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瑤歌差一點從石凳上摔下去,這個時候心情真的不知該作何感想,唯一能做的便是不作何感想,這可真是要命,要相信了十五年的事實突然有人一下子告訴她是假的,確實讓人不能置信,但此時此刻又真的不知作感想,冷宮里陰風陣陣,明明是五月天,卻冷的讓人的心一下子沉到底,她看著她,皇後娘娘這樣一張臉,模樣不像作假,再者她著實沒有作假的必要,因為報復一個人也無需報復到這個地步,但是仍是尚有震撼,這個震撼說長不長,說短不知,只是許久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震驚道︰「你說什麼?」
冷宮中突然不知從何時蔓進裊裊琴音,已沉的日光似乎也浮上來,探出天際雲頭,將一片淡淡的金色灑在迷蒙深宮,深宮庭院深深,像是一座荒廢除久的墳墓。
耶律瑤歌平素喜歡听爾曼彈琴,更喜歡看他彈琴的樣子,那種風雅從容的姿態,她一輩子也無法學來,但是爾曼向來不愛踫琴,記憶里只是那些涼薄的勞什影子,這個時候突然傳來琴音瑤歌她覺得有些怪異,就連皇後神色也充滿了神往。
琴音裊裊,像不斷線的珠子,灑了一地。
淡淡陽光中,不知從何時飛來一只白蝶,震動著透明的翅膀,徜徉翩躚在她身旁,就像一個久故重逢的故人一般在她肩上飛舞跳躍,她淡無表情的神色驀地松動,嘴角泛起一抹極是苦澀極是短暫的微笑,輕的像飄落的枯葉頹廢而感傷︰「隱柔,是你嗎?」
耶律瑤歌看著白蝶停在她指上,像一朵潔白的蝴蝶花,十指如蔥,蝶如美玉,可是這樣的話,耶律瑤歌不知該說什麼,那明明是一只蝴蝶,那怎麼可能是一個人,皇後娘娘一向何等的聰明理智,這一刻怎麼會異想天開至此?正欲開口,卻瞧見皇後娘娘閉了閉眼,良久,不可置否地低聲道︰「你的母妃其實是雪妃。」
而耶律瑤歌已來不及震驚,畢竟對于一個相信了並且生活了七年來一直堅守的事實,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她那是假的,其心情自可想象。她張了張嘴巴,發出一個茫然的單音節,像一朵冰天雪地里那一聲微弱的求救,隨即卻又被冰雪吹散在茫茫的雪色里。
也許一切事情自有真相,浮沉在表面的,游離在暗夜里,深藏在記憶的。
皇後娘娘略頓了頓,算是給了她一點平復心情的空間,然後松開緊握的手指同她細聲解釋,手指因用力握緊而微微泛青,她看著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復雜,語氣一如既往的沉痛︰「十七年前,皇後初初登基,出使黎國,在宴會上見到了樂師隱柔,隱柔她生得當世無雙,讓萬千佳麗黯然失色,她的美無人能及,她的艷舉世皆知,所奏之曲,更是驚才絕艷,響動天下,天地間怕是找不出那樣才貌並全的一個人,那時皇上少年輕狂,在萬萬人中間一眼看中了她,點名向黎王要了她,黎王左右為難,但是想了許久,才終是含淚舍讓。畢竟那樣的一個美人兒,皇上看上了她,黎王同樣也看上了她。」
說到這兒她無意識的頓了一下,那白蝶在她指上棲息了一會兒,振動著薄薄的翅膀打算飛離,她似乎要起身相攔,不經意間右手踫觸到她的羽翼,那只蝴蝶像是受驚了一般展翅離去,越飛越遠,消失在微醺的陽光里。
皇後娘娘怔怔的看著那只蝴蝶,良久沒有出聲。
只久後事。耶律瑤歌心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倒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但是事情到底朝哪個方向發展,她有點費解,終于找回聲音︰「接下來呢?」
皇後娘娘神色更加復雜,似染了一抹哀愁,她目光空靈的像是飄向遠方,飄到當年的場景里,她看著皇上帶回了那個絕子,絕色無雙,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個生得那麼好看的人,像山谷里那一抹清靈,不帶一絲雜質,美得出塵,高雅,仿佛天地間一切都不及她的一分顏色,那樣的美人,多年後她始終記得初見她的場景,像是印在心底,半晌,終于收回茫然神色,聲音輕的恍若高風拂過秋葉般寒冷,她這樣道︰「這其實本是一樁好姻緣,郎才女貌,不是嗎?」
她的目光收回來,看向耶律瑤歌,耶律瑤歌心里一咯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在心底欲演欲烈,像一只細而綿長的繡花針不動聲色的刺入心底,她看著她,心底是一陣窒息的痛,面上卻不作聲色,而事情果然也不負她所想,皇後娘娘又慢慢敘道︰「皇上把隱柔帶回國時,不顧宮禮當即封為雪妃,因為他道隱柔是萬千塵埃中的唯一一朵潔白的蓮,高尚優雅,世間一切女子均不及她的萬分之一,皇上三月流連于隱柔的殿宮,後宮諸嬪妃均見不得他一面,這本是皇上的萬千恩寵,但是隱柔卻是時時偷偷垂淚心傷,皇上以為她思念故鄉,便大肆鋪張依黎國風情修了一處宮殿,名喚溶月宮。可是佳人卻始終心情低沉,問明緣故之後才知道隱柔他其實是有心上人的。」
耶律瑤歌她徹底傻了,就連鎮定的蘇月面上也透出不解。
這可是要命,自古以來最最忌諱皇帝與皇帝爭女人,尤其是這個女子還是個美人,可想而知她的未來前途一片慘淡,紅顏薄命自古歷以是實情,所以這事簡直是沒有任何懸念,隱柔她的命很是不好,喜歡的那個人不能相守,不喜歡的人卻被迫相守,就如她和爾曼,一想到爾曼,心底又是一陣突突的疼,真疼啊,每每午夜夢醒想到那一抹艷紅的身影,都是不可抑制的疼,老天爺總愛開玩笑,而這個玩笑又委實太過了頭,真是一點都不體貼人心。她其實想到這一點,實在是因為自己有強烈的切身體會,此時被皇後娘娘這樣一提,頓然回想這種事確實有先例,而那個先例是她和爾曼尚未完全發展起來卻又很快墜落的愛情。
又轉念一想,皇後娘娘口中的隱柔她不是正是她的娘親,娘親?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字的時候稍稍一愣,復又神思許久,才稍稍從心底帶了出來,而這個時候強作鎮定根本不太可能,畢竟沒有那麼好的演技,只能顫抖道︰「皇後娘娘,你所說的是真的嗎?」
皇後娘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否認,只是目光多了重復雜,像是陷入遙遠的回憶里,神色間有了然亦有沉痛,輕聲道︰「真亦假來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這可真是莫名,耶律瑤歌她听得模糊,正欲開口。
皇後娘娘忽然笑了笑,那帶著愁緒的笑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傷人︰「這些事情,又怎麼會是假的?」嘆息的輕輕一嘆,又恍似自言自語道︰「倘若是假的,那該多好!」
這個時候耶律瑤歌已經沒有任何懷疑,蘇月雖然久居深宮卻也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秘辛,雖然表現的比耶律瑤歌鎮定些,但總是太過震驚,可想而知耶律瑤歌神色難看到什麼地步,很多人都想知曉秘密,可是並不知道秘密一旦掩開那一刻能不能承受的住,所以世間萬事有得必有失,這是一項無比強大的定律。
長長的沉默中,耶律瑤歌輕聲道︰「娘娘,後來事情,是怎麼樣的?」
良久,耶律瑤歌正以為她不會作答時,她的聲音低低響起︰「皇上知道隱柔有心上人時大為震怒,但是這個時候事情已來不及悔改,她是皇上的妃子,又怎可心系他人,是以皇上對她更加寵愛,日日流連溶月宮,後宮一向采取制衡之術,因為雪妃的出現破壞了這種制衡,太後娘娘大為震怒,三番四次讓皇上顧及江山社稷。不可枉廢祖宗法制,但是皇上仍是一意孤行,專寵隱柔一人,而太後又怎麼甘心別人忤逆于她。」
耶律瑤歌不知道為什麼聯想到不好的預感,卻強打起精神來,撐著頭道︰「結果呢?」
皇後娘娘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聲道︰「結果?又會有什麼好結果呢?只能證明雪妃她在宮中的日子更加艱難萬分,皇上畢竟是一個皇帝,並不會插手後宮諸事,而後宮多的是讓人有苦說不出的辦法。」淡淡的眉眼暈染出痛苦神色,仿佛不能回憶。uz8z。
耶律瑤歌苦笑了一下。
卻又听到皇後娘娘冷淡嗓音依是清清淡淡,仿佛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三月後,隱柔診有喜脈,皇上大喜,大赦天下,太後對她更是不滿,直到隱柔懷孕四月後,江浙一帶連連降雨,洪災泛濫,得了這個時機太後連同一些大臣把皇上給支了出去,皇上離宮三月,隱柔一直相安無事,可就在皇上即將歸宮的時候,太後終是選擇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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