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之中,一條青影從她的背後飛出,腳尖輕點赤烈的頭,一個飄逸的轉身,單手一抄,已將地上的孩子抓起,像一只輕盈的仙鶴,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邊。
晚桐驚得目瞪口呆,鐵星的輕功果真了得難怪鐵衣提起鐵星的時候,那副表情驕傲得要命,這樣神乎其神的輕功以往只在電影里見過,如今竟然就在眼前上演了。
鐵星將懷里的孩子輕輕地放在了地上,晚桐趕緊翻身下馬,走到孩子面前,那是一個小女孩,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上長了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楮,頭發亂七八糟地在腦後扎了個小辮子,身上穿了一件很不合身的大人衣服,一只有些髒的小手從長長的袖子底下探了出來,手上抓了一頂紅色的破帽子。
看著小女孩的樣子,晚桐心頭一酸,蹲子,用手擦了擦小女孩的臉,在冷風的侵襲之下,孩子的臉很涼,本該女敕白的小臉被吹得通紅,「***,沒嚇到吧?」
小女孩膽怯地搖了搖頭,大大的眼楮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緊緊地咬上了下嘴唇,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為什麼會有孩子在這里?城里的人不是已經撤離了嗎?」。晚桐俏眉緊皺。
鐵星看了看小女孩,「也許有走散的。」
晚桐拉起小女孩的手,她的手死死地攥著那頂紅色的破帽子,晚桐扯了兩下,小女孩不情願地松開了手,晚桐拿起帽子,撢了撢上面的土,給小女孩戴在了頭上。
戴上帽子的小女孩看上去有些像童話里的小紅帽,晚桐溫柔地拉起她的手,「***,你一個人嗎?你爹娘呢?」
小紅帽抬起小手,朝巷子里指去,晚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是一條很深的巷子,里面青磚綠瓦,應是一片居民區。
「帶我去看看。」晚桐站起身來,拉著小紅帽向里面走去。
「小桐」鐵星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那張陰柔的臉上顯出一絲焦慮。
晚桐拍了拍他的手,平靜地點點頭。她明白他的意思,在林庭之時,她曾因對孩子全無戒備之心而著了道,好在那次蘇鈺早有準備,她躲過一劫。但面對這樣一個小孩子,她實在拿不出戒心來。
兩人跟著小紅帽一直走到了巷子的盡頭,拐進一條更加狹窄的巷子後停在了一個大院子前,這里以前應該是一戶不小的人家,院子里面有六、七間房子,小紅帽拉著他們進了院子,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嗡」地一聲,晚桐立刻覺得一股熱血沖上了她的頭,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這里會有這麼多百姓?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本是喧嘩的房間里即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愣愣地看著兩個闖入者。偌大一個房間內坐滿了人,全部都是老幼婦孺。老人們已經很難行動了,他們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已全是污垢,婦女們懷里抱著嬰兒,有的嬰兒還在吃女乃,小孩子們也是一個個蓬頭垢面的,多數都像小紅帽一樣睜著不知所措的大眼楮。
「你們怎麼會來這里?」正在眾人驚愕之際,一個瘦小的身體撥開了人群,走到前面,朗聲問道。
晚桐一見來人,十分驚訝,這不是她在軍營里結識的李小白嗎?李小白此時沒有穿軍裝,只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听他的語氣顯然對晚桐和鐵星的到來很不滿意。
晚桐見到李小白神情異常,便知道他有隱情,「小白,我和鐵星將軍在街上巡視,恰巧遇到了這位小姑娘,跟她一同到了此地。你怎麼會在這里?」
李小白並不回答問題,只冷聲說道︰「你們想干什麼?」
晚桐深吸一口氣,看來李小白似乎對他們非常警惕,「我們不想干什麼,只是想知道為何你會在這里?為何這里會有百姓?秋將軍不是已經將百姓們全部送出城了嗎?」。
「哼,送出城?」李小白冷哼一聲,「說得好听能走的都出去了,剩下這些行動不便的,還不是留在這里等死?」
果然不錯,晚桐心頭一緊,真的被她猜對了,在得知秋望天只用了一天就撤走了城里的百姓之時,她就在擔心有這樣的情況,整個宛城的百姓至少有兩千多人,一天對于他們來說時間太緊了,而如今,果真那些老幼病殘行動不便的百姓被遺棄了。
晚桐問道︰「你們這里共有多少人?」
「三百多人。」
「有食物嗎?」。
李小白搖了搖頭,「一開始大家身上都帶著食物,這兩天吃得差不多了。」
李小白到門外望了望,沒有發現其他人,看著晚桐和鐵星,也不像惡意而來,逐漸放松起來,緊皺著眉頭,「眼下宛城里能跑的都跟著跑了,這里的三百多人都是走不了的,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很多抱著孩子的。如今,容王爺不在,西陶軍隨時都可能攻打進來,以目前宛城的兵力,根本不是西陶軍的對手,宛城一旦失守,這些東梁百姓都會淪為西陶的奴隸的我是從軍營里偷偷跑出來的,因為我惦記著我七十多歲的外婆,外婆她辛辛苦苦地把我養大,供我考狀元,狀元沒有考上,就送我參軍,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扔下,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西陶軍欺辱所以我偷跑出來了。」
晚桐緊緊地攥了攥拳頭,眼底升起一陣憤怒,她閉了閉眼楮,靜靜地將憤怒平息下來,她拍了拍李小白的肩膀,安慰道︰「小白,宛城有秋老將軍鎮守,他久經沙場,殺敵無數,我們未必會輸的」
「秋老將軍雖然勇猛,但他過于剛愎自用,否則也不會丟了嘉潼關」李小白過于心急,已經忘記了晚桐和鐵星也是東梁士兵,不假思索地說出了自己對秋望天的評價。
「還有容王呢,王爺一定會趕來支援的」晚桐急躁地說道。
「王爺若是想來也不會大戰前夕離開宛城了」李小白吼道。
「嗡」氣血沖上晚桐的心頭,李小白說得沒錯,十幾天來,她一直在等蘇鈺的消息,可是無論她用了什麼方法都打探不到,她從擔心到懷疑,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蘇鈺走前的情形,她記起了蘇鈺曾說過,很快要打仗了,他既然知道要打仗了,卻不顧一切地走了,到底他去了什麼地方,真的像鐵星說的那樣,去了會州嗎?若是宛城告急,蘇鈺會來嗎?他能來嗎?
晚桐低著頭,她的一顆心已經沉到了谷底,自己這是怎麼了?心理素質一向強大的她為何此時如此慌亂?是因為看到這些無家可歸的殘弱百姓產生的憐憫嗎?還是大戰即將到來帶給她的壓迫感?抑或是蘇鈺的不知去向打亂了她的心?
鐵星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晚桐的身邊,伸出修長的手,輕撫著晚桐顫抖的肩膀。
晚桐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百姓們,他們每個人都睜著一雙無辜又期盼的眼楮望著自己,他們不說話,擠滿人的房間里突然很安靜,偶爾有嬰兒的啼哭聲,顯得那麼突兀。此時,小紅帽從長長的衣服袖子下伸出了那只女敕白的小手,有些膽怯地拉著晚桐的衣角。
晚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堅定地向前走了兩步,站到這些百姓的面前,大聲地說道︰「各位鄉親,大家不要緊張,也不要驚慌,請听我說。我叫陸晚桐,是容王殿邊的侍衛,我向大家保證,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說服秋望天將軍,在戰爭爆發之前,將大家送走,請大家再耐心等一等」這也許是晚桐這輩子說出的最艱難的幾句話,因為她是那麼的沒有自信。
百姓們听了她的話後,紛紛竊竊私語,沒有人站出來與她講話,顯然對她的承諾並不在意。
「陸晚桐?你不是叫陸同?」李小白瞪大了眼楮看著她。
「小白……」晚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一定不會讓大家淪為西陶的奴隸你等著」說罷,她轉過身,快速地走出了房間。
「陸晚桐?她竟然是個女的?」李小白望著晚桐的背影驚訝萬分。
馬鞭狠狠地落在馬背上,赤烈瘋狂地奔襲著,飛一般地向著軍營奔去。
一條青色的身影從背後飄然飛至,鐵星悄無聲息地坐到了晚桐的身後,單手一攬,拉緊了赤烈的韁繩,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晚桐失控的右手,阻止了她再次落鞭。
「小桐,得罪了」話音未落,晚桐的腰間一酸,四肢變得僵硬,手臂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鐵星,為何點我的穴?」
鐵星不語,伸手將她攬在懷中,雙腿一夾,赤烈已經掉頭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晚桐見他不語,萬分著急,「鐵星,快解開我的穴道,我要去找秋望天,讓他把百姓們送出去」
鐵星雙眉緊蹙,「沒有用,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我知道秋望天很難改變心意,但總歸要試一試,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淪為奴隸嗎?鐵星,我做不到啊,你看到了嗎,他們都是老幼病殘的百姓,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如果成為奴隸,那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還有孩子,那麼小的孩子就做奴隸,以後該怎麼生活呀?」晚桐的聲音是顫抖的,寒風中,她的話一字一字地飄進了鐵星的耳朵。
「鐵星,我知道你職責在身,我很感激你,在大戰即將來臨之時,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你還在我的身邊保護我,我也很感激王爺,我知道他派你來就是怕我出意外,但是,我真的不能棄這些百姓于不顧,戰爭是殘酷的,百姓卻是無辜的,我沒有上戰場殺敵的本事,我只想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幫助這些苦難的人們,鐵星,求你了,放開我。」
鐵星的身體僵住了,來這里之時,他听容王和鐵衣均說過這個女子性子倔強,卻沒有想到居然倔強到這個地步。
「鐵星,我們總要試一試的吧,也許秋望天會改變心意的,試試就有一半的希望呀」
鐵星停下了馬,看著懷里面的晚桐,這樣嬌小的身軀下卻是一顆如此堅定的心,他輕嘆一聲︰「你不了解秋望天,也不了解東梁朝堂之上的局勢,現在太子對王爺的疑心和戒備越來越嚴重,秋望天是太子的岳丈,現在王爺不在,若是你去了,被他發現你和王爺的關系,他不但不會出手相助,還會找借口以你要挾王爺」
「我和王爺的關系?」這話听著怎麼這麼別扭?
「小桐,鐵衛是王爺手下最重要的護衛,除了長期跟在王爺身邊的鐵衣以外,其余四人都有絕對重要的使命,我在來宛城前也有要事在身,但王爺卻令我務必放下手中之事,一定來宛城保護你的安全,你可知,除了王爺以外,鐵衛從沒有貼身保護過什麼人。」鐵星輕嘆了一口氣,真是個死心眼的姑娘。
「……」晚桐一時竟然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王爺如此看重你的安全,還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心意,一切三思後行」
晚桐默默地垂下了頭,蘇鈺,你真的是為了保護我嗎?真的沒有其他目的嗎?
鐵星見晚桐不在言語,輕輕搖了搖頭,幾日以來,他發現這個倔強而充滿個性的姑娘的確有著不同于尋常人的一面。
兩人沉默之際,卻听得前方軍營方向,一陣驛動,似是有一股強風呼嘯而來。
「西陶攻城了」鐵星輕輕閉上了眼楮,緩緩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