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警察開始動手處理人堆,他們的首領卻一直站在我身後,不知他已經認出我來了,還是正在專注研究我的背部曲線。
我不敢回頭,希望能耗完這幾分鐘,等他的下屬清理完現場,我就能安全月兌身了。
然而,僵持了一分鐘之後,一只粗大的黑手還是搭上了我的右肩!
末日來臨了!
我狠狠地抽了口氣,只感覺頭部的血液退到脖子,整個腦子進入一片失血狀態,這個五官驚人的警察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我拒絕,今日相逢,他必定要找我麻煩了!
此時,石膏臉若無其事地立在我跟前,看著我尷尬的丑態,面無表情,看似要袖手旁觀,卻又伸出右手一把包住我的左手腕。
「別這樣……」我低聲叫道,尷尬地想抽回手,但見他的手還在流血,我越是掙扎,他就越使勁地握緊我。
看著他的手心一直往外滲出的鮮紅,我的心莫名一抽,不忍再與他較勁,無奈地任由他拉著我的手。
這時,高原忽然以不可阻擋之勢閃到我的2點鐘方向,兩條濃眉像兩把又粗又密的刷子,隨著他瞪大的金魚眼上下扭動,就連他的鼻孔也激動地擴大、再擴大,他急促地做了兩次深呼吸之後,兩條香腸似的嘴唇驚喜地叫出來︰「這是上天在憐憫我這五年來的相思之苦嗎?梅小姐,真的是你嗎?」
「不是我媽,是我本人……」我扯著蒼白的嘴角對他笑,被他搭著的右肩幾乎已經石化無知覺了。
「呵呵,我不是那個意思……」高原黝黑的臉羞澀一笑,滔滔不絕地敘述那段早已被我淡忘的歷史︰「五年前我還是個小民警的時候,你我在光明街118號那個理發店門口的水果灘前偶然相遇,我們當場就天雷勾動地火,我對你一見如故、一見鐘情,我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呵呵……」我抽搐著臉皮僵笑,虧他想得出天雷勾動地火這麼下流的詞,我機械地將眼珠轉向12點鐘方向的石膏臉,只見他笑得更加令人咬牙切齒——他是故意拉著我的手不放,故意看我出糗的!
「我知道你是為激勵我才狠心拒絕我的,我知道你是在乎我、關心我的!」高原繼續向我敞開心扉,他激動得手舞足蹈,看似想撲過來熱烈擁抱我,又似想撲過來親吻我,他身體上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令我心驚膽戰。
想當年在路邊被此大眉毛男子百般糾纏,我不得已狠下嘴嫌棄他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警察,不料他竟如此這般扭曲我的蔑視,竟以為我對他別有深意!
噢邁嘎!讓我飛天遁地逃離這里吧!
可惜,我的左手被東方天煞牽制著無法移開,幸好南宮成武及時插到我跟前,擋住這個五官過分3D的警察大叔︰「你想多了吧?收拾完就回去交差吧,不然我可要找你爹撥大款贊助我們醫院了!」
「不,我知道像梅小姐這樣完美不可方物的女人對結婚對象的要求一定很高!所以……」大眉毛傾身從南宮成武身側探出頭來對我無比專情地說道︰「為了得到你的芳心、你的認可,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灑了多少汗水、流了多少鮮血,才升到現在高級警官的職位,我將來的目標是公安廳廳長,你跟我過一定會幸福的!」
且不論什麼汗水和鮮血,但是跟……跟他過?!
我使勁咽下一大口口水,竭力把粘在他兩條大眉毛上的視線拉開,偷偷用右手拉扯南宮成武的白大褂,這位聰明的心髒科醫生即刻暗中伸過手來輕握住我汗濕的手,頓時令我心定神安。
「高原呀,人生大事可不能草率,梅小姐跟我也算幾分熟識,如果你想多了解她的興趣愛好呢,不妨來問我。」只見南宮成武搭上高警官的肩膀,硬將他帶向門外,又以極其微小的聲音對他說︰「我還知道她很多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這聲音經過空氣介質的削弱,最後傳入當場另外兩個男人的耳膜時,內容毫無刪減。
聞言,東方天煞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特別是當南宮成武提到我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時,他的石膏臉都變灰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實習醫生也經不住好奇叫起來︰「小秘密?我也好想知道小愛愛的小秘密啊!」
張鼎名試圖分開我和東方天煞的手,石膏臉卻不肯松開,眼睜睜任由自己的手因用力過度滲出更多的鮮血,粘熱的血液像一個魔咒附身的血鐲箍在我手腕上!
「你的手在流血!快松手啊!」我焦急地沖石膏臉喊道,他卻無動于衷,目光堅定不移地看著我,一抹不羈的莫名笑意在他眼里化開來。
為什麼他的手在流血,他還笑得出來?難道他的手是假肢?可我感覺到的血液分明是溫熱的啊!
對東方天煞無可奈何,我只好轉移目標對這個稚女敕的大男孩下手︰「你這小屁孩給我放手!」
被我厲聲一吼,這個清秀的男醫生臉色刷白了一秒,立馬松開手,一臉歉意地陪笑道︰「小愛愛別這麼凶嘛,南宮大叔說你很溫柔的。」
「快帶我去診室,我要給他處理傷口!」我一面推著張鼎名,一面拉著東方天煞往前走。
石膏臉的手始終握著我的手腕不放,像個任性的小男孩,令人氣憤卻無奈。
此時,那位杰出的哈佛心髒科醫生已經用各種「甜言蜜語」把五官「驚艷」的高警官忽悠得如墜溫柔鄉,忘乎所以。
走進診室之前,我瞟了他們一眼,正巧南宮成武也扭頭與我對望,我對他投去感激的微笑,他卻停頓了一下,劍眉微蹙,似乎想說什麼,但東方天煞龐大的身軀忽然切進我的視線里,中斷了我和南宮成武的對視。
「小愛,我為了你受傷,你卻在看別的男人,這樣對我不太公平吧?」東方天煞故意截斷我望向醫院大門外的視線,似笑非笑地緊了緊我的手腕。
我不禁蹙眉,直視他自以為是的嘴臉,毫不客氣丟出輕蔑的嘲諷︰「剛才謝謝你幫我,但這不代表我想看哪個男人要經過你批準!你救了我,我給你處理傷口,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這樣就兩不相欠?那我心里的傷怎麼辦?」石膏臉輕扯我的手撫向他心口,嘴角酸澀的一笑像一根針扎進我心里,莫名的酸痛令我悶躁難安。
他還執著于說服我相信他那套老橋段麼?這個男人過去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生命里的,為什麼我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呢?
困惑間,旁邊這位清秀的男醫生突然拉著我另一只手按向他胸口叫道︰「我的心里也有傷,剛剛被你凶的,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呃?」我扭頭看到他一臉圖謀不軌的虛偽清純,一時克制不住心火又沖他吼道︰「你的心是玻璃做的嗎?這麼高的個兒還裝什麼小孩!羞不羞?」
「就是!這麼大還裝什麼小正太!給我滾出去!別逼我把你們醫院鏟平!」東方天煞也沖他厲聲吼道。
張鼎名即刻傻了眼,刷白了臉色看看東方天煞,又看看我,低聲嘀咕道︰「這個時代的醫生果然一點社會地位都沒有,動不動就被威脅恐嚇。」
看著他飽受委屈地走出診室,我有點過意不去,卻又見他回頭叨嘮一句︰「不要背叛南宮大叔哦,他整顆心裝的都是你。」
背叛南宮?我心里從來沒有想過,但初吻已經給了一個女人,第二個吻也被東方天煞強奪,這雖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卻是不可改變的悲劇事實!
內心深處對自己的強烈譴責令我下意識地想抽離東方天煞的手,他卻依舊頑固得像個耍賴的小孩,寧可看著自己的手滴出血染紅了地上的白色紙團,也不願松開我的手。
「你干什麼?還不松手?我怎麼給你處理傷口?」我提高嗓門吼道,試圖掩飾與這個男人獨處的緊張,但握在他手里的手還是不爭氣地顫抖。
東方天煞邪惡地俯視我半晌,才緩緩松手。
垂眼看自己的手腕,赫然出現一圈腥紅的血跡,五個指印和掌心印圍成一個鐲子的形狀,令人觸目驚心!
我的心情難以平靜,心髒突突突直跳,目光移向他還在流血的手心,更加皺緊眉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別人為我流這麼多血!
南宮成武過去多次救我于水深火熱之中,也從未受過傷,難道這是東方天煞的苦肉計?
「多希望我的血能夠融進你的身體、你的心里啊,小愛!」耳邊突然吹進溫熱的氣息,站在我跟前的擎天柱俯首將下巴扣在我右肩上,他跳動的心髒貼近我右肩,幾乎要把我的鎖骨震麻,他的話像魔咒般刺穿我的耳膜,直接麻痹我全身神經。
耳朵里什麼都听不到,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他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氣氛前所未有地詭異,過去和南宮成武獨處無數次,也從未像這樣著了魔似的難以自拔。
「昨晚我一夜沒睡,我都在想著你……」東方天煞再一次開口的話卻像一個銅鑼狠狠在我耳邊敲了一下。
一個男人在夜晚睜著眼楮不睡覺,卻想著一個女人!再沒有比這更露骨的表達了!這分明是暗示、催眠、誘導、邀請!
我警覺地從他身邊跳開,他卻笑得一臉溫柔無害,仿佛他沒有說過任何令人遐想連篇的猥瑣言辭。
掃了一眼診室,鐵櫃上酒精、紗布、綿簽一應俱全,我迅速跨過去抓起一把紗布塞給這根擎天柱︰「自己按在手上先止血!」
「我不,你幫我按著。」東方天煞懶懶地說道,等我從櫃子上取來酒精時,他仍站在原地,左手抓著紗布,任右手一直流血。
「你瘋了!」我跳過去,一把抓過他左手的紗布往他右手心按,只見石膏臉面露勝利的微笑,得意地瞅著我狼狽的緊張。
蔑視他、忽視他、無視他!
我心里默念著,一手托著他的右手,一手按著紗布給他止血,試圖忽略他比我大一倍的手掌,忽略他噴在我卷發上的鼻息,忽略近距離的魁梧身軀,可胸腔里那顆心還是肆無忌憚地亂跳。
「心疼了嗎?」擎天柱突然打破安靜,磁性的聲音像無形的火焰,頓時把我整個臉都逼紅了!
「我是擔心你流太多血弄髒了南宮的醫院!」我緊張地反駁道,加快手中的動作,熟練地給他擦酒精消毒、包扎,恨不得快點離開這間令人窒息的小診室。
「這些是變態色醫生教你的?」看著我完美的包扎,石膏臉沉聲問道,眼里閃過一抹酸意。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一手撕下一段白色醫用膠布想把最後的邊緣貼牢,石膏臉卻突然把手抽回去。
這一抽,他手上的紗布也跟著一圈一圈月兌落下來。
我惱火地瞪著他破壞性的動作,他反而更加不耐煩地扯下我的勞動成果丟到地上,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自己來!」
「你……」我差點氣結,瞪著他莫名轉變的態度,真想撲上去對這張石膏臉拳打腳踢,但這個時候突然響起的手機拯救了他的賤命。
我接起電話,以無比專業的口吻說道︰「這里是惡魔工作室,為民排憂解難,有什麼問題可以幫……」
話未說完,手機里就殺出一陣淒慘絕倫的男性哭聲,對方哭得仿似死了至親的父母般悲切——不,不止如此,他仿佛失去了至愛——還不止,他仿佛失去了一切,全世界他擁有的只剩這一張嘴來哭泣,只剩那一雙眼楮來掉眼淚!
對方正哭得淒楚綿延,東方天煞卻猛然將我摁進他懷里,整個臉埋在我頸部,灼熱的氣息吹拂著我後頸的卷發,他用近乎懇求的語氣低聲說道︰「小愛,不要再去冒險了好嗎?讓我給你幸福。」
我身體一顫,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在主導我的大腦,好在南宮成武突然跑進來,才讓我從東方天煞營造的詭異氣氛中掙月兌出來,思維也移回到手機另一頭的客戶。
此時此刻,這個世界某個角落有個無助的男人正迫切渴望得到惡魔工作室的幫助,有血有肉有理想有追求的我,怎能放任弱者自生自滅!
我果斷推開擎天柱,招手對南宮成武說︰「他的手受傷了,幫我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好不好?你這麼慈悲寬容,一定不會拒絕的吧?」
不等他反對,我就匆促跑出診室,只听到這位英俊的卷發醫生在診室門口抗議道︰「我怎麼說也是堂堂美國哈佛大學的高級心髒科醫生,憑什麼叫我給這個男人處理皮外傷啊?這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回頭對他嫣然一笑,鼓勵式地給他吹去一個飛吻,繼續傾听客戶訴苦。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知此男慟哭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