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佳,你剛才去哪了?我在辦公室里到處找不著你。」
說話的是時任播音部主任的雪華,她平日看下屬時總是帶著點寒意的眼楮掃了下彭佳,但隨即也發現彭佳似乎狀態不佳,轉而用關心的語氣問道︰
「怎麼?人不舒服嗎?」。
彭佳有點迷糊,眼前的張雪華太年輕,青春逼人的眩目。想著15年後位高權重的她高高在上的樣子,彭佳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張雪華還算是比較親民了,至少注意到她的狀態還能出口關心一句。
「我沒事,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人有點發困。剛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一听彭佳的解釋,張雪華也很容易就接受下來,她知道做記者這行都是這樣,起得比雞早,干得比牛苦,睡得比狗晚。彭佳又是主力記者,經常要出一些大稿,因此象這樣白天犯迷糊也是正常的事,便沒有再繼續追問。
張雪華心里記掛著那件事,既然逮到彭佳,便順勢把她拖到辦公室旁邊一間小會議室里,合上門,露出了一臉神秘的表情。
這副表情,彭佳並不陌生,因為這件事,15年前張雪華就親口對她說過了,她猛然間還能想得起來張雪華說的每一句話。往日與現實交迭著,重合著,彭佳感覺好象眼前出現了兩個張雪華,但卻說著同一件事情,以至于現實的張雪華說起話來,在彭佳耳里好象雙音似的,敲打著她的心︰
「新聞部的主任鄭杰超,被大家投訴,利用公權,吃底下單位給的好處……帶過好幾個女實習生去開房……」
張雪華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所以看起來並不老練,臉上還著帶幾分做背後小人的緊張紅暈。
張雪華不用說下去,彭佳就知道,今天晚上新聞部將在歐陽局長的操縱下,進行所謂的一次民主投票,罷免鄭杰超。
而在歐陽局長的授意下,張雪華進行大肆的拉票,在她的操縱下,大部份票數會投給另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記者——吳仁定,這個在新聞部一直無功無但卻是歐陽局長老鄉的人將取代鄭杰超,坐上新聞部主任的位子。
果然,張雪華拿出十分誠意的姿態,對彭佳繼續道︰
「此種歪風不能助長,鄭杰超給大家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在外界對我們廣電的形象造成了很壞的影響。今晚上七點將在局11樓會議室舉行一次民主投票,選出大家心目中的新聞部主任。」
張雪華頓了頓,終于拋出了她最後的真實意圖︰
「我的意思是,吳仁定這個人做人忠厚老實,一直在新聞部勤懇踏實地工作,建議大家投票給他。」
張雪華說的話已經赤luo果地暴露出了局領導的意圖。雖然她現在只是個股級的播音部主任,但局里都在議論著她背後有歐陽局長在撐著,她的意見,尤其是這種人事意見,不用明說,大家也知道是歐陽局長的意思。
彭佳臉上無悲無喜,但也努力做出首肯的表情,對張雪華道︰
「張姐,我明白,我會努力貫徹上級的意圖。」
記得當年第一次听到從張雪華口里說出這樣的安排時,彭佳心里被深深震撼到了,她沒有想到,和她同時考進台里的張雪華,竟然真地操縱著某些人事。這樣的人事絕非她一個小小的播音部主任能操控得了的,那麼,她背後一定有所憑仗。這背後的靠山,當然直指歐陽局長。
當年,彭佳心里滑過一串難以置信的話音︰原來,傳言都是真的。當時,她的臉上一定露出了某些異樣的表情,這讓張雪華看在眼里,很不舒服。
回首前生今世,彭佳心下清明起來,上一世,張雪華肯定是從那天起對自已種下了芥蒂,所以在以後的日里,對自已一直舒服不起來,甚至時不時給她下點小絆子。
彭佳拿出了正確的表情和態度,既然上天讓她重生,有機會讓她的人生從青春時期重新來過,那麼她就一定不能白白浪費了上天的恩賜。
張雪華的心態也十分微妙,歐陽局長將這件說服大家投票的事交給她時,她心里也是一陣別扭,這不是叫她做小人妨害人家鄭杰超嗎?說實話,鄭杰超本人倒是和她無冤無仇,論資歷,鄭杰超也算是她的前輩,平時見到她也是客客氣氣,主動打個招呼。
但是,歐陽局長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已,肯定也是考驗之意,現在自已正在爭取市管後備干部,如果這個任務完不成,這市管後備干部的事肯定就泡湯了。
所以,張雪華也是硬著頭皮,人生第一次干起了這樣的事。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抗拒她的同事並不多,大部份人听了,都會稍微表下態,表示支持她。其實,這樣的人在一個單位里佔大多數,逆來順受,惟領導馬首是瞻。
至于有幾個平日里,就顯得很憤世嫉俗、喜歡說局領導風涼話的刺頭,張雪華便放棄了他們,她可不想自找沒趣,萬一說合不成,還被他們諷刺一頓,她的臉皮,未經大風浪的歷練,還薄著呢。
還有一部份人,在張雪華看來,屬于可爭取不可爭取的,但為了確保票數能集中到吳仁定的身上,雪華還是挑了幾個認為會配合她的人嘗試了一下。對這部份人,張雪華在委婉做說客的同時,還會認真觀察他們的表情,如果表情不對,她就不準備把真正的意圖說出來,以免事後被他們捏住把柄,把事搞黃。
彭佳這個新聞部的「拼命女郎」,是和張雪華同期考進大華市廣電局的,張雪華對她的文筆頗有印象,知道她擅長寫評論,做過幾條反響不錯的社會新聞。平時雖然私交不密,但從她的判斷來看,這樣一位有自已主見的記者,恐怕不好駕馭。
但一想到彭佳雖然文筆老辣,但畢竟也還是年輕女子,文筆老辣易得罪人,說明她的性格並不世故成熟,比較單純,如果能和她擺事實,講道理,應該有機會說服她。
本著把局領導交待的事做實做細的心理,本著為自已前途著想的謹慎,張雪華最終還是找彭佳談話了。不出所料,年輕的彭佳果然被自已說動了。張雪華心內一松,對自已識人的能力和談話技巧有了進一步的信心,她親切地拍拍彭佳的肩膀,道︰
「咱們這麼做,也是為了新聞部今後有個風正清廉的工作環境,讓同事相處更加和諧愉快。」
「呵呵,放心,我一定支持雪華姐的工作。」彭佳趕緊拿出自已的態度,明確表態。
拿下有小才女之稱的彭佳,張雪華十分滿意,充滿自信地又繼續去做策反工作了。
而彭佳,卻在小會議室里坐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自已重生了,還是重生在新聞部主任民主投票的重要節點上,這,是上天的另一種恩賜嗎?
只要投票還沒進行,自已就有機會。
沒錯,重生的彭佳,打算抓住這次機會,一躍登上新聞部主任的位置。
現在是1998年9月30日上午的九點,離晚上七點開會投票只有10小時的時間了,彭佳,要在這10小時里將歐陽局長的意圖打亂,實現民主投票的翻盤,把自已推上新聞部主任的位置,這一切有可能實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