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金宗慶臉上燒的火辣辣,內心又糾結不已的時候,唐松卻已走到金刺史及方別駕座前,「但當乘扁舟,酒甕仍相隨。或徹三弄笛,或成數聯詩。自然瑩心骨,何用神仙為?都言這泛舟出游乃神仙般快意之事,學生原也是為此快意而來,卻不曾想吃這江風一吹竟是遍體生寒,說不得只能先行告辭,還請兩位大人諒之!」。
唐松說完施了一禮後也不待答話,轉身便就去了。此時江風徐來,吹動儒衫飄飄,上面的佩珂隱隱發出叮叮之聲,間雜著朝陽的金光,漫天飛舞的水鳥,那一步步遠去的高挑身影真有說不出的出塵清逸。
該走的賴著不肯走,最不該走的反而走了,且走的如此灑月兌。這一留一走之間,金宗慶愣是成了最好的背景,反襯出唐松灑然的名士氣度。
唐松沒對金宗慶與牛承之說一句話,甚至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卻用一個最簡單的動作狠狠往他們臉上摑了一巴掌。
但對于其他那些此前跟著起哄的士子們來說,唐松此舉實是為當前的場面搭了個台階,走時話也說的漂亮。但饒是如此也讓這些個襄州士林菁華們羞臊不已。
「江風吹的遍體生寒?」,在場的人誰不是精通賦比興,最擅長不盡之意,盡在言外的?這「江風」到底是什麼風?大家心照了吧!
金刺史今天真是有些被震動了,待唐松走出好幾步之後才想著應該將他留下來,剛剛抬起手要說話時卻被一邊的方別駕給止住了,「便讓他去吧,今天的詩會總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嘛」。
金刺史听明白了方別駕的言外之意,今天這詩會可謂是士林矚目,無論如何都得有始有終的辦完。從這個角度來說唐松走了竟是好事,否則他若真留下來,有哪「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壓著,後面的人可還怎麼提筆寫詩?又該怎麼品評?
若是襄州首縣的許縣令在此,必然要感慨這唐松簡直就是詩文會的殺手,凡是他參加的詩文會,後面注定將是草草收場的結局。
就算他已經輕輕的走了,今天的詩會依舊逃不月兌這個結局。
唐松不曾回顧,一路下了打花櫓,走在濕潤江風撲面而來的碼頭上他悠悠嘆出了一口長氣,心里有著莫可明說的惆悵。
不是為了金宗慶,也不是為了那些個自視為詩仙詩聖目無余子的士子。他只是……對這種詩文會,乃至于因此而對整個大唐……有些失望罷了!卻又因著心里的這種失望生出絲絲縷縷的惆悵來。
走著,想著,沉浸在這樣的心緒中許久許久,直到進入襄州南門,融入哪一派熙熙攘攘的市井景象中後,唐松才覺得心底的那一抹酸酸的涼意漸次散盡。尤其是當他走過襄州最大的萬客來酒肆門前,看到那個金發碧眼桃腮卻又穿著一身唐裙的風流胡姬活店招時,臉上終于現出一抹明朗的笑容。
哎!怪不得別人,怪只怪盛世的唐朝太恢弘璀璨,怪只怪他據史書將這個黃金般的王朝想的太完美。唐朝的詩,詩的唐朝,連帶著他對詩歌般王朝里的文人詩客們也想的太完美,卻從不曾想過,豪放飄逸的李白畢竟只有一個,清談高雅的王維也只有一個,其他的詩人畢竟不是他們,無論是詩才,還是那份足與盛世唐朝珠聯璧合的心胸氣宇。
歸根結底,這惆悵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想通了念頭也就通達了,不過唐松卻沒想著現在要回家。如果他這時候敢回去,唐達仁那老頭癲狂起來能把房子給拆嘍,他也不想讓柳眉擔心以至于影響到今晚的龍華高會。
放慢了腳步悠悠的走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古老長街上,唐松帶著一種時空旅行者的心態,慢慢的欣賞著那些店招,那些店招下進進出出的男人女人,心中自有一種詩情畫意的滄桑韻味。
最終在萬客來酒肆吃過斷中的午飯,又遷延了一陣兒後這才便步回到家中。到家之後為防老頭兒堵他,唐松鑽到房中閂了門就是一番好睡。
等他睡起來梳洗罷即刻就帶著盛裝的柳眉出了門,也不等唐達仁他們同行,一任急著知道今日詩會情形的老頭兒搓手頓腳也絕不多留一刻。
身後隱隱傳來老頭兒欲求不滿後氣急敗壞的呼喝,「孽子,真真是孽子啊」
龍華會有著極久遠的歷史,據說其最早的原形是漁人們自設的交易墟市,而後經多年發展漸次成為襄州不是節日卻比一般節日更熱鬧的民間盛會。
此會雖是掛著州衙主辦的牌子,其實卻是由州城內各個行會具體承辦。又因襄州是傍漢江立城,龍華會的前身又是由吃水上飯的漁民發起,所以這此會還承擔著一個極重要極神聖的隱形職能——祭龍神。
唐時之襄州乃南船北馬匯集之地,加之此間又是天下知名的漆器之都,地方繁盛富饒可想而知,面對這一年一度最具地方特色又是純民間的盛會,各行會真是用盡心思,力求熱鬧紅火,繁花錦簇。
既要祭龍神,龍華會的會址自然是選在水上。早在會前數日,漁業行會便已調集舟船,結絡彩艦,在江邊之靜水處搭起高逾數丈的演舞台。演舞台對面的江邊兩側則是一長溜的看台,專供州縣衙門主官及各部曹參軍們攜家而觀。
城中乃至于左近州縣趕來湊熱鬧的豪商富戶們也不甘落後,自搭看台以安頓家眷。且是這些個豪商富戶們好攀比,那看台一個比一個修的氣派,一個比一個妝飾的華美。更有那一等巧思的直接啟用或是租賃別家的大船妝飾成花船爭奇斗艷。
總而言之,這一天半的龍華會實是襄州百姓的狂歡日,「凡襄州士庶,南北匯聚之客,盡得預焉」。
面對這樣傾城而出的狂歡,盡管唐松與柳眉出來的早,人少都年輕走著爽利,卻也擠出了滿頭大汗才到的漢水江邊的會場。
天還不曾黑,這一處回水靜謐的江邊已是人頭涌動,唐松送著柳眉到了為表演者準備的密棚外。
柳眉摘下帶著一圈覆面輕紗的雕胡帽,露出一張紅撲撲嬌媚的臉蛋。
「今晚不過就是圖個樂子,你執意要參加,盡管把你這些年練出的本事表現出來就足夠了」。
唐松伸手過去把柳眉鬢角的一絲亂發捋順了,動作輕柔而自然。收回手時,見這小臉蛋實在是紅撲撲隻果般的可愛,遂又忍不住的捏了一下。
嗯,手感的確不錯,滑滑的感覺很像穿越前剛從樹下摘下來還帶著露水的紅富士,而且還多了彈性。「至于其它那些有的沒的別想太多,你說那銀碗兒拿回來有什麼用?賣吧遭人閑話,不賣留著干嘛,捧著吃飯都壓手」
柳眉低下頭去,明顯是讓唐松給弄害羞了,這可是有多少人看著的地方啊,「那銀碗……可是多少人都想要」。
「呸,咱不稀罕」,退後一步看了看柳眉,很順眼,很漂亮,唐松擺擺手,「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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