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珠華 第五十一回 嫉妒

作者 ︰ 翩翩若驚鴻

(二更)

開始之時,嚴盈還微微有些緊張,全神貫注于自己的曲調節奏是否正確,時時在腦海里回憶著那頁其實早已爛熟于心的曲譜,雖是沒有出錯卻多少著了痕跡。莫先生眼眸未抬,只是勾起嘴角,手下動作卻舒緩下來,辨認著簫聲特有的節奏而加以配合。

慢慢的,嚴盈便漸入佳境,每一個音符不再需要去跟腦中曲譜對照,手指似乎月兌離了掌控,自然卻又流暢地尋找著該去的地方。擺月兌了之前的束縛,嚴盈不再緊張,一顆心也靜謐下來,反而更能體會這大家名曲本身之美,那些落點轉合,九曲十八彎地繁復技巧也不再困難,而是隨著曲中意境噴涌而出,嫻熟之余更加游刃有余。

嚴盈之前只與紀子晨一起合奏過,兩人少年心性,均不服輸,每每合奏一曲,總難免暗自較勁,以求風頭壓過對方,往往忽略了曲中該有之深意。如今雖是首次與莫先生合奏,卻因為其信手拈來的高超技藝和恰到好處配合,而油然而生一種難以名狀的默契。就如搔到癢處一般爽快,兩種樂聲從開始的互相試探變為互相追隨,每當嚴盈略感簫聲表現略有不足之時,琴聲便適時添補,既不奪簫聲風頭又巧妙地將其推上另一個高潮,問鼎上一層境界,那種酣暢淋灕的快感是嚴盈前世最深的記憶之一,罕見而珍貴,如今重現,不免情不自禁熱烈盈眶,不知道是為這樂聲還是為那個自己——

那個也曾肆意張揚,明快無懼,才華四溢的嚴家四姑娘啊……

待得一曲奏罷,嚴盈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楮,莫先生見狀移開了眼光,望著院中的已經凋零過半的桃梨芬芳不知在想些什麼。兩人一時無語,卻並不見尷尬拘束,只是沉浸在各自的往事中感慨萬千。

等到嚴盈情緒漸穩,長舒一口氣之時,胸中積郁也似乎減輕了些,不由笑道︰「怎麼突然間如此多愁善感起來,倒讓先生見笑了。白大師之曲果然不同凡響,加之先生此般琴藝,讓我竟是進入了別樣的情緒之中。」

莫先生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緒,語調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儒雅,只是說道︰「樂之魔力,豈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窺得一二的,只是到了人的手里,加以善用,卻可極好的宣泄情緒。四姑娘若非心底本就有事執著,就不會被這樂聲打動至此,正所謂樂渡有緣人罷了。」

執著?

嚴盈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隨手輕撫琴弦的莫先生,不由撫心自問,不由略帶幾分惆悵說道︰「試問哪個人能夠沒有執念和執著的東西,人生在世,即使你無意爭取,也會有人來逼你應戰,我何曾不想放下執著天高雲淡,只是自有在意的人和不得不做的事,若是無此執念,恐怕也失卻了存活于世的意義。」

莫先生听完此話,不由抬起頭來,微微有些動容,眉間也罕見地輕皺起來,沒有再問下去,眼中閃爍的光芒之中,似乎帶著一絲無奈的悲憫,輕聲嘆道︰「誰也無法真正理解他人的執念,因為各有前因不由人,只是若是可以,不妨嘗試一番,若是偶爾放下執念,哪怕只是偶爾,讓自己輕松片刻也好。」

嚴盈露出一個笑容,看著手中竹簫,點頭道︰「好似今日這般嗎?自然求之不得,只盼先生莫要日後看到我便頭痛,嫌我饒了您的清淨才是。」

莫先生搖頭輕笑道︰「只憑這一管長簫,我這大門便隨時為你而開,許多年沒有再與人如此暢快地合奏過了,讓我憶起許多前塵往事,倒也讓人回味無窮。」說著他閉起雙眼雙手隨意撫琴,心中卻不復方才平靜無物,忍不住探究起來。這位四姑娘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秘密?不僅是這簫聲,更是這其中無限寂寥悲涼,他不知道這個家世風光富有的嫡出小姐為何滿身蕭索之意,即便坐在兄弟姐妹之間笑語晏晏,神情歡愉,那偶爾低垂的眼眸和間或出神的神情,卻總是讓他感覺的到即使再最熱鬧的人群中,她也是一般的孤寂落寞,周遭的愉悅是他人的,絲毫無法沾染到她半分。

嚴盈心間的那股熱流又開始涌動,這位前世她尊敬仰視的先生,雖不能像與嚴玉般的耳濡廝磨親密無間,卻是最讓她放心放松的朋友。對,是朋友。只要在這里,只要在他面前,似乎一切難堪委屈都淡了,他周身的那股淡然氣質和能撫平人心傷痛的琴聲,每一次都讓她恍惚覺得,自己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嚴盈凝視著莫先生閉起眼楮和隨著樂聲的動作,幾縷發絲從額角耳後落下,偶爾遮住了那雙精致魅惑的眼楮和臉上的情緒,不禁思索,這位似乎從不把任何事情放于心上,對一切都可釋然的莫先生是如何做到的呢,在他的回憶中,是否也有著讓他執著不休的往事呢?

院中兩人各懷心事,卻都不再開口,只是各執樂器,用心演奏,努力做到心無旁騖,無所干擾,是以並未發現一名少女懷抱瑤琴,已經在門口站了良久。

「玉兒,你在這里做什麼?」當顧琪銘踏上石階之時,便看見嚴玉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由很是詫異地出言詢問。

「你怎麼來了?不聲不響地嚇了人家一跳。」嚴玉猛然聞聲,微微一驚,臉色也帶著些許不自然,待得看清來人是顧琪銘,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今天不是莫先生的樂課嗎,你怎麼站在這里不進去?」顧琪銘見狀更是奇怪,不由打量了一番嚴玉,目光落到她手中瑤琴之上,驚訝道︰「這不是姨母的‘松韻清流’嗎?今兒個怎麼有這般雅興取了它來?」

嚴玉眉間輕皺,隨即展開笑道︰「當然是為了莫先生的課了,不過你來晚了,已經結束了,我正要回去呢。」

顧琪銘明明看到嚴玉方才是面對著門口,有哪里是剛剛從里面出來的模樣,不由問道︰「這麼早就下課了?我今日是遲了些,可想著怎麼著也該能听個小半吧,錯過了著實可惜,莫先生可還在里面?」

嚴玉听到莫先生的名字神色有些變幻,笑意淡了些,答道︰「課都結束了,還問在不在有何意義,莫先生如此清高,還是莫要去打擾他才好。」

顧琪銘听了更是詫異,嚴玉在一班學生中對琴藝之悟性最高,多得莫先生指點,是其公認的得意弟子,一向最是喜歡親近莫先生,今兒個這是怎麼了,倒像是生疏起來了,他不禁走進嚴玉問道︰「這是怎麼了,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嚴玉看看顧琪銘關心的眼神,突然展顏一笑說道︰「誰說玉兒不高興了?我是瞧見四姐姐跟莫先生如此投緣,既羨慕又感嘆呢。」說著她扯了扯顧琪銘的袖子,指向門內示意其看去。

听見嚴盈也在,顧琪銘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抬頭望去,便見嚴盈和莫先生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都是笑得極為歡暢,然後又各自演奏一段,默契渾然天成。他不由得說道︰「原來剛才走近了听見的琴簫和鳴卻是四姑娘在此,倒是第一次听她**,與莫先生之琴聲倒是呼應的極好。」

嚴玉依舊盈盈笑著,笑容卻不知為何不見一點溫度,聲音柔和而輕緩地說道︰「誰說不是呢,如此情景倒叫人不敢打擾呢,從未見過莫先生如此用心投入過,似乎任何人在那里都是多余的呢,真真是羨煞旁人了。」

顧琪銘听著嚴玉的話有些奇怪,隱隱覺得哪里不大妥當,不過里面莫先生和嚴盈的樂曲漸入高潮,他一時听得入迷,卻是無暇細細琢磨,只是一閃而過罷了。

兩人站了片刻,嚴玉見顧琪銘听的入神,突然說道︰「這琴真是重,我得先回去了,你可要一起?」

顧琪銘聞言接過嚴玉手中的瑤琴,猶豫道︰「不如听完此曲?」

嚴玉因著顧琪銘的體貼而剛剛彎起的嘴角卻是垂了下來,委屈萬分地嗔道︰「既然如此好听,你為何不進去坐下慢慢听呢,我是要回去了,你願意留下便留下,琴我自己帶回去。」

顧琪銘一愣,這嚴玉從小跟自己親厚,是以在他面前也會如此般鬧個小脾氣,他也是格外容忍,不過今天卻是有些莫名其妙,他瞧了一眼專心弄簫的嚴盈,無奈笑道︰「累壞了你,你母親還不得怪我沒有照顧周到啊,我陪你回去便是。」

嚴玉這才露出笑容,俏皮地說道︰「還是表哥好,好些日子沒听你彈琴了,回去你可要撫琴給玉兒听才是。」

顧琪銘笑著應了,看著嚴玉轉身走下石階,不由又回頭看去,眼中光彩閃動,似乎滿是興趣的模樣,隨之跟著嚴玉離去,背後延綿余音卻仍是繞耳不絕,一路跟隨……

本周的目標是——日日雙更

握拳做奮斗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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