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燈火通明,曾經金碧輝煌的大殿里已化成了煉獄,到處是斷馬殘矛,到處是赤紅的鮮血,到處是橫陳的尸首……
不過半天之間,血染江山,寸寸殷紅,似流淌的血流,又似化不開的血霧。舒璨
耀眼刺目的金鸞殿里,鮮血刺鼻,血腥彌漫,曾經至尊無上的王座同樣鮮血染遍,將那金座染上血色,耶律齊仍是坐在那里,如同冰封已久的化石,保持著同樣一個姿勢,他望著眼前的景色,輕聲嘆息一口氣︰「朕這個時候該叫你赫連爾曼還是夜蒼和?」
黑衣墨發的男子立于王座前,眼眸里泛起一抹詭異的光芒,他雖然一身黑衣,但仍是氣度不凡,眉眼里看向耶律齊時一片冷然,又隨即翻起嗜血的微茫,「皇上,你覺得呢?」
長劍立于地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隨時致命。
耶律齊目光與他對視,可以清晰可見對方眼底的仇恨,目光冷冷一掃殿下,殿內血腥無比,饒是他見慣場面的人也不禁頭皮發麻,赫連爾曼更加冷血無情了,今日因歌兒大婚,王宮守衛比平時更加戒嚴,他興致頗高,便疏于防範,等到發現時已為時已晚,赫連爾曼已帶領百名夜家暗影潛伏入宮,這麼多年他掌管紅衣衛,自然清楚紅衣衛的布署,悄無聲息將紅衣衛盡數解除,而夜家暗影多年來精于隱匿,又擅長暗殺。
更何況領軍人物是七年來暗夜浴血的赫連爾曼,名動天下的殺手紅纓,他不動聲色的潛于王宮,殺了他個措手不及,想來,他如今已知曉身份,復仇而來,只為殺他,可是,他怎麼能令他如願呢,歌兒也快回來了吧,赫連爾曼這一身最大的敗筆便是愛上歌兒,只是這一次他再一次利用了女兒,耶律齊輕微喘了口氣,雙手撐在龍椅雙側的金木上,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良久道︰「赫連爾曼,朕養虎為患,錯看了你!」
黑衣墨發的男子面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耶律齊,究竟孰是孰非,孰錯孰對本宮自有定論,說,七年前是誰將本宮的消息泄漏于你?」
耶律齊神色未變,只是眼眸里閃過一抹光芒,看著面前黑衣墨發的男子,已隱約蛻皮了七年來冰冷殘酷的模樣,只是那眼底的幽深顯示著男子更加絕情狠厲,他突然一笑,寒鐵似的眸子冰冷如雪,聲音絕然︰「赫連爾曼,朕永遠不會告訴你真相,而你永遠不會知道到底是誰背叛了你,你永遠都不會真正的相信他人,朕讓你痛苦一輩子。」
男子反常的笑了笑,長劍提起,如白浪翻飛,下一刻長劍已卡在耶律齊胸前︰「那,本宮也讓你嘗嘗本宮這幾年所受之苦。」
耶律齊從王座上站起來,冰冷的劍氣如寒氣入骨,他卻步步緊逼,仿佛面前的不是白刀冷刃,傷人利器,赫連爾曼使劍的手並沒有真正用力,反倒是漫不經心的橫在他身前,但俏有不慎,耶律齊同樣會一命嗚呼。
大殿里,靜悄悄的,這是王與王之間的對決,孰勝孰非,自會分曉,他們屏住氣息,看著兩人遙遙相望,一個雍容冷淡,一個高貴閑雅。
耶律齊面無表情的打量了他一會兒,神色卻突兀地掀起一絲笑意,音色卻有些漫不經心的微涼︰「赫連爾曼,你不過是朕養在身邊的一條狗,朕也不會讓你這般對朕!」15501150
「夜哥哥!」一旁一直靜立不動的蘇顏顏華情不自禁的大喚一聲,運氣朝大殿上掠來,落在兩人身前,「你何必與這老匹夫廢話那麼多,我們時間無多,快撤!」132yy。
赫連爾曼動也不動,目光森寒的望著耶律齊︰「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說與不說?」
耶律齊冷冷一笑,臉上滿不在乎︰「朕永遠不會告訴你——」
「那我就先剁下你一只手!」蘇顏華說完提著染血的劍,朝他的手臂筆直的刺過去,卻沒有想到耶律齊猛的上前一步,赫連爾曼手中的長劍一瞬間沒入他的胸腔。
他悶吭了一聲,唇角卻勾起詭異的笑,聲音壓得低低地︰「朕讓你痛苦一輩子!」
一句諫言,竟然成真。
「不要——」殿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女聲,如碧海里一道煙嵐,將沉靜無聲的海面劃破,女子身著翠青色的宮裝,生著傾國傾城的臉蛋,如花瓣般飽滿,又如雪山般神聖,她的目光里滿是哀傷,滿是疼痛,滿是不可置信,滿是重重絕望。
一路回到王宮,因今天宮中喜宴,宮門並沒有關,可王宮看似平靜卻暗藏洶涌,三人一路駕車直接到了金鸞殿,跳下馬車後耶律瑤歌一路急奔,沿途盡是橫倒的尸首,血腥撲面,心頭驚駭,不敢有絲毫停頓,到達金鸞殿時,殿內隱有刀刃相交的聲音傳來,耶律瑤歌胸膛猶如萬千戰馬在胸膛踐踏,疼,一陣冷冰入骨般的疼向她傳來。
腦子里已不敢有任何思量,也不敢有任何猜測,無意識的推開殿門,殿內的狼籍如同煉獄,人間慘況也莫過于此,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王座盡數赫連爾曼手中的長劍筆直的沖過父王的身子,想嘶吼,卻發現干啞的嗓音無法出聲,想怒喊,卻發現沒有半分力氣,不過一天,為何就天翻地覆了呢?眼前這血海尸骨又怎麼會是父王平素上朝的金鸞殿?
隨後而來的耶律和善自然也看到了這一片嗜殺過的地獄,饒是他平素冷靜沉著也被這樣壯烈的場面嚇昏了頭腦,無意識的喃喃︰「為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
赫連爾曼微微轉頭,漠然的看著大殿門口的女子,不知為何,早已見慣生死本該平靜無波的心卻泛著縷縷隱痛,被女子眼中深刻的仇恨與刻骨的悲痛交織狠狠一撞,猛烈的疼痛起來,他這一生但凡見過各種各樣的表情,可是沒有一樣是那般悲傷,那般絕望,那般無力……
耶律瑤歌木然而立,耶律和善跌跌撞撞的向王座上前奔,看著他絕望的喊叫,看著他被一具尸首絆倒而伏在一片血泊里,耶律瑤歌終于回過神來,將他扶起,面無表情的松開手,不再看耶律和善一眼,然後朝殿上一步一步走去,她涉過血海,跨過尸山,迎著腥風而去,如同地獄之中飄過的幽魂。
終于來到正殿上,龍座早已濺血,帶著嗜殺之氣,她面無表情的看了蘇顏華一眼,然後將身子搖搖欲墜如破碎的蝴蝶一般的父王扶住,從始至終,連一眼都沒有施舍給赫連爾曼,她扶著耶律齊小心翼翼的開口︰「父王,對不起,歌兒回來晚了!」
耶律齊顫顫巍巍的抬起染血的手指,無力的吐了一口氣,開口道︰「歌……歌……兒,你今天是新娘子,不該看到這樣的血腥的?」
耶律瑤歌搖頭低泣,淚如珍珠般滾落,「父王,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
耶律齊緩緩搖了搖頭,喘了一口才,才緩緩開口︰「歌兒,沒用了,這劍有毒!」殿燈里首首。
耶律瑤歌低頭一看,果不其然,那劍刃上泛著幽藍的光,耶律齊胸口流著烏黑的血,染在金色龍袍上,森然一片,她全身一震,方才她是看清了的,這一劍是赫連爾曼親手刺入父王體內的,目光移過,看見不遠處猶如蒼松一般站立的赫連爾曼,瞳孔一縮,頭頂有寒氣直貫腳底,可赫連爾曼只是淡淡望著她,沒有後悔,沒有難過,甚至沒有如同往日一般淡然如水的沉靜,他只是靜靜的矗立于血泊尸首間,神色無悲無喜。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耶律瑤歌冷聲責問出口。
赫連爾曼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冷冷不置一言。
倒是一旁的蘇顏華長劍一指,冷聲道︰「因為這是他應得的!」
耶律瑤歌目光仍是落在赫連爾曼身上,曾經她以為他死了,為他落過無數眼淚,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手刃最疼愛她的父王,她眼中浮起震動激烈的情緒,仿若下一刻便伯瘋狂失控,可是自始自終,她只是靜靜的站著,看著赫連爾曼,任千刀萬刃自心頭碾過,不曾有絲毫的晃動,她低低一笑,笑意蒼涼︰「赫連爾曼,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一直平淡無波的赫連爾曼身子輕微一晃,卻也只是瞬間而已。
而這個時候,耶律和善也跨過尸山爬了上來,看著倒地不起的父王面色慘白如紙,唇色已隱隱發黑,看到七妹和赫連爾曼那一刻,明明兩個人離得那麼近,近在咫尺,可又那麼的遠,如天涯之別,欲開口,可胸膛的痛意,恨意如烙鐵在滾烙著,痛得無法成言。
那一瞬間,金鸞殿上,化作安靜的黃泉,窒息的死寂。
「善兒,你來了……」耶律齊突然出聲打破了一室的死寂,他又咳了咳,才開口道︰「從此以後,這蜀國江山,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