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夜似乎更沉,幾乎將一切完全寵罩在黑暗之中,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燒得灼灼的篝火和偶爾響起里的火花聲響。
風似乎更大的,吹得帳篷嗚嗚作響,發出一種奇異的嗚咽聲,像是孩子哭泣,又像是暗夜里的孤魂野鬼,詭異的嚇人。
而這種天氣無異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蘇顏華嘴角噙著笑模樣狀似不經意,眉眼溫柔的看著她,這句話說得倒是有幾分埋怨,仿佛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做出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勾當,她看著他,眸光前所未有的專注,漆黑如墨的眸子散發著異樣的死寂,短短幾月未見,他怎麼會消瘦到這種地步?
死死的盯著他,卻發現赫連爾曼這個時候突然閉上了目光,清瘦異常的俊顏在柔柔的燈光下顯得異樣的妖異,像暗夜里綻放的紅花石蒜,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自從幾月前匆匆一別,她讓夜影暗中查探赫連爾曼的身世,可是查了許久卻一無所獲,他的身世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而軒國這邊的情勢已進入危急狀態,倘若夜哥哥再不回來,那人的懷疑更甚,她雖裝扮夜哥哥多年,但終歸是個女子,到時候她與夜哥哥大婚,到哪里去找一個夜哥哥出來,所以她想過眼前這個男子,畢竟那般相似的容顏,可是皇城之中,步步謹慎,稍有差池便一命嗚嗚,更重要的是連累蘇氏一門,七年前她心甘情願為他月兌下女裝,自毀容貌,自斷雙腿之時,盼的是有朝一日將夜哥哥尋回,可是七年無果,她有時候會想,這麼多年是不是自己太過執望,才會遍體鱗傷,所謂執望,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堅持罷了。
她身子微微前傾,嘴瓣掃過他清瘦的側臉,心底不可避免的一陣酥麻,她的唇色涼涼的,印在他胸上,他身子微微錯開,避開她的唇瓣,聲音微冷︰「蘇姑娘,請自重!」
她倒是頗不在意,笑嘻嘻的湊上前,一只手漫不經心搭在他脈搏上,一只手貼在他的胸口,動作曖昧的讓人無法不想象翩翩,她看著他,言語戲虐加深︰「怎麼,我們都是夫婦了你還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赫連爾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難辯︰「我想蘇姑娘應明白當時是怎麼回事。」
蘇顏華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唇角笑紋加深︰「人家當然明白,當時可是你拿刀挾持人家的。」言語中的嬌羞簡直與那個冷血殘酷的銀面太子不可同日而語。
赫連爾曼沒有抬頭,聲音冷厲的如同刀子︰「你就不怕我殺了你?」wtoa。
燭火跳動,將她的眉眼壓得又低又柔,她臉上蕩起一抹類似溫暖又類似嘲弄的笑意,半晌,聲音放得輕輕地︰「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這個能力嗎?」
赫連爾曼眼眸更加得黑,像暗夜里的幽亮的黑玉石,染起重重怒意,仿佛要將眼前的女子燃燒成灰燼,身子順勢將她身子壓下,雙手死死的抵著她欣長的脖子,仿佛只要一用力,她就會在他掌下香消玉勛,他看著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淡︰「蘇姑娘,倘若我想殺你,不需我親自動手你便走不出這大帳。」頓了頓,話鋒一轉︰「不知蘇姑娘深夜來訪有何貴干?」
燭火打在她臉上,她的臉顯得精致無暇,卻有些偏陰柔,她看著他,像是認識了他一輩子那麼久,又像是不認識他一般,良久,終于出聲,不過言語間倒是沒有了玩笑,反倒是多了一層玩世不恭的懶散︰「我自然清楚赫連將軍的能耐,但是你體內的毒……」
子燒仿切。她的尾音拉得很長,像是故意戲弄他一般,一只手輕輕的掰開了他的一雙手,慢悠悠地從他身下探出身子,接言道︰「想必將軍的武功也大不如從前了吧!」
蘇顏華家中世代為武將,而蘇家一門自幼學習歧黃之術,再加上她裝扮夜哥哥多年,早已對醫理很是精通,她剛剛瞧見他臉色不對,所以趁他不注意時替他稍稍探脈,果然發現了他體內中了一種極為罕見之毒,也十分篤定他不會真的殺了她才一再出言激怒于他。
赫連爾曼挑了挑眉不置一否。
這個時候,他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想省下了,可也知道蘇顏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所以耐著性子坐了下來,又自顧自的泡了兩杯熱茶,一杯遞到她面前︰「我的事不需你管!」
蘇顏華像是極為熟稔了他的態度也並不生氣,慢悠悠地接過茶杯,握在手里卻也並不著急喝,一邊看著赫連爾曼一邊在細細思索,赫連爾曼這個樣子,大抵是離死不遠了,不是自己敢妄下斷言,而是他這個模樣確實是油盡燈枯了,主帥重病蜀國那些將軍竟然沒有發現,究竟是他偽裝太好還是他們眼力太差?還是他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而已?
想起夜影前些時日送回來的消息,她一直遲遲未有動作的原因也在于此,赫連爾曼充其量對耶律齊來說只是一個棋子,多年來,赫連爾曼替耶律齊在暗中做了不少骯髒的事,成為一個冷血殺人的魔頭,而前些時日赫連爾曼親去軒國求取隱媚,是因為七公主耶律瑤歌身中血姬,她當時听到這個名字,心底怔了一怔,血姬之味藥,得來不易,究竟是何人能把這味藥神不知鬼不覺的種到身為神醫嫡傳弟子耶律瑤歌體內,著實令人費解,她派人暗中查證多日,卻一直無果,血姬乃軒國王室秘藥,究竟是誰有此能力呢?
眸光漸漸染了些深邃,黑沉的像山風欲摧,她手指叩成好看的形狀,有一下沒一下打在岸沿,將事情在心底細細捋順了一遍,她才抬起眸光,目光前所未有的專注,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詫異︰「赫連爾曼,不如我們演一場戲?」
赫連爾曼正欲喝茶,卻被她這句話驚到了,手中的杯子晃了一下,而她自己亦怔了一瞬。
他輕輕將茶杯放下,撐著身子看向她,眸光深沉,像是想看穿她一般,聲音清冷的如同被冰凍了一般︰「蘇顏華,你又想耍什麼詭計?」
兩軍交戰,雙方主帥卻坐在一起把茶談心,傳出去不知會對軍心有何影響。他清楚她的手段,與她交易不過是為了解歌兒的血姬之毒,可是事到如今歌兒體內血姬之毒已解,而師父也捎來信說她已平安無礙,讓他盡可放心,他苦苦支撐自己多活一些時間,不過是想布署好一切,而此時此刻對自己的命早已選擇放棄。
軒國歸來後,他多次派人暗中查訪七年前的變故,可是一無所獲,當年知情人不是已死便是居無定所,四處飄泊,像是在隱藏當年的事實真相,而皇上似乎也查覺到了他的動作,對他很是不滿,讓他不要插手無關緊要的事情,一心專心兩軍交戰。
夜蒼和猶如遺落在大海的一顆沙,無影無蹤。
甚至,他在想這個人究竟有沒有真實的存在過。
「我想幫你查明你的身世……」她聰明的把話只說一半,任由他憑空猜測。
赫連爾曼也深知蘇顏華的脾性,像她這種對方如果對不起她一件事,她必定會百倍償還,怎麼會好心為他查明身世,還是她又有什麼不可靠人的秘密?他看著她,原本平靜的眸色驀然深沉,銳利地盯住她,良久,緩緩道︰「不必了!」
照著一般人來說,照這種盯法,十有八九會不自在,蘇顏華是唯一的例外,她看著他,眼中似乎掠過了一絲痛楚,可是下一瞬間又含笑若有所思地看他兩眼,道︰「將軍的意思是說對自己的身世真相也不甚在意了?」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臉上卻神色不改地道︰「已經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蘇顏華瞧著他神色未動,不只是裝的還是心性使然,她看著他,輕聲一笑,頃刻又收起笑,夜哥哥,近時其實忙到沒有時間想起他了,她在心中嘆息,當年若是她在,以她之能,必然可以保住夜哥哥,可嘆一句命運弄人,他在戰場生死兩茫茫她在家中相思話思量,她發了狂似的卻尋回一身殘破不堪的衣,和被野獸啃剩下的骨骸,她一直不相信夜哥哥會輕易地死去,所以花了七年的時光去尋找她,而自己也從青蔥少女長成如花似玉。
她常常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場永無止休的夢,她有時候會忍不住的想,什麼時候這夢會結束了呢,這夢太苦了,太累了,她真的不想繼續下去了,可是命運卻由不得她不繼續下去,有人說生命中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一種幸運,那她這麼多年,是否有後悔過呢?
她看著他,眸光灼灼,難得擰起了眉頭︰「將軍這個意思是對七公主殿下不甚在意了?」
其實說出這句話並不是她所願,可是有些話不是不想說便能不說,比如傷人的話,比如自傷的話,當初在蜀國的時候她讓人暗中留意,不由知曉了赫連爾曼這個人一向與世無爭,與人無悠,向來獨來獨往,素不喜與人親近,但對這個七公主,卻是特殊得很。
果然,此話一出,臉上沒有情緒的赫連爾曼臉色突突一變,卻還是強作鎮定,聲音淡淡︰「蘇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