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淵經過了幾日的思考,仍然想不到將晚桐救出的辦法,他派出心月復進宮去打听,卻一無所獲,整個皇宮里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他越發地感覺到事情的古怪,莫名的惶恐和不安佔據了他的心底,最終,他不得不做出一個荒唐的決定。
早朝過後,紀般若在御書房內召見紀無淵,二人談了一會,話題又落到了為紀無淵冊立太子妃的事情上,紀無淵依舊堅持要紀般若放了晚桐,自己才會冊立太子妃,而紀般若對于紀無淵討價還價的行為甚為惱怒,二人幾句話後,便爭執起來。誰知紀無淵情緒激動,沒過一會便開始胡言亂語,大放厥詞,隨即又失控一般朝著外面跑去。
宮里的侍衛、太監、宮女在他的身後追著他,想要阻止他亂跑,可是誰也不敢去拉他或者拽他,更別說阻止他了,無奈之下,只能跟著他在後面跑。于是,在皇宮的後花園里出現了這樣一幕︰尊貴的太子在前面瘋了一般四處跑著,一大群侍衛、太監、宮女在他的身後尾隨,場面十分浩大。
在眾人的簇擁下,紀無淵跑到了的西花園里,那里平日是不準外人進去的,他早就懷疑西花園里有問題,此刻他早已不顧眾人的阻攔,借著瘋癲的癥狀跑了進去。
「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那里是禁地」
紀無淵哪管那些,抬腿就往里面闖。
「快快攔著太子殿下」
誰敢攔著?眾人誰不知道等太子殿下清醒過來以後,攔著的人哪還有命呀
紀無淵繼續闖,進了西花園便上了石廊,一行人吵吵嚷嚷拐了兩個彎後,太子突然停了下來,眾人瞬間安靜了。
只因為那位前一刻還在「瘋癲」的太子,此時突然停下腳步,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石廊前方。眾人尋著太子的目光望去,粗粗的石柱下依靠著一名嬌小的少女,那少女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頭發沒有梳理,散在身後,光著腳無力地靠著石柱,目光迷離地望著他們,最令眾人驚訝的是,那名少女好似全身上下都在流血,那件白衣已經血跡斑斑。
少女艱難地望著眾人,似乎想要邁腿,卻突然向下倒去,只听得一聲呼喊︰「小桐」太子已經飛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瘦弱的少女。
「小……桐……是你麼?小桐……小桐……」紀無淵抱著那名瘦小的少女,一聲一聲地呼喚她的名字。
懷里的少女已經昏迷過去了,為何她的衣服上有這麼多血跡,她在流血嗎?紀無淵皺著眉頭,顫抖地掀開了少女的袖子,一個觸目驚心、令他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景象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少女縴細的胳膊上布滿了傷痕,一條一條的傷痕,有的已經結出暗紅色的痂,有的剛剛愈合,微薄的痂下還在向外滲透鮮血,有的還沒有愈合,那傷口兩側的女敕肉向外翻著,鮮血不斷涌出。
紀無淵一時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猛地閉上了眼楮,不忍心去看那些傷痕,心中如同翻江倒海般難受。再次睜開眼楮,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腿上,他有些猶豫著,掀開了她的褲角,同樣的傷痕在兩條白女敕修長的腿上如同荊棘般密布。
「啊」紀無淵再也無法忍受了,抱著懷里的少女,仰天長嘯,心頭如同有一萬根針在扎他一般,疼痛不已。為什麼?為什麼母皇要這般折磨她?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他痛苦地低吼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她會受到如此的待遇。
半響,他小心地抱起懷里的少女,轉過身,朝著紀般若的宮殿走去,他要向他的母皇討一個說法
他仔細而認真地抱著她。他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懷里少女身上的傷口就會崩裂,她的煎熬便會加劇;他也不敢放松,生怕稍一放松,懷里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就會消失,他就那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
隨著紀無淵進了西花園的一眾侍衛、太監、宮女們,愣愣地看著以往冷漠異常今日又萬分癲狂的太子,此刻懷中抱著一名少女,滿面痛苦憐惜的神情,向著東宮走去。眾人不禁紛紛避讓,他們從未見過太子殿下這般神情,心中頓時萬分詫異。
紀無淵還未出西花園,紀般若就已經走了進來,她的身後跟著巫馬焰和希婷。女皇陛下站在紀無淵的面前,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一塵不染,頭上的皇冠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金光。
「全部退下去」女皇冷厲的聲音響徹西花園。
跟在紀無淵身後的侍衛、太監、宮女見到皇帝發怒,不敢有絲毫耽擱,低著頭退下了。
「希婷今日的事,朕不想外人知道。」
「奴婢明白」希婷早已明了女皇的旨意,剛剛退下的那些人恐怕沒有一個能活著看到明天的日出了。
紀無淵抬起頭,冷冷地望著自己的母皇,微白而冷峻的臉龐此刻清清楚楚寫著悲傷和憤怒,雙眸里似乎燃動著火苗一般,良久,他薄薄的雙唇顫抖著,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為何你要這般待她?」
紀般若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背負著雙手,盯著自己的兒子,冷冷地說道︰「為你」
「為我?」紀無淵冷笑道。
紀般若眯著雙眼,冷聲說道︰「淵兒,你可知為何你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犯病?你可知為何折磨了你十五年的痛病會突然消失?」
紀無淵的眉頭皺了起來,「為何?」
「因為她」紀般若幾近怒喝道,「這女子不屬于我們的世界,是國師用神術將她帶來的,她來到這里的唯一使命,就是用自己的鮮血做藥引,根治你的病痛」
「什麼?」紀無淵驚恐地望著紀般若,他好似听不懂她的話語一般。
「哈哈哈」紀般若突然狂笑了兩聲,「你還不知道吧,從你回到靈旗的第一天起,你所吃的丹藥就已經被希諾偷偷換了,這些時日以來,你每日早晚服用的兩顆丹藥,都是用你懷里那個女子的鮮血做藥引煉制而成的」
仿若晴天霹靂一般,紀無淵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不不可能……」他皺著俊眉,搖著頭,不,怎麼可能,他吃的丹藥竟然是小桐的鮮血煉制的?不,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這是事實,用她的鮮血煉制的丹藥已經治好了你身上的疾病」
紀無淵低頭去看懷里的少女,與兩個多月前在宛城見到她時相比,她瘦了很多,抱在懷里的分量更輕了,輕得幾乎像不存在一樣。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上愈加地蒼白,連一丁點血絲都看不見……不,他還是不能相信,兩個多月來,他竟然每日都在服用她的鮮血痛苦,紀無淵終于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淵兒,不管你以前與這女子有什麼糾葛,今**都必須放下她,從此以後忘記她」
「不,不可能」紀無淵喃喃道,忘記小桐,怎麼可能,怎麼能做得到呢
「別再糊涂了,即便你將她帶走,等她醒了以後,知道自己身上所受的傷害都是為了治愈你的疾病,她還會坦然面對你嗎?她可能連話都不再對你說一句,更別說去喜歡你、愛你了」
紀無淵猛地抬起了頭,怒視著紀般若,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前所未有的怒吼的聲音向著他一直以來最最敬愛的母皇咆哮道︰「我寧願死,也不願她受到傷害」
他緊緊地抱著晚桐,快步從紀般若的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出了宮,他要將她帶回自己的府邸。
紀般若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她很了解紀無淵的性格,那個看似冷漠得無欲無求的兒子,若是真的動心,怕是打死了,也難以回頭的。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的脾氣還是隨了他的父親。
「陛下,那女子就任憑太子殿下帶走了?」巫馬焰低聲問道。
「不然又能怎樣呢?」
「看太子殿下的樣子,以後怕是很難再吃微臣配的丹藥了。」
「嗯,他的病情如何?」
「基本已經根治,倘若半年內不再復發,便無大礙。」
紀般若點了點頭,默默地望著那個走遠的背影,黑色的長衫上,提靈花仿佛在悄然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