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之初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死之事

作者 ︰ 梁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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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司馬紹教你說的?」

看著王敦的樣子,王初相信,若是此時司馬紹在他面前,王敦一定會立刻將他斬于刀下。

「阿父你誤會了,皇太子從來沒有叫阿初跟說什麼,這些話都是阿初自己想說的。阿初實在是放心不下阿父,阿父可曾想過,倘若連阿初都這麼看,那些老謀深算洞明世事的朝臣又會如何看?」

听見王初說完這些,王敦的面色和緩了不少,他大笑道︰「阿初莫要憂心,阿父已經說過了,根本不在乎那些庸才怎麼看待此事。」

「那阿父也不在乎史官秉筆直書嗎?」。見王敦笑容一僵,王初明白自己說到他心里去了,像王敦這樣的梟雄,往往極為重視自己留在史書中的形象,沒有誰願意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王初趁勢說道︰「阿叔一片為國為民之心,天地可鑒,阿初又豈會不知,可此事落在史官筆下,定然會是另一番模樣,于阿父實在不公。聖上再不濟事,東海王世子終究也是他的骨肉血親,即便裴太妃贊同阿父的做法,東海王世子也未必會對阿父言听計從,真到那一步,阿父和咱們王家可就再無退路了。如今刁協已死,聖上也對阿父百般恭敬,阿父何不退讓一步?」

即使王敦能先挾天子以令天下,而後尋機再取而代之,但他千秋萬世之後的名聲卻也就毀與一旦了。王初知道他對于是不是沿襲司馬代魏之舊法並未拿定主意,所以才以此為說辭,希望能動搖他本就不堅定的決心。

「如果有選擇,阿父怎願做那遭人唾罵的亂臣賊子,」王敦堅毅如刀的面上露出一絲疲態,「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哪里還容得阿父說退?」

明明王敦已經認同了自己的話,卻又說出這樣的言語,王初有些焦急,這樣下去,只怕王敦還會堅持進城。王初將他的話在心中細細咀嚼了一番,突然笑道︰「如果阿初說阿父不是只有立東海王世子為帝這一條路可走,阿父可願試一試旁的法子?」

見王敦面露思量之色,王初心知自己的話他多半是听進去了,她趁熱打鐵道︰「只要阿父大權在握,廢不廢帝又有什麼干系呢?比起東海王世子,聖上的時日恐怕還要少些。」

這話倒是大實話,王初記得在王敦起兵勝利後沒多久,司馬睿便駕崩了,想來他的駕崩和王敦的起兵不無關系。但司馬睿的死活王初原本就不關心,何況此時她能保住的人有限,自然會先保司馬紹。

「即便如此,不是還有那司馬紹嗎?」。王敦以審視的目光望著王初。

「阿父說得不錯,即使聖上崩逝了,卻還有皇太子。皇太子可比聖上賢明得多,但是——」王初頂住王敦那帶著壓迫感的目光,竭力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在心中對司馬紹道了聲歉,才淡淡一笑,說道︰「皇太子再賢明,只要他手中沒有實權,他又能做些什麼?」

「阿初你的意思是……?」

「留著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太子,對咱們沒有任何威脅,反而會令朝臣史官們稱贊阿父英明。」王初心里明白得很,即使自己不向王敦提議,王敦若不想廢帝,定然也會將全部權力籠在自己手中。可若先出于自己之口,會讓王敦以為自己是向著他的,從而對自己替司馬紹說情的事沒有那麼戒備,所以為了保住司馬紹,王初只能這樣說。不然等進了建康城,王敦第一個就會拿司馬紹開刀。

王敦沉吟了片刻,笑道︰「不愧是我王敦的阿子,咱們倆倒是想到一處去了。」

說完他又嘆道︰「最可惡的便是應兒,終日只知享樂,幫不上阿父一丁點忙。」

「阿父何必心急,眼下他年紀尚輕,過幾年自然能體會阿父的苦心。」王初勸道,對于王應,她可從來沒有抱過什麼希望,可對于王敦這個已經成為一方梟雄,手中握著自己親友至交生殺大權的阿父,她又能說什麼?天下大多數父親都是這樣,自己的孩子,便是再混蛋、再無可救藥,他心中也總還抱著終有一日他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念頭,雖然王應並不是王敦親生的,可卻自幼便養在王敦身邊,王敦對他,明顯比對王初抱的期許要高得多。

大臣們回朝之後,司馬睿立即下詔,任命王敦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江州牧,並封為武昌郡公,食邑萬戶。他甚至沒有召王敦進宮,而是派太常荀崧親自到石頭城就拜,以此顯示對王敦的敬重和自己對他的屈從。

當然即使司馬睿真的召王敦進宮,王敦也不會听他的,所以司馬睿的做法雖然有些屈尊紆貴,從另一方面看,即便這麼說有些自欺欺人,但卻也算保護了他作為帝王此時僅存的些許威嚴。

可是王敦雖然沒有廢掉司馬睿,卻也不願就這麼輕易的饒過他。他卻沒有接受司馬睿授予的官職,而是在推掉司馬睿所授之官後,轉而自任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並自封武昌郡公,食邑萬戶;大赦天下。

大赦之後,王敦開始大肆封官,培植親信。因為戴若思與周伯仁名望甚高,一番思量後,王敦決定將他們除掉。

王初自那次勸服王敦不要廢帝之後,便回了建康。听到這個消息時,她有心再去勸一勸王敦畢竟周伯仁與王家,特別是王導和王初一向和善。可由于之前听了自己的勸,王敦既沒有廢帝,也沒有廢太子,對王初自己來說,這已經她能爭取到的是最好的結果了。她很擔心自己再去勸王敦會適得其反,令他重新生出要廢掉司馬紹的念頭。

听說王敦在考慮如何安排這兩人之前,曾詢問王導應當將他們封任何職,當時王導默然不語,所以王敦才決定要殺了他們的。思來想後,王初覺得自己應該先問一問王導再做打算,他與周伯仁向來親善,似乎不至于置他生死于不顧。

重返朝廷後,王導有許多積壓的公務需要處理,所以這陣子除了上朝、去官署以及面見王敦之外,王導只要一回府,定然會呆在書房里。

王初走到書房外,看見阿蘿,便詢問道︰「阿叔在嗎?」。

「回小娘,郎主在。」阿蘿笑盈盈地屈膝行禮,見王初要進去,阿蘿又道︰「里面還有好幾位郎主官署里的官員,似乎是有要事呢。」

「無妨。」王初笑了笑,道︰「你去稟報一聲,就說我有幾句話要問阿叔。」

听王初吩咐完,阿蘿便進去向王導稟報,不多時,便有幾人陸續從書房走出來,當先一人正是顧和。

听說那次巡視而歸後,王導便對他極為賞識,如今他已經是王導屬官里數一數二的官員了。看見王初,顧和與他身後的官員們忙行禮道︰「女郎。」

王初笑道︰「諸位莫要多禮,我與阿叔有幾句話要說,還勞諸位稍候片刻。」

「女郎太見外了。」顧和笑道︰「既是女郎有事要見司空,我等理當在此等候。」

顧和身後的官員皆交口稱是,王初身為王家女郎,王導的屬官尊敬她是應當的,但王初總覺得這些人有些謙卑的過了頭。或許是因為王敦的原因想到這兒,王初的笑容不禁有些滯緩。官員們陸續都走出了書房,阿蘿也從書房出來,她屈了屈膝,笑道︰「郎主請小娘進去。」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王初卻覺得無比漫長,阿蘿的出現解救了她,王初松了口氣,她向那些官員告了辭,從容的走進王導書房。

「阿初來了,」王導抬頭看了王初一眼,又埋首于公務中,他邊看公文,邊問道︰「阿叔這幾日都未見到你和阿雍,城中雖和緩了些,卻還是余亂未息,你們莫要走動得太過頻繁才是。等過一陣子都恢復正常了,你們想去哪里游玩阿叔都不攔著。」

王初點點頭,乖巧的應道︰「阿初曉得了。」

「唔,如此甚好。」王導隨口說道,下一瞬,他忽然放下手中的筆,望著王初,自嘲地笑道︰「你瞧阿叔,竟是忙糊涂了,光顧著看公文,都還沒問你來找阿叔有甚麼事?」

「阿叔,我只是想問問,」王初緊等著王導的面部,不放過一絲表情,「阿父要處死周家阿伯的事,跟阿叔說過嗎?」。

「這件事我的確曾听你阿父說過。」王導平靜的答道。

王初未預料到王導這般輕易便承認了,一時間愣在那里,好半晌她才又找回了自己的思維,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問道︰「周家阿伯與阿叔一向親善,對于聖上與咱們王家之間的爭奪他也甚少參與,究他竟做錯了何事竟至于讓阿叔見死不救?」

即便王初努力想讓自己的話听起來不像是質問,可結果卻依舊不盡如人意。

「若是為了讓我勸你阿父收回成命,你還是先回去罷,此事我不想理會,全憑你阿父做主便是。」王導似乎沒有感覺到王初的情緒,他說起話來用得仍然是那種平平靜靜,沒有絲毫波瀾的語氣。

「什麼?」王初不相信的望著王導,見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自己希望看到的變化,王初明白他絕不只是隨口說說的。

望著王導坦然的樣子,王初一下子恍悟了,王導之所以對于王敦要殺周伯仁一事不置一詞,只怕還是因為王敦剛起兵時發生的事情。那時候王導領著幾位從叔,終日跪在宮門外請罪,有一日他見周伯仁經過,便請他代為向司馬睿求情,而周伯仁卻對他不理不睬,想來王導也因為而對周伯仁心生不滿,所以才會如此。

「阿叔誤會了,」王初以為王導早就知道了,卻沒想到他根本不知情,她急聲道︰」我早前听皇太子說過,周家那麼做只是為了讓聖上以為他的立場是公正的,並未偏向于王家。阿叔可知道,周家阿伯不僅是向聖上說項,回去之後還上了折子替王家陳情?」

「果真如此?」王導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愣怔了片刻,忽然又俯去,在書案上翻找起來。當在如山的奏折中找出周伯仁那一篇言真意切地陳情表時,王導頹然坐下。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他轉頭望著西方,痛聲道︰「幽冥之中,負此良友啊!」

「既然阿叔已經知道周家阿伯沒有辜負咱們王家,沒有辜負阿叔,就請阿叔快馬加鞭趕到石頭,去請阿父放過周家阿罷!」王初焦急的看著王導,這樣只會越加耽誤時辰,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速速趕去石頭,請王敦手下留情才是正理。

「已經晚了,方才你阿父派人將周伯仁綁縛至石頭去了,這會兒只怕已經行刑了!」王導說著,悔恨的眼淚便滾滾而落。

這件事的發生是王初始料未及的,她原先以為如果不是自己听到的傳言有誤,便定然是王導另有打算,哪知這世上就有這麼多陰差陽錯之事,周伯仁之死,竟源于一場徹頭徹尾的誤會。

駐扎在石頭城的王敦一直沒有進入建康,殺掉戴若思和周伯仁這兩位人望甚高的名士之後,他開始逐步展開他的奪權之策。那些被他視為前進路上絆腳石的人們,無一不遭到誅殺。雖然對于這樣的狀況總會有力有不逮的感覺,但唯一令王初感到欣慰的是,王敦最終還是沒有向司馬紹下手。

王家眾人與王敦自己身邊的諸位親信,皆被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就連一向受人鄙薄的,王初那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伯父王含,王敦知他資質實在有限,卻依舊任命他為地位僅次于三公的驃騎大將軍。

待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他便領兵回武昌去了。從此四方供奉多數都流入他在武昌的公府,而非建康,他的權勢儼然已經超過了仍舊在位的司馬睿。

眼見權勢皆落入王敦之手,自知無力回天的司馬睿在憂憤交集之下,一病不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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