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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家人告別後,幼微就帶著順子坐上劉家的馬車,一同出發了。
謙和原本是騎馬的,因幼微也在,便棄了馬鑽到車廂里與幼微說起笑來。
他見順子長相俊朗,氣勢非凡,又年齡相仿,對他頗有好感,奈何順子除了對魚家人還算親和,對外人一律是冷臉相對,想當然,謙和在他那里踫了不少釘子。
他們走的是荒涼小道,並不是官道,幼微一開始還奇怪,想了一想卻是明白了,這官道上定有不少的流民,為防打劫,這才走了荒涼人煙稀少的小路。
劉謙和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臉上的笑容也微斂了下,眼中一片沉重︰「官道上災民三五成群,一路都是,不太安全。」
幼微前世也只是听人說起過,具體卻不知到底如蝗蟲之災的流民到底是個什麼景象,听到不由嘆氣︰「難道那些災民已經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了嗎?」。
順子卻是經受過的,嘴角就自然而然地帶了一絲嘲弄,冷聲︰「這是大唐幾十年都不遇的大旱災……」奈何朝廷根本就不當回事。
听聞現下皇宮日日宴會笙歌不斷,皇帝興致來了,便大肆去西山游玩,勞民傷財,費人費力,鋪張浪費,一旦有哪個正義賢士勸誡,那就是頭顱落地,嚴重的甚至滿門抄斬;那些達官貴人也是以玩樂享受為主,整日攀比誰開的宴會比誰的排場,奢華,華貴,攀比誰家的珍奇古玩多,攀比誰身上穿戴的更值錢更華麗……
至于災民們的暴動,流民們日益涌現在長安,沒有人當回事。
劉謙和想到幾次出入長安看到的歌舞升平,臉上最後一絲笑也斂了起來,清秀的眉微微皺著。
幼微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頓時,車內的氣氛便變得有些沉重了,只听著外面馬車 轆走動聲與馬蹄聲。
劉謙和掀開簾子望了望外面,幼微也從簾縫中瞧了一瞧,見道路兩邊全是高大深郁的山,便笑︰「現在天這麼旱,這山倒是郁郁蔥蔥的。」
劉謙和便掘唇笑︰「北方到底是干慣得了,不比南方,一旦旱起來就是驚天動地。」
「這倒也是。」幼微在車上向後望望,問︰「也不知這小路上有沒有流民?」
「有,但不多,就不足為懼。」劉謙和耐心地跟她說著︰「你瞧這叢山看著荒涼,實則有些餓極了的流民就會進山吃野菜,吃樹根,以求飽月復!」
幼微便扭頭望那高大巍峨的山,面上一時說不清是什麼神情。
倒是順子在後淡淡說道︰「這還算不錯,在南邊是連草根也沒有的。」
語氣平淡冷漠,沒有怨天尤人,沒有譏諷嘲笑,只是很平靜地述說一個事實。
幼微默然坐在那里,手微觸著自己的石榴花胎記,從沒有這一個時刻她是如此迫切地渴望自己空間能變得更大一些,長出的聚寶盆能更大一些,生出的東西能更多一些,這樣,她想要的千萬石糧食才可能生出來;這樣,她才可能去幫助那些無衣無食的災民。
因路不平,坑坑窪窪處太多,車子顛簸得厲害,幼微三個都苦不堪言,而外面那些騎馬的護衛與伙計倒是比他們好受一些。
幼微便看著也是齜牙咧嘴的謙和道︰「你還是去騎馬吧,別陪我們在這兒受罪!」外面並沒有準備她與順子的馬,原先也是說好,他們兩個是要坐車的。
謙和苦著臉看看他們,想了想,道︰「要不,惠娘你與我同騎一匹吧?」讓幼微一個小娘子與外邊那些漢子一同騎馬,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自己帶著她,車上又有帷帽。
幼微瞅他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快出去吧,我才不騎馬!」
劉謙和無奈,只得鑽出了馬車。
走的是小路,倒比官道要近些,不過三個多時辰就到了長安,到時正是半下午,還可以看到長安的繁華。
幼微掀了窗簾向外瞅著,道路兩旁店鋪大開,來往行人熙熙攘攘,流民們三五成群,縮在角落里呆滯地看著過往的路人。有的心善婦人,會將籃子里的一些吃食給他們遞去,但也有的,卻是不屑一顧,鄙視地喊叫著讓他們滾開。
劉謙和來到車窗旁,悄聲向里說︰「上次我來時這些流民還被嚴令只能在西市外坊乞討呢,現在卻是改了敕令!」
幼微暗暗冷笑,這哪里是官府改了口令,分明是流民太多,壓制不住了。
她沒有答言,只默默看著道旁的店鋪,想著自己該從哪里著手。
來到西市,這里的流民果然比別處多了不止一倍,無論大人小孩都是髒兮兮的臉蛋,破爛不堪的衣服,畏畏縮縮地縮在庇蔭處,望向他們的目光呆滯茫然。
幼微只瞥了一眼,便果斷把窗簾放下,端坐在馬車上,不發一言。
順子自進了長安,就一直掘唇不說話,挺拔的眉深鎖著,似是被什麼困擾似的。
幼微瞅到他的神情,臉上又是一片深思。
到了劉家,劉忠(前面出錯了,劉忠才是老大,現在改過來)在糧肆幫忙,只有謙和的伯母雲氏在,謙和來慣了的了,雲氏把他看得如同自己兒子一般,親熱地迎出來,見了幼微與身後跟著似僕非僕的順子,愣了下,便笑著噓寒問暖,一幅慈祥長輩的模樣。
謙和施了禮,又把幼微與順子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的事說了,請雲氏多多照顧他們。
雲氏自然滿口應承,拉著幼微上下打量一番,便眉眼帶笑︰「惠娘如今出落得愈發好了!這若是走在大街上,我還以為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娘子!」
是不像個滿身銅臭的秀才女兒。
她又將眼楮看向順子,在外人面前,一律說順子是魚家的小廝的,謙和介紹了一下,雲氏便掩飾住心中的訝異,溫和笑著請幾人進了二門。
幼微便在劉家客房住了下來,順子則與劉家的小廝擠在一起。幼微原先想著他可能不習慣,但看他一臉淡然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管他原先是什麼身份,連乞丐小偷也當過了,不過是住的條件差一點,算不得什麼。
謙和來不過是向劉忠問一下生意,又置辦了批貨物,不過兩日,就又帶著原班人馬回去了。他很不放心幼微,臨走時再三叮囑幼微不要隨意外出,就算外出也要劉府的家丁與護衛陪著,免得遇上意外。又說他過兩日還會來,讓幼微不必擔憂害怕。
這話說得好像幼微從沒有出過門似的。
雲氏在旁听著好笑,但眼楮卻一直在兩個小輩身上打轉,看這情形,她想必是猜測出了什麼,以後果然對幼微更加照拂了,自然,這是後話。
卻說幼微一到長安,稍事休息,便到了長安胭脂坊的分店卻看望明珠,分店處在東市,來往都是騎著高頭大馬的權貴與坐著香風馬車貴夫人,街道上的流民倒是很稀少,想必也被趕走的了。幼微到時胭脂坊鋪子門窗都緊緊關閉,但路上行人卻是熙熙攘攘,並不見少。
這是怎麼回事?
又不是沒有客人,看樣子流民也是不敢上門鬧事的,胭脂坊怎的卻關門了?
幼微也未多想,上前敲了敲門,一個清秀的小伙計探出腦袋看了看,見幼微孤身一個,穿著並不見華麗富貴,年齡又小,便頗不耐煩地說︰「去去去,鋪子不開張你沒看見啊?想買什麼脂粉燻香到別家去!」
這話委實不客氣。
幼微的眉皺得更緊了,听杜五娘說長安的分店是白蕊在管著,怎的這規矩卻教成這樣?這可是在貴人比比皆是的東市,與西市不同,一個招待不好可是會連累全家的。
那伙計見她沒什麼大反應,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脖子一縮就又要把門關上。
幼微忙問︰「白蕊可在?」她雖嗓音溫柔,但眉梢眼角隱含著絲冷氣,面無表情,下巴微微揚著,站姿端莊挺拔,充分表現了矜貴與高高在上的氣勢。
這一下,那伙計不敢小看了,驚異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將門打開,陪著笑臉道︰「不知娘子是……」
幼微抬腳便往里面走去,淡淡道︰「白蕊在不在,我找她有事!」卻是沒有回答伙計的話。
小伙計愈發疑惑了,也不敢再耽擱,當即就重新關了店門,迎著幼微坐在屏風後的椅子上,這里的布局與下邽一模一樣。他彎著腰,極其恭敬地說︰「娘子暫且稍等,小的去請白掌櫃過來!」
幼微便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徑自拿了桌上擺放的幾盒嫣紅膏子看了起來。
伙計暗暗納罕,說不準這年紀小小的娘子是什麼來路,說是長安哪個公侯權貴家的小娘子吧,衣著打扮不像,說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吧,那全身的氣勢也不像!
白蕊听說店里來了這麼一個人物,原還有些疑惑,自己在長安認識得姑子有限,卻是誰找上門來了?
她一轉進屏風,就看見坐在那里悠閑喝茶的幼微,頓時嗤得一聲笑,捂嘴咯咯笑著走過來︰「呦,我當是誰?原來是魚娘子啊,怎麼,您不是不做胭脂了嗎,怎的突然來了我這里?」她扭頭看向跟著進來的伙計︰「拾九,這是原先給咱們胭脂坊做胭脂的魚娘子,下邽來的,可不是什麼長安世家大族的貴女,可要仔細看清楚了,下次別再認錯了!」
她管著這里胭脂坊的大小事,自然知道幼微是為明珠來的。但她一向看幼微不順眼,如今好容易發達了,自是想著出口氣的,一句話就將幼微的身份定為匠人。
幼微先是被一陣金光閃閃晃花了眼楮,側了側目,才睜眼打量著迎面走來的女子,見她身穿淡紫敞領對襟,銀紅繡牡丹大袖明衣,下穿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長裙,束金線織軟帶,足著瓖著南海明珠的高履鞋,發上戴了兩支金瓖玉的富貴雙喜步搖,整個人明亮艷麗,富貴逼人。
幼微倒是怔了一下,這個白蕊應該個奴僕吧?怎麼打扮得如此富麗堂皇,倒像是個貴族仕女一般?
而且,她眉宇已開,漂亮白皙的臉上隱含春意,顯然是個婦人了……
但她的穿著打扮,又不似婦人裝扮!
這是怎麼回事?
幼微如墨玉般黑白分明的眼眸閃了閃,卻是微微一笑︰「白蕊在這里過得好生自在!」
白蕊倨傲地抬起下巴,從眼角看了幼微一眼,才慢條斯理地在另一邊的座位上坐了下去,立即就有跟隨的兩個小丫鬟上前為她捏腿捶背,她則端了茶杯優雅地喝了一口,竟是理也不理幼微。
後者又好氣又好笑,她不知白蕊到底是交了什麼好運,竟然在這胭脂坊里當起土皇帝來了,但看她這個樣子,明珠在這里肯定沒好日子過,當即就改了主意,對白蕊說道︰「我此次來是想帶走我的妹妹明珠,還請白掌櫃派人叫她來,跟我回去!」
白蕊喝了兩口茶,听到幼微的話,不由驚訝地睜大眼楮︰「明珠在我這里,我怎的不知?魚娘子別是記錯了吧?」
幼微臉色一沉,盯著裝作無辜模樣的白蕊,半晌才冷聲道︰「當初明珠來這里是你家娘子同意的,怎麼現在卻說沒見著人,莫非白掌櫃是想做那拍花子的勾當,拐賣了我的妹妹?」最後一句她聲音很高,臉上怒氣顯盛,眼神卻是冰冷至極。
白蕊畢竟是丫鬟出身,被幼微那刻意透露出來的威壓給嚇了一跳,心口就有些緊張,看了幼微一眼,暗忖現在與她硬踫硬只怕討不了便宜,現在讓明珠直接走倒是更好,也免得自己再想法子對付她,這樣想著,她便捂了嘴咯咯地笑,嗔怪道︰「我只是跟魚娘子開個玩笑,瞧您竟這麼沒趣,好了好了,人在我這兒呢!魚娘子鄭重托付過來的人我豈敢不好生伺候著!來人,」她拍拍手掌,嗓音清亮︰「去後面把明珠娘子叫來,就說她姐姐來帶她回去了!」
外面立即有人答應著去了。
幼微冷眼旁觀白蕊,見她無論動作神態還是說話語氣,都明顯有著很深的模仿杜五娘的痕跡,這在杜五娘做來自然沒得勾人魂魄,但在她做來卻頗有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
她現在與胭脂坊可以說沒關系了,也不願與白蕊一個不通事理、驕傲自大的丫頭一般見識,遂不再說話,只低頭靜靜喝茶。
不過一會兒,就有人來回︰「白掌櫃,明珠來了。」
一個人影自屏風轉了進來。
幼微抬頭看,那站在那里望著她壓著嗓子又哭又笑的可不是明珠!她忙站起來,拉著她的雙手上下看了看,才點頭笑︰「高了些,也胖了些!謙和這小子沒騙我!」話說著,眼眶卻是微微紅了。
與明珠分開三個多月,說不想她那是假的。
明珠本就因長得珠圓玉潤才會起名為明珠,在魚家待得幾年雖日子過得極好,但畢竟有鄭氏在旁挑事,心里存了酸楚,人也比小時瘦了些,但在長安待了三個多月,竟是又胖了,皮膚也白皙明亮多了,想必過得是極其順心的,讓一開始擔心她受了虐待的幼微大大松了一口氣。
明珠緊抱著幼微含淚喊道︰「姐姐。」
幼微慈愛地笑,撫著她烏黑的秀發,打趣道︰「你姐姐我現在沒錢了,可別再掉金豆子了,多浪費!」
明珠破涕為笑,嗔看了幼微一眼,又委屈地嘀咕道︰「我還以為姐姐不要我了呢。」
「怎麼會!」就知道她心細,會多想,幼微心疼地拉著她的手道︰「那只是權宜之計,這不,我一來長安就過來看你了。」
明珠驚喜地問︰「咱家真搬來了長安?」
幼微搖頭,正欲解釋,忽想到旁邊還有外人,便牽了她的手看向坐在那里看戲的白蕊︰「白掌櫃,我先把人帶走了!」
白蕊淡淡點頭,似笑非笑地又瞅了姐妹倆一眼,才抬起手臂慢悠悠地說︰「好走,不送。」
對她前後迥然相異的態度有些奇怪,幼微沒有多想,當下便拉著明珠出了胭脂坊。
明珠輕扯她的袖子︰「姐姐,我的行囊都在後院……」她望著幼微的眼神閃了閃,後者明了,明珠身上有一大筆錢,想必是被小心藏在了後院。
「要不要我幫你收拾?」幼微道。那些鋪蓋不要了,但衣服首飾什麼的收拾起來也麻煩。
明珠卻似是有些慌亂,急急擺手,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當即便紅了臉小聲囁嚅︰「我在這里只是個女伙計,姐姐還是不要過去了,免得被人薄待!」
這是她在這里受欺負、被人看不起的意思嗎?
幼微的眉便擰成了疙瘩,眼中也是寒光一閃,抬腳走著,嘴上冷笑︰「笑話,我們本本分分做事,不仗勢欺人也不會忍氣吞聲,我看是誰敢欺負我的妹妹!」
她很護短的,這點明珠知道。
她又是感動又是無措,輕扯了幼微的袖子,咬唇低聲︰「姐姐,你別讓我難做人,好不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