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兒。」蘇鈺一把扔掉了手上的箭矢,緊緊握住了晚桐的手,低下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晚桐,俊美的臉龐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相信我。」晚桐只輕輕地說了三個字,便拉著他朝岸邊走。
兩人剛要邁步,突然感到腿上一沉,二人迅速地對視了一下,便同時低頭去看腳下。紫鏡河的水並不深,兩人現在站的位置也不是最中央的位置,以蘇鈺的身高,水面剛好齊腰,因此,在河水里走動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剛剛兩人同時邁步,竟然都沒有邁動,水下的阻力好像異常強大,兩人的腿完全用不上力氣。
仔細看了看河里的雙腳,沒有什麼異樣,但為何就是邁不動步子呢?
「怎麼回事?」晚桐訝異地問道。
蘇鈺沉聲道︰「水里似乎有東西。」
話音未落,蘇鈺「嗖」地一下已經倒了下去。晚桐大驚,卻只見蘇鈺的兩條腿好似被什麼東西拽住一般,猛地將他拖向河中央,而且速度極快
晚桐還未來得及低身去拉蘇鈺,自己也突然間倒了下去,頭部狠狠地摔到了河底的石頭上,雙腿就像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鉗住,死命地將她向著河中央拖去。晚桐下意識地伸手去拽東西,但是河底只有光禿禿的石頭,又長年被水泡著,石頭上面早已黏糊糊的,她一把下去什麼也抓不住。
整個人沒入河水以後,立刻感到異常的冰涼,河水嗆得她睜不開眼楮,急切之下,擅長游泳的她鼻子里竟然被灌進了水,寒冷的河水反而澆醒了她的意識,她突然想到蘇鈺身上還有傷,恐怕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于是開始胡亂地揮手,企圖能夠抓到蘇鈺。
身體被急速地朝河中央拖行了一段以後,晚桐突然感到腳底下開始猛地打轉,緊接著,自己就像一個陀螺一樣,全身都轉了起來。一瞬間,晚桐仿若掉進了一個黑洞之中,四周一片黑暗,自己在不停地旋轉,一邊旋轉,一邊下沉。隨著身體的旋轉,晚桐的五髒六腑似乎都隨著甩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沖入她的胸膛,她感覺自己很快就要爆炸了。
急速的旋轉和下沉之際,她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覆上了自己的腳踝,緊緊地握著左腳縴細的腳踝,一股溫暖的氣流從腳踝處緩緩流了上來,她無力的身體驟然充滿了力量,她終于明白了,那是蘇鈺的手,堅強有力地握著自己的腳踝。
長時間的旋轉和下沉之後,他們似乎經過了一個極為狹窄的很像甬道的地方,四周的水逐漸褪去,只剩下雙腳處那緊鉗著的力量,此刻,晚桐倒是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附著,朝著一個深淵掉落下去。然而過了片刻,她發現這個想法錯了,這並不是深淵,因為方向似乎不再是一味的下沉了,反而逐漸傾斜。漸漸地,她感到腳底的吸力似乎減輕了,一直握在自己腳踝處的那只手突然猛地發力,晚桐驟然加速,下一刻便落入蘇鈺的懷中。
蘇鈺緊緊擁著晚桐,兩人在腳下吸力的帶動下繼續向斜下方向沉去。晚桐將臉貼在蘇鈺的胸前,心里頓時平靜下來,她伸出手,準確地找到了蘇鈺受傷的傷口,用力地按著傷口。偷偷抬眼去望蘇鈺,只見他蒼白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目光堅定而溫暖,晚桐輕嘆一聲,再一次將臉貼到他的胸膛之上。
終于,腳上的吸力減弱了,兩人都以為已經到底了,對視了一眼,輕松一口氣,突然,腳下的力量猛地加大,兩人似是被一股強大的台風卷了起來,再一次猛烈地旋轉起來。一陣天昏地暗之後,兩人好似被什麼從甬道中大力地抽出來又狠狠拋了出去,直勾勾地被甩在了一面牆上。
已經轉暈了的兩個人,本以為終于落地了,緊繃的身體剛一放松,就覺得又開始向下滑去,此時,蘇鈺才看清,他們落到的是一面寬大的牆壁之上,兩人離地面足足十丈有余,一直吸附著兩人雙腳的力量被卸去以後,他們正在緩慢地向地面滑落。
下落了大概兩三丈的樣子,速度便開始加快,蘇鈺擁緊晚桐,雙足一蹬,身體輕輕躍起,一個轉身,兩個人離了牆面,飄然落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地方?」晚桐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此刻正是傍晚,太陽已經落山,月亮卻尚未升起,周圍的一切沐浴在一種詭異萬分的黑色之中。他們所處的似乎是一個長長的峽谷,向前望去,一眼看不到盡頭,向後望去,仍然一眼看不到盡頭,晚桐無法目測這個峽谷究竟有多長。再看峽谷兩邊高高的岩壁,黑漆漆的一片,卻還有著不同的形狀,有的極高,有的突出,就像是巨型怪獸一般矗立在兩側。抬頭向著天空望去,只能看到一條狹長的深藍色低沉暗空,別說是月光,甚至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周圍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低鳴的鳥聲,也沒有潺潺的水聲,晚桐頓時感覺兩人竟像是身處在地獄。
她側頭看了看蘇鈺,輕聲說道︰「難道我們已經死了麼?」
蘇鈺輕笑一聲,「這里是暮連山的深處。」
「暮連山深處?」晚桐再次仰望四周的環境,暮連山里的大峽谷自己可是在鐵星送來的畫冊里見到過的,她猛地恍然大悟,「這里是旭日谷?」
蘇鈺微微點了點頭,「不錯。」
「我們怎麼會來到這里?」晚桐不解。
蘇鈺指了指二人身後一側岩壁,晚桐仔細一看,那岩壁之上竟然有一個大大的洞口,洞口足夠一個成年人伸平雙臂站在那里。
「桐兒,你知道火燒旭日谷嗎?」。
「嗯」晚桐點了點頭,「我听人講過,三百多年以前,宣文大帝帶領人馬在旭日谷內一把火燒了西陶始皇帝紀施南的二十萬大軍,繼而在持續了八個月之久的嘉潼關戰役中取得了勝利,這也是東梁國歷史上最為著名的以少勝多戰役。」
蘇鈺俊美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了一下晚桐潔白的臉頰,「桐兒知道得不少哦」
晚桐眼楮一翻,「說正事,我們怎麼會突然從紫鏡河就跑到旭日谷里來了?」
蘇鈺一手按著小月復上的傷口,另一只胳膊繞過晚桐的脖子,搭在她身上,有些虛弱地說道︰「當年紀施南為了能夠奇襲宛城和嘉潼關,曾命人在旭日谷內打通了一條通往紫鏡河的通道,這條通道直通宛城與嘉潼關之間的紫鏡河流域,也正是這一條通道,在火燒旭日谷之時救了紀施南一命。」
「我們便是從這條通道過來的?」
「不錯,我推測,就在你我站在紫鏡河水里之時,旭日谷內起了狂風,狂風卷入通道,在紫鏡河里形成巨大的漩渦,將我們卷到了這里。」
晚桐眨了眨眼,「你怎知起了狂風?」
蘇鈺微笑道︰「一來,眼下是十一月,以我對這一帶氣候的了解,正是狂風猛作的季節,二來,你看那邊……」說著,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兩人十丈開外的地方。
天色已黑,晚桐眯著眼楮順著蘇鈺的手指望去,只見漆黑的土地上散落著幾塊白色骨頭,她立時冒了冷汗,「這不會是?」
蘇鈺笑道︰「這正是人的骨頭」
晚桐再次冒了冷汗,縴弱的身體微微顫抖了幾下。
蘇鈺輕嘆道︰「三百多年來,旭日谷經歷了多場戰爭,這峽谷里早已白骨皚皚,不過據我所知,近七十年來,這里倒未曾有過戰斗,因此那些白骨早已被埋在了地下,而方才狂風大作,是以將那些骨頭又翻了出來。」
晚桐抬頭看了看蘇鈺,僅僅一下午的時間,她對蘇鈺的認識仿佛又深入了一層。紫鏡河畔,他揮刀殺敵的英勇身姿,河水里,他拔矢斷肉的威武氣魄,而此刻,冷靜睿智的推測分析,蘇鈺的一切行為,無一不讓她感到震驚。她突然意識到,以往人們口中傳說的那個「戰神」此刻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何,她的心中竟然涌上一股崇拜之情。
「看什麼呢?」蘇鈺見她像傻了一樣看著自己,忍不住笑道,「怎麼?對本王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晚桐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嘟囔了一句,「誰佩服你?」心里卻琢磨著這個家伙為什麼每次都能輕易地猜到她的心思。
蘇鈺搭在晚桐肩上的胳膊微微顫抖了幾下,頭也無力地垂了下來,「你若再不給我敷藥,恐怕我真的要死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