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飛奔而來。
菊花青色的大馬上,一名白衣男子,神采飛揚,面如冠玉,唇齒間含著笑意,白色衣袂在陽光下飄然而起,與快馬的青色相互映襯,神仙一般奔馳在大地之上。
與他並肩而行的,一匹棗紅色馬上,坐著一名身著軍服的小卒,身軀縴弱,腰如細柳,嬌女敕的臉上,淺笑盈盈,素手一揚,鞭子落下,駿馬奔騰,微風飄起,胸前衣襟上的「兵」字非常不識趣地鼓了起來。
二人一路向東北方向奔馳,兩匹絕世好馬對「千里馬」這個稱號當之無愧,片刻之間,便已將宛城遠遠地甩在後邊。
太陽西斜,陽光變得柔和起來,不知不覺,二人已經來到紫鏡河前。晚桐拉緊韁繩,馬兒慢慢地停了下來。她驚呆了,眼前的景色如此地美麗。
「這便是暮連山和紫鏡河。」蘇鈺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
暮連山,連綿起伏,橫貫千里,源自東北,遙接西南,好似一條蜿蜒的巨龍,盤桓在蒼茫大地之上。龍頭氣宇昂揚,危崖聳立,跳目遠望過去,只見白雪皚皚,冰晶閃亮的雪峰直插入雲霄;龍身層巒疊嶂,古木參天,奇峰突起,峽谷深邃,似有無窮奧秘待人探尋;龍尾山青水秀,繁花似錦,綠草如茵,秀麗風景,河山大好。
暮連山腳,一條長河源遠流長,這便是人們心中最神聖的紫鏡河。日暮之時,落日熔金,黃昏之光與暮連山的朦朧霧靄一同倒映在河面之上,竟散發出絕美的紫色,像一面巨大的紫色銅鏡鋪展開來,紫鏡河由此得名。
多年以後,當晚桐回憶往事之時,總會憶起那一天的落日,那是她第一次走近暮連山,第一次沉醉于紫鏡河,那樣的美麗是她一生中不曾見過的。在雜技團演出之時,她也曾到訪過很多名勝古跡,但她從沒見過這樣渾然天成的美,那是令人願意放棄一切只為永恆追隨的美,那是令人願意付諸一切只為伸手擁抱的美,那是令人願意忘卻一切只為沉醉一生的美,那是她今生見過的最美。
「美嗎?」。蘇鈺輕聲問道。
「美。」她由衷地回答。
「沒有人能拒絕它們的美。」他緩緩地說道,「幾百年來,它們不曾變過,即使滄桑流轉,它們依然這麼美。」
她翻身下馬,牽著馬走到河邊,馬兒低下頭,輕飲著河水。她向著夕陽的方向望去,紫鏡河從陽光中蜿蜒而來,河面泛起紫色的光暈,光暈照在她的臉上,絕美無雙。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邊,轉過頭,放肆地,毫不收斂地端詳著她,將她的美麗盡收眼底。她的雪白的臉龐,烏黑的眼眸,彎彎的細眉,細眉間淡淡的青痣,小巧精致的鼻子,櫻桃一般紅潤的唇瓣。
她伸手,摘下頭上的軍帽,長發飄下,在微風中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兩匹馬兒在他們的身後輕飲河水。
晚桐突然間彎下腰,三兩下就月兌下了靴子,扔到河邊,光著腳丫朝紫鏡河跑去,一邊跑著,一邊伸出雙手,大聲喊道︰「好……美……啊」
「好……美……啊」暮連山里傳出一陣陣回音。
他坐在河畔的大石頭上,望著她,她就那麼跑著,喊著,一遍又一遍,像個孩子一樣,那麼簡單,那麼快樂。
他的眼中,不知不覺浮現出一絲溫柔,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那是多年來來不曾有過的。
終于,她跑累了,氣喘吁吁地跑回岸邊,坐到他的身旁,白皙的雙腳依然浸在水中,她輕搖著小腳丫,拍打著水底的小石塊。抬起頭,望著天空中自由地飛翔著的白鷺。
「這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地方」她由衷地贊嘆著。
「喜歡這里嗎?」。他問道。
「喜歡。」她點頭。
「站在嘉潼關的城樓上觀賞暮連山和紫鏡河,才是最美的。」他望著河對岸青色的山峰,靜靜地說道。
「那我們就把嘉潼關奪回來,然後站到城樓上去看」她轉過頭,看著他絕美的側臉,認真地說道。
他也轉過了頭,盯著她的雙眸,片刻,他輕聲問道︰「你如何有信心能奪回嘉潼關?」
她沒有回避他深邃的眼神,認真地告訴他︰「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為何他覺得這個女子如此熟悉,她能洞悉他的心意,能夠不著痕跡地說出他心里的話。
「好那麼等我們奪回嘉潼關之日,就讓你到城樓上看個夠」他笑著說道。
她也笑了,此刻,她是懂他的。
「嘶,嘶」兩匹馬在身後耳鬢廝磨,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沉默中的二人回過頭,看著兩匹正在你儂我儂的馬兒。
「這麼好的馬,你就舍得送給我了?」她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他,問道。
「這是你應得的,況且,你馴服了它,它就只認你了。」他說道,語氣中帶著少有的肯定。
「嘿嘿,那要給我的愛馬取個名字了我見過英國貴族們的馬都是有名字的。」她興奮地說道。
「英國?」他疑惑。
「哦,就是我們那里的一個國家,那里的貴族們講究挺多的。」她解釋道。
「有時間,給我說說你家鄉的事情吧。而且,听說你還會講故事,變戲法?」他感興趣地說道。
「可以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楮,說道,「不過,想必你也听說了,我的故事可不是白講的,是要交換的哦」
他听罷無奈地嘆了口氣,「本性難移」
晚桐得意地笑了起來,「說真的,我的愛馬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唉,你那匹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取呀。」
「哦?」
「不如你一塊取了吧」
「啊……啊?取名字這種事情,我不擅長的……」她歪了歪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除了雕蟲小技,你還擅長什麼呢?」他看著她的俏臉,挑釁地問道。
「什麼雕蟲小技,那叫本事」最恨別人瞧不起我的本事了,她生氣地說道︰「哼,不就取個名字嘛,我想想,你那個,青毛的,……嗯,就叫小青吧,我這個,紅毛的,叫小紅吧。」
「哈哈哈……」蘇鈺毫不留情面地夸張地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你讓我取的唉」
「你能不能取個稍微有點內涵的呀」他諷刺地說道。
「都說我不擅長了」她撅著嘴說道,「你擅長,你取個听听」
他看了看兩匹仍然在溫存著的馬,故意清了清嗓子,端了端身子說道︰「那本王就采納你的建議,用它們的顏色命名,這一匹就叫青凜,你那一匹叫做赤烈吧」
「青凜,赤烈。」她喃喃地重復著,「嘖嘖,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呀,同樣是小青和小紅的意思,從你的嘴里說出來,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唉」
「沒文化,真可怕」他搖著頭,嘆息地說道。話音還沒落,一顆粉女敕的小拳頭已朝他飛來,他側身一閃,順勢站了起來,晚桐的拳頭不甘心地落了個空。
他走到兩匹馬的身邊,輕輕拍著青凜的馬鬃。
她也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邊,輕撫赤烈身上的細毛,問道︰「這兩匹馬價值不菲,盧敬樊竟如此大方,送給你了。」
「送給我,它們的價值會更高。」他一語雙關。
「你說,他會給西陶太子送什麼?」
「定會投其所好,」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他未必能如願。」
「為何?」她不解地問道。
「紀無淵是西陶女皇紀般若的獨子,自幼生長在深宮之中,外人很少有人見過他,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脾氣秉性和喜好。」
「我也略有耳聞,」她點了點頭,「紀無淵因為有恙在身,所以西陶女皇對他保護頗多,但此次他竟親自帶兵來攻打嘉潼關,看來他的病似乎好了,就算沒好,最起碼也控制住了。」
「西陶人向來崇尚各種異術,紀般若更對異術深信不疑,紀無淵的病能夠得到控制或者根治,都在情理之中。」他贊同地說道。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她竟然可以商討這些軍務之事,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甚至從不相信一個女子,可以和他談這麼久,而他居然還有繼續談下去的興致。
「我听說紀無淵很不簡單。」她輕聲說道。
他點了點頭,「不錯。他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人才吧,早年他曾寫過一篇戰文,名曰《論戰策》,這篇文章我也讀過,里面涉及到的用兵之法,確實極為精妙。」
「呵,能被‘戰神’稱贊,看來此人是有真本事的。」晚桐笑道。
蘇鈺說道︰「不僅如此,他還發明了一套陣法,至今無人能破。」
「陣法?」晚桐大驚,「就連你也破不了嗎?」。
「我?」蘇鈺微笑,「我還沒有機會領教呢。」
晚桐莞爾一笑,從蘇鈺的話中,她不難听出,對于紀無淵,他保留了一絲贊賞的態度,同時也有一定的顧忌。如若兩人正面交手,不知道是那個尚未出門卻已名傳天下的西陶太子能夠贏得頭籌,還是身邊這位少年成名百戰不殆的東梁戰神穩操勝券呢,她不禁有些神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