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廣場此刻燈火通明,無數各式各樣的花燈掛在路邊,在廣場的正中央還搭了一個大大的台子,上面更是燈火璀璨,令人眼花繚亂。
人們聚集在牡丹廣場等候著感恩儀式的開始,只見廣場上站著的大多是成雙結對的年輕人,晚桐和紀無淵也站在其中。
晚桐瞧著自己手上提的鴛鴦燈,又歪著頭瞧了瞧紀無淵手上的鴛鴦燈,再瞧紀無淵一臉滿足的模樣,她暗暗嘆了一口氣,心說,好吧,就這一次吧
「小桐,感恩儀式會請一些貴族參與,我們站遠點吧」紀無淵湊到晚桐的耳邊低聲說道。
晚桐明白紀無淵的顧忌,點了點頭,「要不我們干脆不看啦,直接去放燈吧」
紀無淵笑道,「那倒不必,我們站後面就成了。」說著,便拉起晚桐出了人群,剛站到後面,紀無淵又湊到晚桐耳邊,笑嘻嘻地說道︰「你若看不見,我把你抱起來怎樣?」
「啊?」晚桐瞪大了眼楮瞧著他,下巴驚得快掉下來了,這家伙竟然在調戲她晚桐還未來得及說話,突然南面的天空傳來了煙花的聲音,周圍的人群一下子沸騰了,趁著四周人群顧著看煙火的時候,紀無淵迅速低頭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晚桐原本還震驚在紀無淵剛才的調戲中沒有回過神,又被紀無淵「偷襲」得逞,這下更是震驚了,況且,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身子一下就僵硬起來。
「傻瓜,看煙花」紀無淵伏在她的耳畔呢喃般地說道。
晚桐這才回過神來,臉一下就刷紅了,抬頭看了看天空,無數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她剛要說話,突然感覺身後暖暖的。她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紀無淵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環住了她的縴腰,剛剛回過神的晚桐這一下又是全身僵硬。
周圍的人全部都在興奮地看煙火,只有晚桐全然沒有那樣的興致,心里一直「咚咚」地跳著,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而紀無淵把她抱得越來越緊,一點松開的意思都沒有。
晚桐心里悲哀地想著,完了,這下完了,看紀無淵這樣子是得寸進尺了。她的心中說不出的郁悶,她不是傻子,紀無淵又是送信物,又是討她歡心,她不是看不出他的心意。
晚桐渾身的不自在,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她知道紀無淵是極為敏感的人,而她從心底里又是不願傷害他的,無奈之下,也只能任由他抱著了。
南邊的煙火好不容易結束了,廣場中央的台子上又傳來了依依呀呀的歌聲,紀無淵摟著她轉過身子,又去看台子上的演出。
台上的歌舞表演很是熱鬧,而晚桐卻毫無心思去欣賞,腦子里亂糟糟得跟一團麻似的。只記得演出結束後,有人上台說了很多話,然後還舉行了一個儀式,人們還虔誠地感謝了提靈神。
直到後來紀無淵松開了她,拉著她朝溪水河走去,她才逐漸地緩過神來。
兩人來到溪水河邊,便看到河面上已經飄了很多花燈,景象很是壯觀。
晚桐解下了鴛鴦燈,捧著燈放到河面上,歪頭看到紀無淵也解下了他手上的燈,挨著她的燈一起放到河面上。兩只燈並排向著下游飄去,看上去很像一雙鴛鴦。
晚桐正在默默地看著飄走的鴛鴦燈,突然听到身後的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娘親,快看那兩只燈是一樣的唉」
「那是鴛鴦燈,你沒看到是那邊的哥哥姐姐放的嗎?」。小孩子的娘親耐心地解釋道。
「他們為什麼要放鴛鴦燈?」
「因為他們是一對呀」
「一對?就像娘親和爹爹一樣嗎?」。
「對,就像娘親和爹爹一樣」
母子二人的聲音越飄越遠。只剩下站在河邊一臉尷尬的晚桐,她郁悶地抬頭去看紀無淵,卻見到紀無淵一雙眼楮泛著光彩正在望著她,那眼神與方才在飯館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無……無淵。」晚桐有些無力地想說些什麼。
卻听紀無淵幽幽地說道︰「小桐,按照傳統,放花燈前可以許一個願望,很靈的。」
「哦……那,你許願了麼?」
紀無淵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蒼白,「沒有,我的願望,許了也不會實現的。」
晚桐心頭一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紀無淵拉起她的手,「累了麼?出來很久了,我們回去吧,你身上有傷,回去歇著吧。」
「嗯。」晚桐點頭,隨他沿著河邊向著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紀無淵突然沉默了,一路上也不說話,兩人默默地走著。到了蓮花橋,兩人上了馬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回到了太子府。
晚桐跳下馬車,朝著小跨院走去,紀無淵走在她的後面,到了小跨院門口,晚桐停下腳步,轉身朝著紀無淵燦爛地一笑,「無淵,今天好開心」
紀無淵沒有說話,走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進了院子,朝著花園走去。
「小桐,陪我坐一會吧。」紀無淵拉著她,坐到了平日里兩人曬太陽的長椅上。
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晚桐輕聲說道︰「無淵,那件事,你不必總放在心上。」
紀無淵心頭又是一陣疼痛,皺了皺眉頭,只听晚桐又說道︰「我……我不會想不開的,傷疤嘛,你不是給我吃了千年提靈王了,相信過一段時間,那些傷疤都會消失的,沒準我還會更美呢」
紀無淵有些驚訝地看晚桐,「你知道千年提靈王?」
「嗯。」晚桐點了點頭,「對不起,你吩咐木提去尋千年提靈王的那天其實我醒了,但是依舊覺得無法面對你,于是,就裝睡,還有宛城之戰的那一次,你給我戴上蒼玉天珠的時候,其實我也已經醒了,但是,懦弱的我,總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紀無淵認真地看著晚桐,宛城的那一次,晚桐裝睡,他是知道的,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想到晚桐竟然故技重施,他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晚桐淡淡一笑,「昨天,我听了希婷的話後,的確很是氣惱,偏偏你這個時候來了,我想起你給我吃千年提靈王,又不告訴我,于是,我很主觀地認為,你也覺得我身上的傷疤很丑,所以……我昨天凶了一些,你別往心里去。」
紀無淵搖搖頭,握住了晚桐的手,「小桐,我沒有將千年提靈王的事情告訴你,就是怕你誤會我在意你身上的傷疤,你那些傷疤都是因為我造成的,我怎麼會嫌你的傷疤丑呢?」他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才是懦弱的人,我曾想過很多種假設,那些假設只需要成立一項,你便可以不受這些苦,你我之間也不會走到現在這樣無法挽回的地步。」
「無淵,你別這麼想……」
「不,小桐,」紀無淵握緊了她的手,「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後悔當日在宛城,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走了,如果我將你留在身邊,母皇就沒有機會對你下手,我甚至還後悔,在暮連山的那一晚,為何我沒有清楚地告訴你我不會殺你,如果我當時說了,你就不會偷偷溜走,我們從那時開始就可以做朋友,我會好好地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晚桐從紀無淵的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痛楚,「你不要自責,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怨過你,也不恨你,在我心中,你還是那個善良的無淵,你還是那個在宛城原諒了我又救了我的無淵,你還是那個每天陪我吃飯、聊天,說好和我做朋友的無淵,一直都是,沒從變過。」
紀無淵拉起晚桐的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目光如同星子一樣閃亮,低低的聲音說道︰「小桐,別走」
「啊?」晚桐愣住了。
「不要走」紀無淵握著晚桐的手更緊了,像是怕稍一松開,晚桐就會消失一般。
「無淵,我……」晚桐迎上他的目光,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了。
「小桐,」紀無淵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撫模了她額頭上的碎發,「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相對于你的堅強和勇敢,我那麼地懦弱,一次又一次地看著你從我身邊溜走。其實每一次你被救走的時候,我只要稍加阻攔,都能將你留下,可是我卻沒有那麼做,因為我一直不相信自己竟然會這樣在意一個人……小桐,你瞧,我的膽子多小,我如果肯早點面對自己的感覺,告訴母皇,你對我有多重要,我寧願每天受到病痛的折磨,也不願見到你受一點點傷害,那樣也許一切都會與現在不同……」
晚桐微笑著搖了搖頭,「無淵,你還是不能釋懷嗎?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女皇,在她心中你勝過一切,她用盡一切辦法,也會用我來為你治病的,你根本無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也許巫馬焰說得是對的,這是我的命運,逃也逃不掉……」
紀無淵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想保護你,我想照顧你,你願意留下嗎?」。
晚桐對上紀無淵的眼楮,良久,輕嘆道︰「你,和我,始終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紀無淵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就像是一名犯了死刑的罪犯,在等待著最後的宣判,雖然早已明了結果,卻還在一直期盼著奇跡的發生。從他在西花園見到晚桐的滿身傷痕之時,他就已經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親近她了。從晚桐爬下思過井去勸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看到了自己在晚桐心中的「結局」。但是他不甘心,這麼多天來,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地改寫自己的「結局」,雖然很難,而且勝算極低,但倔強的他卻一定要試一試。此刻,晚桐的這句話,就像法官的審判書一樣,明明確確地宣告了他的結局。
紀無淵似是花了很長時間才理解了她這句話,最終,他睜開雙眼,輕嘲地笑了,「你介意我的身份。」
「無淵,你是西陶未來的皇帝,你的太子妃是東梁的九公主,她也是西陶未來的皇後,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知道……我知道……」紀無淵喃喃道,「我寧願我不是太子,這樣最起碼能娶我喜歡的人」
晚桐一時無言以對,嘆息著地垂下了頭。
紀無淵又笑了一聲,「今天我帶你出去,想必你在我這里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蘇鈺的耳朵里,他快要坐不住了。」
晚桐心中一動,抬頭瞧紀無淵的眼楮,他的雙眼中寫了太多的情感,而晚桐卻不願去深究了。
沉默許久,紀無淵終究還是不甘地問道︰「小桐,他究竟好在哪里?」
月光下,晚桐猶如仙子一般輕柔地笑了,「我不知道。」
紀無淵緩緩站起身子,抬頭望著中天的滿月,心頭如同被什麼狠狠地扎了一般,「我還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