上撕下的皇榜,黃錦黑字清晰無比。
玉王爺過世。
他已經讓人打听清楚,說是玉王妃死後,玉王爺依舊不信她已死,抱著她不放,如常人一般。
緋嫵已飛鴿傳書與他,緋玉 元神俱散。
雲璃離出月子還有幾日,他一直瞞著不敢告訴她,到底紙包不住火,一個疏忽便成了這般光景。
雲璃自從那日之後一直昏迷,夢魘糾纏,九雪也不能貿然闖入夢境,只能壓制。
或許誰也未曾想到變成這種不可挽回的情形。
此時的玉樓城與永興城相比,傳言更是滿天飛,幾乎沒有哪個地方不是在談論此事。
皇上與太後因為玉王爺去世臥病靜養,偶爾出現臉色也不甚好,眾大臣亦不敢高聲談論。
緋嫵化作歐陽 坐在大殿之上,皇上已經數日不曾出現,朝中議論紛紛,她不得不代他出來露面,安撫人心。今日早朝之上,多帶了兩位,眾位大臣暗自交頭接耳。
因為來人是兩位一模一樣的孩子!
表面看著七八歲的模樣,整齊的皇子服飾,加上臉上已沒有平日絲毫的童稚,身高也長的快,竟生生讓人忽略他們才五歲未滿。
如果不是那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號的皇上的臉,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兩位就是消失一年出去各國學習頗具爭議的小皇子!
玉王妃所生的那兩位小皇子!
不知皇上將年齡稚幼的他們帶來是什麼心思?
緋嫵知曉在桃夭生前,緋玉 已經打算立璃兒為太子,如今事件多發,她不能突然宣布,屆時阻力不是她現在的狀況能應付,兩個孩子的能力也會受到質疑,如今她只能一步步來,先讓他們明白璃兒和凌兒是不同的!
璃兒與凌兒對視一眼,目光堅定,對于坐下的眾位大臣偷偷打量,坦然回視,神態極為自然。
一干大臣反倒被這兩個孩子看的心中怪異,不敢出聲。
「如今朕的兩位皇子已回宮,年齡也不小了,眾位卿家要多多督導!」
「臣等惶恐」
一番場面話下來,兩個小少年態度既不倨傲,也不**份,不少大臣暗自贊嘆。
每日如此上朝下朝,偶爾皇帝身體不適,皆有兩個孩子代傳,緋嫵也時不時的恢復身份有意讓兩個孩子處理。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與從前一般,如今算人類孩子智力,他們這年齡也不出十歲的智慧,她並不是不擔心。只是桃夭與子玉不在之後,兩個孩子突然間沉默許多,成長速度驚人,也許鳳鳴說的不錯,只有經歷精神挫折孩子才會更快明白事理。
加之她在一旁輔導,相信不久璃兒便會明白自己該做的是什麼。
秋日風涼,落葉已開始紛紛飄飛,緋嫵恢復原本身份坐在坤安宮外曬太陽,每到這時候,坤安宮里的奴婢皆被遣下去,周圍只有風垂落樹葉的聲音。
空氣中一陣波蕩,緋嫵睜開了眸子。
「何事?」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鳳鳴背靠梧桐枝干,目光不知在看什麼。「桃夭生下的孩子不是說夭折了,夭折的孩子我一直未曾找到」
如果說桃夭被緋玉 在元神散失前帶走了找不到,但是那個孩子是在宮里夭折的,為何一直找不到?
緋嫵垂眉,嘆氣道︰「那個孩子一出生便身子弱,在娘胎里就已經近乎窒息,出生沒多久便隨著桃夭去了,應該是被收斂的老宮女抱走,畢竟是桃夭的孩子,現在應該在靈儀宮」
鳳鳴皺眉道︰「我已經去靈儀宮找過,並沒有看到那孩子」
「沒有?!」緋嫵突然才意識到鳳鳴想說什麼!「那孩子的確是沒了,我當時親眼見過!」
「如果那個孩子是墨淵仙上的,也不會如此容易夭折。何況如今孩子夭折,為何連尸首也沒有?」
「也許是子玉把那孩子與桃夭一起帶走了……」緋嫵撫額靠在一旁,聲音低沉下來。
「我也想過這點,但是你說過,這孩子不是子玉的,那麼子玉怎麼會在與桃夭一起離開時帶上這個孩子?這不合常理!即使子玉真帶走了,靈儀宮之人也會通報,不會沒有絲毫的反應!」
「那個孩子沒死?」緋嫵明白過來,桃夭生下的那個孩子可能是被人帶走了,他可能還活著。「但是我當時也曾見過一眼,的確不可能看錯」
「當日桃夭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何況後來桃夭去世,宮里的人心思都在神志不清的緋玉 身上,對那個孩子也沒有過多關注,也許那個孩子是在那時被誰帶走了」
最大的可能是木道子,木道子很有可能因為是他師兄的孩子,所以暗中把孩子帶離了這里。
緋嫵也想到這點,九雪自己似乎出了問題,一直都未曾露面,木道子不可能不為他師兄出頭。
「只是,可能那孩子真的夭折,他帶走的只是……」
「我只是與你說一聲……並不肯定那孩子是不是還活著……」鳳鳴也不再說話。
緋嫵也不想去過問這件事,目前,她只能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
「這件事以後再說,我準備過段時日,立璃兒為太子……」
「我以前也听樓主談及過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去看看他們」鳳鳴說完便走了。
緋嫵看著他離開,也沒心思再曬什麼太陽,直接去了月合殿。
牆後陰影黃綠相間的藤蔓中爬出一條青綠小蛇,晃了晃身子,露出鳳肆那張熟悉的臉。
「沒想到一個小忽略差點就露了破綻……」
「你應該慶幸把那小人偶及時收了回來沒讓他們起疑」
鳳肆突然一個人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第二道聲音如果雲璃沒有失憶也許還有印象。
「白瀲!你不要在本座面前指手畫腳!」
「是你咎由自取!我可告訴你,那條巨蚺雖然是元神俱散,但有沒有得救還說不準!他會不會認出手中的木偶也未可知!」白色的光芒流轉,白瀲的聲音帶了幾分嘲意。
「本座親眼看見他元神都飄散出去!怎會不死!更不可能知道桃夭還沒死!」
白瀲听到鳳肆的語氣,冷譏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何用?不知那個鳳鳴把他帶到了哪里,現在說什麼也遲了,先去永興城和璃兒會和!」
「你別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即使緋玉 死了,雲璃也不可能會看上你,你更加沒機會!可別忘了在雲璃身邊的是誰」鳳肆瞥了一眼四周,翻身離開,沒再听到白瀲反駁的聲音。
當初雲璃不過是略施媚術,看她後來的表現,八成是當初當狐狸時跟著學的蹩腳偏門法術,竟然得以迷惑白瀲幾兄弟為了得到她發瘋自相殘殺,她認真起來簡直比緋玉 更殘忍。
白瀲的力量不低,他原本不打算殺他,但是他卻暗中跟著桃夭差點壞了他的事!沒想到他吃了他之後,竟然被反噬!
白瀲借著他的身體與雲璃接觸,他根本就鮮少當面與雲璃相處,一直都是白瀲!
兩方相爭才會出現左右手不听使喚之事!
「明日便去永興城」白瀲沉默良久,最後開口道。
鳳肆心中冷笑,也沒有反駁,轉身離開。
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不能再做什麼,只能先去永興城去他們會合。
他們走後,坤安宮的圍牆後再次走出一抹紅色的身影,安靜的沒有聲息。
木道子听到京城傳來的立太子的消息時,便對緋玉 還在世的點滴希望徹底掐滅了。緋嫵來信中問及那個孩子之事,他也沒想到雲璃竟是這般處理。
鳳肆也回到了永興城,如今離上次離開玉樓城,已經過去近兩個月之久,雲璃她……
木道子斜眼瞧著正和鳳肆談天說地,笑語晏晏的雲璃,心中一陣怪異。
雲璃她醒後好像什麼都沒听到,獨自發呆了兩天,第三天出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正巧鳳肆也回到了永興城,兩人勾肩搭背將永興城逛了個遍。
現在,他們這行人就好像不認識緋玉 這麼個人,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
木道子看著一旁安靜沉默的九雪,再瞧瞧與鳳肆說話說得完全忘記兩個孩子的雲璃,不知為何覺得他們兩人現在哪里似乎有些相同。
雲璃兩個月下來,依舊沒心沒肺,整個人卻小了一圈。九雪師兄似乎更沉默了……
他坐在這酒樓里,周圍喧囂吵鬧的說著各地匯聚的消息,雲璃聲音好像要蓋過他們一般,更是大的出奇。好像只有他和那兩個在桌子上亂爬的嬰兒還在現實中。
「我昨日看見不少商船停在碼頭,帶來了不少的異域特產,听說還有雜技表演,不如今日去看看?」鳳肆一把勾過雲璃的肩,邪笑道。
「這主意不錯!難怪最近街上出現不少帶高帽子的外邦人!」雲璃什麼也沒吃,只一味地鳳肆拼酒,兩個月下來,她酒量似乎漲了不少,一口干了碗里的酒水,嬌靨迷了一層薄紅。
九雪指尖淡色的流光浸過,握住了雲璃長袖下的手,嗓音依舊溫和如水︰「璃兒,莫要喝了」
「哇嗚……」
「咕嚕……」
兩個小粉女圭女圭被九雪從桌上攬到了懷里,此時正探出腦袋,水汪汪的眸子瞅著母親。
「哇嗚」
魚兒和哥哥兩個小鬼頭如今襁褓厚實了不少,隨著天氣轉涼,裹得像個毛毛蟲,粉女敕的小臉配著大大的眼楮無辜可憐地瞅著雲璃。
雲璃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薄暈嬌靨透出暖心的溫和。
「魚兒,焰兒乖哦……」雲璃听了九雪的勸,沒再繼續喝,從他懷里將一雙孩子接過來。
「哇呀……」
「嚕嚕嚕……」
兩個小東西扭動著小身子,往母親臉上蹭,粉嘟嘟的小唇粘了甜甜的糕點末,擦到雲璃的臉頰。
雲璃兩只手不得空,九雪看著他們三個,唇邊含著一抹笑意,雪錦滾銀的長袖輕輕拭去雲璃頰邊的糕點末,笑道︰「如今天氣轉涼,焰兒和魚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口大了不少」
雲璃瞧著他們兩個又開始拿沒牙的嘴啃她的臉,鼻端皆是寶寶身上的女乃香味,無奈道︰「你看看,你看看,貪吃成什麼樣了,將來要是長成他們爹爹那般身材可怎麼好?」
木道子忍不住大笑道︰「我記得歐陽玉當初可不是吃肥的!你這是什麼理論!」
木道子一說完,立刻意識到說了什麼,噤口不言。
其他兩人也沒說話,雲璃好像沒感覺到不對,只是逗的兩個孩子咯咯笑。
良久。
雲璃開口道︰「我打算在冬季來臨之前送焰兒和魚兒去天外……」
「雲止山已經上百年不曾下雪了……」
九雪的聲音很淡,與他溫和的聲音一樣,好像冰冷的手握著一枚融融暖意的羊脂白玉,毫無突兀感的截斷了雲璃即將開口的話。「我也許久不曾回去了,不知現在是什麼模樣?我準備帶著焰兒和魚兒去看看」
木道子突然就不喝酒了。
鳳肆突然就把翹在長椅的腿放下了。
幾人齊刷刷的看向溫聲呵哄著兩個孩子的雲璃。
「哇咦?」兩個寶寶似乎感覺到不對,漂亮的大眼楮歪向旁邊。
雲璃長睫低垂,看不清眸中的情緒。
「師兄你怎麼現在要回山?雖說雲止山適合兩個孩子,但是雲璃如果去天外村,母子分離太……」
「好」
不等木道子說完,雲璃已經答應了。
鳳肆也吃了一驚。
兩個小團子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楮,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粉女敕的小臉貼著娘親軟軟的胸口,小嘴打了個呵欠,晶瑩的漂亮眸子浸了一汪水。
雲璃輕輕拍了拍他們,一雙小寶寶往母親懷里拱了拱,睡大覺去了。
「這兩個小鬼頭,還不知道自己娘親把他們給甩了,還睡的這麼香,太欠揍了」鳳肆戳了戳兩個小女圭女圭軟軟的小臉,越戳越上癮。
哎呦,太軟滑了……
雲璃一巴掌拍他的咸豬手。
九雪沒再說話,木道子模了模下巴,看著雲璃有些不解。
雲璃哄睡了兩個孩子,九雪抱著他們倆小兄妹去樓上休息。轉頭雲璃便換了一身男裝,與鳳肆出去看什麼雜技表演。
木道子也沒攔,雲璃最近精神狀態太反常,出去逛逛也能散散心,不要太郁結。
永興城內車水馬龍,水道縱橫,小舟穿街過巷。小攤小販比玉樓城更加密集,到處皆是小攤販叫賣的聲音。
雲璃神態自然的穿梭在大街小巷,鳳肆剛剛說是去買風箏,竟一時還沒跟上來,雲璃也不著急,一個個逛著小攤子。
胭脂水粉、布匹綢緞,還有小吃燙鍋,擺幾個小方桌,葛布撐起一片小天地,吃的人還不少,各個辣的滿頭大汗還大呼過癮。
雲璃唇邊漾起一抹笑意,市井里民生百態,情緒各樣,心里似乎好受些。
她記得爹曾經與連尚書聯名上書提出永興城水運對整座城的商業促進影響,子玉招大臣商議後同意了此事。永興城發展迅速,他曾經高興的告訴她,將來他要帶自己來這里吃最有名的杏花酥……
他還說要學會了做給自己吃,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廚藝有多爛……
她記得後來,她再次以雲璃的身份見他時,他廚藝進步了,再也不難吃了,她卻不會和以前那樣,高興的告訴他,他做的其實很好吃……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連這些也忘記了,甚至,連永興城,這座最繁華的江南古城也忘記了。
她看著他在酷暑之下在門口站一天只當沒看見;她明明知道他每日準時等在落水亭只是想看自己是不是安全回到月合殿,卻從來沒有多看他一眼;她看見他在那嗆人的廚房紆尊降貴累了一天,高興端著點心到她面前,她卻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掃落一地……
甚至,他心里難受,撿碎片把手傷了,她也狠心的當是活該……
他怕自己看到,還怎麼小心的藏著,她卻只覺得可笑。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對他這麼狠心?
那個傻子真的從來就沒有變正常,一直都那般痴傻……
「店家,我要這個杏花酥,這個哦!」痴愣的聲音很陌生,可又是那麼熟悉的赤子般的純粹的驚喜。
「傻子,這個剛出鍋,還燙得很,我給你包起來」
「好哦,謝謝你」從店家手里接過油紙包裹的杏花酥,傻子趕緊捂在懷里。
老店家搖搖頭看著他離開。
雲璃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後面,看著他連蹦帶跳地回去,襤褸的衣衫裹著單薄的身子,長長的布條在寒風里搖擺不定。
傻子拐過一條巷子,似乎有些害怕,低著頭抱緊懷里滾燙的杏花酥,一路小跑往前沖。
雲璃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他回頭時似乎看見了她,又好像沒看見,只是警惕的看著深巷子四周,匆匆忙忙往前跑。
「傻子,又要到了什麼好吃的?還想獨吞?還不趕緊交出來!」沙啞囂張的聲音帶了痞氣,從巷子里的另外一面傳來。
雲璃看著從巷子里圍上來的一群乞丐,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圍在中間不知所措的傻子。
「你們別搶……別搶……」傻子試圖沖過去,卻幾次被幾名乞丐擋回去。
「傻子!還不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打死你!」帶頭的乞丐一腳踢向傻子,傻子被踢的跌落在地,緊緊團在一起,護住懷里的杏花酥。
「你們別搶,這是給我娘子的……是給娘子的……」
「傻子!痴心妄想!也不想想那位柳小姐可是柳大商人的女兒,怎麼會看上你!柳家早在你們家敗落就退了婚約!人家柳小姐早就不要你了!傻子!」
「呸!別人還稀罕你這點東西!還痴心妄想柳小姐是你娘子!還不把東西拿過來!」
一群乞丐對那傻子一陣拳打腳踢,傻子死也不願意,襤褸的衣衫露出來許多青紫的傷痕,有很久以前的也有剛剛新添上的傷口,大大小小不計其數,幾乎看不到完整的皮膚顏色。
「真是的!每次都要給點教訓!」
「給我往死里打!」
一群乞丐紅了眼的腳踢踩踏,傻子意識已經模糊,無力再護著杏花酥,那滾燙的杏花酥從他懷里滾落而出,在冰冷的空氣中散發著甜香。
乞丐頭子彎腰去拿,那傻子瘦青的手死死攥著不肯放。
「娘子的……娘子說喜歡……娘子的……不……不要搶走……」
「死傻子!說了那柳小姐根本看不上你!」
乞丐一腳踩重傻子的手,揀起猶自溫熱的杏花酥,剛要打開油紙,杏花酥已經無緣無故從手中消失。
霎時大驚!
「誰!誰拿了本大爺的東西!」
「老大!是她!」
眾人四處一掃,就看到不遠處安靜立于一旁的雲璃,她一襲白衣清華,面上沒有多大的表情。緩緩走到這群人之中,那種淡漠森寒的氣息駭的一群乞丐止不住往後退!
竟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這東西就到了她的手里!
「你……你是誰!」
雲璃細長的眸子半眯,倏然欺身上前!卡住乞丐頭子的喉嚨!速度快的常人視線難以企及!
「渣滓……該死!」
「 嚓!」一聲脆響,乞丐頭子以怪異的姿勢微頓在地!眨眼沒了氣息!
「殺人了!殺人了!妖怪啊!」
一群人尖叫著四散而逃,膽小的連逃都不敢逃,小腿發軟。
雲璃墨瞳幽暗,森寒如地獄走出的白衣修羅,素白的五指白芒突閃,四周猶如無形的牆,困住了數十人乞丐!
「救命啊!救命!」
「求求你!求求大俠饒……」
白衣飄然,妖絕的容顏窒息般蠱惑人心,青絲妖嬈,肆意凌然。陡然間,一群乞丐仿佛被什麼無形中卡住喉嚨,瞪大了眸子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連害怕都忘記了
桃靈原形,她到底是發怒了……
傻子呆呆的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快死了,所以看見了娘子一樣好看的神仙……
雲璃蹲,捋開傻子鬢邊的髒污凌亂的青絲,露出一張清秀年輕的臉,只是瞳孔呆滯,沒有常人的靈動。
他,真的是一個傻子,一個普普通通的傻子。
她已經從那個乞丐頭子的眼楮和其他乞丐眼楮里讀出了關于這個傻子的信息。
不知是不是世事當真如此之巧……
蘇煜,永興城蘇家的獨生子,五年前蘇家敗落,原本蘇家與江南鹽運大商蘇家是指月復為婚,兩家同為鹽運大商家。柳家生有一個女兒柳夢煙,是蘇煜的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
只是,蘇家敗落後,家主離世,只剩一個唐煜受不得如此雙親家人皆去世的打擊,瘋癲痴傻,柳家毀約將柳夢煙嫁給了京城玉王爺當六妾,以圖生意長勝不衰。
雖是妾室,玉王爺也是痴傻,但權勢滔天,沒人不賣柳家薄面,柳家如今一躍成為江南第二大商賈,僅次鳳家。
沒想到,世事難料,竟然讓她遇到蘇煜。
柳夢煙,也許子玉是曾有那個一個妾室,但她真的已經不記得了,幾年過去了,她嫁入王府之後,妾室便都遣出王府,她哪里都能記住名字?
蘇煜也許一直記著幼時與那位柳小姐之事,柳小姐或許曾告訴他喜歡杏花酥,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雖瘋癲,討了銅板就買杏花酥送到柳府門外等那位柳小姐。
她的子玉與他如此相像,子玉當初不顧一切,被人嘲弄,被滾燙的油燙的胸口通紅,只是因為她隨口一句,喜歡那溫熱的餅……
「送……送給娘子……娘子喜……喜歡……」蘇煜有些意識不清,只是一味重復。
雲璃輕撫他清秀髒污的臉,溫柔的眸子透過他仿佛看到那個傻得不行的歐陽玉。
「你娘子很喜歡……很喜歡……」
雲璃指尖溫和的光芒流轉,蘇煜身上青紫的於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蘇煜睜大干淨的墨瞳痴痴地看著她,似乎更加痴傻了。
雲璃微涼的指尖摩挲著他的臉,唇邊含著溫柔的笑意,眼楮卻止不住的落淚。
蘇煜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想拿自己的手去擦,又怕自己的手太髒,無措的看著她。
「娘子別哭……別哭……」
「……子玉」
子煜……
如此之巧。
「娘子吃,娘子吃……」蘇煜有些失措的打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拿出杏花酥。
雲璃眼前有些看不清,點頭接過,輕咬了一口,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掉到了蘇煜的手背,溫熱溫熱。
「娘子不哭……娘子不哭……」
「……好」
「娘子好吃嗎?以後子煜每天都給娘子做好吃的好不好?」
雲璃嗚咽難止,捂住口,不斷的點頭。
「桃夭!」
鳳肆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一切,無法相信,雲璃竟然半跪在骯髒的地面,與一個陌生的傻子這般親昵!
她難道忘記了,緋玉 已經死了!這個傻子不是歐陽玉!
如果不是她啟動法力,他甚至都找不到她!看了一眼四周狼狽的情形,鳳肆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上前猛然抱起雲璃,一把打開她手中的杏花酥!
「娘子!」
「她不是你娘子!傻子!」
雲璃掙開鳳肆,一把推開他!「子玉!」
「桃夭!你看清楚!他不是緋玉 !緋玉 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他沒死!他沒死!」雲璃不敢相信,卻被鳳肆猛然拉回了現實!「子玉沒死!他沒死!他怎麼會死了呢?他說過,會陪著我,陪著我的!」
雲璃有些歇斯底里,她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他怎麼會這麼就棄她而去?
是不是她太任性?是不是她太凶了,所以子玉躲起來了?她會改的……她會改的!她再也不任性了!她再也不會再惹他生氣了!為什麼,為什麼她都這麼做了,他還是不出現?
「桃夭!你再騙自己也沒用!緋玉 是真的死了!」
鳳肆不知該如何說,他不明白,為何雲璃會有這麼大反應,她不是失憶了?她不是不記得歐陽玉曾經痴傻過?為何……為何會把這個傻子認作是緋玉 ?!
這不可能的!
她不該對緋玉 的死有這麼大的反應的!
雲璃掙月兌不開,無法接受這麼突然殘忍的沖擊,她知道子玉死了,和當初一樣,就這麼在她懷里消失了,可是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做!
「桃夭!桃夭!」
雲璃又昏了過去。
鳳肆沉默的看了一眼在地上亂爬尋找杏花酥的傻子,那幾個乞丐也已經逃散了。
鳳肆什麼都沒說,抱起雲璃離開了這里。
蘇煜從角落里找到那才咬了一口的杏花酥,小心的藏在懷里。
「娘子喜歡……娘子喜歡……」
•
雲璃這麼一睡,似乎就不願醒過來。
鳳肆什麼都沒說,但是木道子和九雪似乎也明白大概,也不過問。
「桃夭也沒受傷,都過去十多天了,怎麼還是不肯醒過來?」木道子有些無奈。
「我去把焰兒和魚兒抱過來……」九雪站起身,沒再說什麼。
璃兒不願醒,他不能強行喚醒她。
「我出去打听消息,看看京城那邊情形如何」木道子嘆氣,也離開了屋子。
京城之中,另外兩個孩子也傳的神乎其神,歐陽璃冊立為太子之事朝中即使有反對聲音,但如今事已成定局,也不能如何了。
他也許過段時日要回京城看看。
初冬季節來臨,天氣愈發冷,兩個孩子窩在深眠的母親懷里縮成一團。
他們還年幼,冬季對蛇類是一個小小的考驗,他們又承繼了母親的一半血脈,並沒有冬眠抵御嚴寒的習慣,小小年紀又無法自行御寒,只能依靠外面的溫暖。
「哇嗚……」
稚女敕的嗓音嗚咽,往母親懷里拱。
雲璃長睫顫抖,摟緊一雙幼兒,淡色的光芒流轉,護住一雙孩子。
兩個小家伙輕嚀一聲,安靜的睡著了。
雲璃撐臂起身,拉起被子蓋好焰兒和魚兒,抬眸看著走近屋內的鳳肆和木道子。
「師兄說你放不下孩子,所以我們只能出此下策」木道子出聲道。
雲璃沒說話,如今的她整個人小了一圈,緋玉 的死,她如此劇烈的反應,恐怕……
她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記憶。
木道子不由看向身後安靜站立的九雪,白衣勝雪,清冷溫雅。
師兄他恐怕是第一個知道的,卻一直都當做不知道。雲璃不說,他也沉默。
「璃兒……」九雪的聲音依舊淡雅,唇邊噙著溫和的笑意。「我打算明日回雲止山,兩個孩子我便帶走了」
如果,你念他們,便到雲止山來看看。
這句話,他到底是沒說出來。
喚醒她,是告訴她,孩子沒事,他會帶著他們到安全的地方,他會護著她的孩子。
他曾說過,會疼他們的孩子。
雲璃薄唇蒼白,說不出話來。
她恢復了記憶,她知道九雪是誰,她知道所有的事情,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也無論是子玉還是九雪,又或者是墨淵。
她不說話,不說這一切,只是因為九雪。那個對她說會永遠替她剝桔子的九雪,會帶著她來永興城隱居的九雪……
室內安靜異常,九雪說完,轉身離開,長長的青絲蕩出黯淡的弧度,雪衣似乎也失去了平日的光澤。
初冬時節,永興城並沒有玉樓城那般冷,但是兩個孩子卻是受不住。
他們需要大人護著才能安全度過即將到來的嚴冬,這里沒有適合他們的地方。
第二日,九雪站在鳳棲梧的門前,雪衣霜華,潑墨青絲在空蕩蕩的空氣中輕輕漾起,逐漸化作霜雪之色。
「師兄,她走了」
「搞沒搞錯!她竟然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消失了!」
鳳肆令人將整個鳳棲梧翻了個遍,竟然都沒找到雲璃!
她一夜之間,竟然帶著那兩個小鬼,從他們身邊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九雪抬頭看著西邊,仿佛還能看見雲止山百年前始終未化的積雪,是雪將那個孩子帶到他身邊,那曾經的小狐狸……
永興城從未下雪,這里繁華如錦,沒有了陪自己的人,她也不再留戀這里。而他,也沒有了停留的理由。
「我回雲止山了」
九雪淡雅的聲音帶著冰雪的沁冷,雪色的身影離開了這座古老的江南古城。
「哇嗚嗚……」
「哇啊……」
兩個孩子一路上嘰哇不停,雲璃唇邊沁出笑意,點了點兩個小家伙小小的鼻尖,覆上襁褓的一角。
「天冷了,寶寶要乖乖的好不好?」
「哇嗚……」
「還不乖!小心娘親把你扔下馬車不理你們了」雲璃小心的將兩個孩子放在厚軟的車座上,掀開車簾,看著車窗外倒退的風景,輕聲嘆氣。
她不想再欠九雪什麼。
他們前世的恩怨如今也清了。
「娘親,焰兒和魚兒真可愛呀!呀呀!快叫羅哥哥」小羅湊近兩張小臉,咿呀咿呀的學著兩個小家伙左搖右擺的擺手臂,雲璃看著他這般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我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娘親放心吧!那個姓柳的沒好下場!他們家走運,有一個金蟾護佑才一帆風順,不然那個柳夢煙被貶回去之後柳家怎麼會還這麼昌盛?」小羅逗著兩個弟弟妹妹,隨口道。
「金蟾?」雲璃不解。
「是啊,那個柳奸商把蘇家的金蟾拿走了,害了蘇家,才會這樣,真是好人沒好命,禍害享富貴!我把那只金蟾給捉來了,在娘親身後的那只罐子里!它化成了一座純金金蟾,我把它打成懶蛤蟆了」
「啊?」雲璃頭暈。
「娘親,你放心吧,它好壞不分,活該啊!至于蘇家的那個公子,他的痴傻是天命,小羅道行有限,也改不了他的命,只能把他送到一個富貴人家當公子了,那家也是姓蘇,只是獨子早死,我改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他們的兒子沒死,只是大病一場後傻了」
「是嗎?如此也好」雲璃安心不少,如此也不錯,那個蘇煜命途多舛,她與他也算有緣,如今他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也算幫他一把。
小羅癟嘴,他沒說,那個傻子的一部分記憶怎麼也改不了,抱著一個冷餅子當寶貝,怎麼也不肯放手,整日喊著娘子,怎麼也沒辦法制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傻子想成親了。
雲璃哄著兩個孩子睡覺,也沒多問,如今又小羅和影魅幫忙,她自己時常看著,也可以護著孩子不受冬寒影響。
「對了!」雲璃似乎想起什麼。「你不是說把那只金蟾打成了蛤蟆,怎麼沒听到蛤蟆叫?」
「這個……這個……」小羅汗顏。
影魅低笑,從雲璃身後拿出那只小的可憐的小首飾盒遞給雲璃。
雲璃嘴角微抽,上下看了一眼這盒子。
「怎麼這麼小?」
「主子,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雲璃打開盒子上的蓋子,看到那只肥胖的擠成一團肉團子的蛤蟆,還沒來得及恍然大悟,為什麼他不叫,越看越熟悉!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