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紀彥勛始終還是心軟，她承諾得這麼快，他也不忍心再訓話，語氣明顯緩和了不少。
「沒做什麼，他本來是打算下車等另外一輛車來接的，可那會兒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時候。車子畢竟是他的，我覺得讓他冒雨等車不太好，所以……」
「你倒是挺關心他。」糟糕，隔著無線信號，也能聞到濃濃的酸味，某人的心眼是有多小啊。
「這也算關心？」要不是擔心會氣著他，凌曉諾恐怕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平時挺聰明一人，居然也會有犯糊涂的時候，她不過按常理做決定，怎麼就成關心了？
「對這樣的人不能太心善，他要是自作多情想歪就不好了。」關心也好，受當時情勢所迫也罷，總之，紀彥勛是不希望曉諾和莫少謙在任何沒有他在的地方見面。
「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都沒怎麼跟他說話，走的時候也只說了聲謝謝，沒說再見。」為了讓他寬心，凌曉諾已經是毫無保留。
饒是如此，小心眼的某人還是不甚滿意，「本來就該這樣，跟他說聲謝謝都是客氣了！」
「好了，下次要是再看到他，我一定繞道走、躲得遠遠的，總行了吧？」平時他在的時候天天挨訓也就罷了，今兒打的可是長途電話，他居然也一刻不放松，凌曉諾真有點怕了，一心只想順著他的意把他哄高興了了事，說出的話也有點不符合她一貫的風格。
不過，某人今兒正在犯矯情，怎麼哄都不能讓他完全滿意，「你又沒做錯事，干嘛要躲？就算要回避，也應該是他！下次要是再見到他，你就大大方方跟他說不想見到他，讓他選別的道走！」
「這話還是留給你回來說吧，反正就這幾天時間，應該沒機會再遇到他。」凌曉諾已經被訓得沒了脾氣，正好可可出來，她可以把燙手山芋交出去，「媽咪剛好說完，你繼續。我先去把湯熱著，等你跟他聊夠了咱們再開飯，行不？」
「好。」小丫頭當然是一百個滿意，能和爸爸煲電話粥，哪里還需要吃完飯吶。
雖然電話那端換了個人，但紀彥勛依然關注著剛才的話題，確認曉諾已經離開之後，繼續向可可打听，「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跟那個叔叔聊天？」
「有啊，不過只聊了一小會兒。」小孩子沒心沒肺，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
「哦，都聊了些什麼？」此時，紀彥勛的心情是既緊張又好奇。小孩子是思維方式最難揣測，心思敏銳如他，也不敢妄測。
「叔叔問我，覺得他像不像壞人，我說，就算他是壞人也不怕。因為我一個很厲害的爸爸，所有想欺負我和媽咪的壞人都會被爸爸打敗！」小丫頭記性確實好，自己說過的話幾乎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你真這麼說的？」還是可可有辦法，剛才凌曉諾哄了半天都沒能讓紀彥勛打起精神，她隨便說兩句大實話就讓他興奮得恨不能從手機屏幕里鑽出來親她一口。
某人的突然興奮倒是讓可可有點模不著頭腦，「這些都是大實話呀，不能說麼？」
「能，當然能，可可說得太好了！來，告訴爸爸，你想要什麼禮物，爸爸明天就去給你買。」雖然無緣得見，但紀彥勛完全可以想象出莫少謙當時的表情。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卻要听她得意且自豪地叫別人爸爸，他當時一定氣得臉都綠了。
「唔，還沒想好要什麼呢。不用特別費心挑選啦，只要是爸爸買的，可可都喜歡。」禮物自然要的，但現在可可最期盼的事就是爸爸快點回來，至于他帶什麼回來，一點兒也不重要。
「那好吧，等你想好再告訴我。不早了，先去吃飯。爸爸還有公事要忙，睡覺前讓媽咪開電腦，我們網上聊，嗯？」已經離開快十二個小時，光是听聲音的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好在如今的通訊夠發達，想面對面的交流也很容易。熬過了第一天，之後的幾天應該會好過很多。
「好。」能面對面聊天，可可當然是求之不得，乖巧的小丫頭在掛電話之前還不忘叮囑爸爸要按時吃飯，不要太累。
「遵命！」听紀彥勛的語氣，應該已經完全從曉諾和莫少謙意外偶遇的刺激中緩過神來。顯然，一大部分的功勞都要歸到可可身上。正是有了這個開心果，才能讓他很快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滿懷期待地憧憬明天。
進入夏季，天氣卻是反復無常。經過了一個狂風暴雨的極端天氣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太陽就冒出了頭。
有了昨天的教訓，今兒出門前凌曉諾可是做足了準備︰雨傘帶了、備用電池也帶了，還特地要了送媽媽去醫院的司機小許的電話。如果倒霉再踫上昨天傍晚的狀況，就直接給齊叔打電話，讓他去接。
準備確實做得足夠充分，但能不能用得上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好像每一次發生異常情況都是可可最先發現，這一次也不例外，「媽咪，路邊那輛車是不是有點眼熟？」
一听說有眼熟的車子，凌曉諾立馬神經過敏地聯想到昨天傍晚的偶遇。不過，等她仔細確認過之後很快就發現自己多心了。車子和開車的司機都很眼熟，不過和莫少謙沒關系。
「凌小姐，早上好。」來的人孟家的老司機齊叔，長了一臉忠臣相，已經年過五十的他任何時候都是一副謙和有禮的表情，看著特別老實可靠。
「早上好。」現在是怎麼回事，凌曉諾和可可心里都有數。齊叔是受了紀彥勛的指派，特地來接送她們的。
雖然遠在千里之外，某人的行動力還是一如既往的驚人。不過，他會有此安排，凌曉諾一點也不意外。昨天經歷了那樣一場意外刺激，什麼都不做絕對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就在齊叔開的黑色audi車駛離錦城小區後不久，莫少謙就收到了消息，今天他再想制造意外偶遇的機會恐怕不可能了。而且，連續兩天偶遇，會顯得太過刻意，反而會惹人懷疑。
所以，他必須另闢蹊徑，換個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中午吃飯的時候，凌曉諾還是照例給老師買了便當送到她的辦公室。
依著以前的習慣，莫辛應該會讓她把飯盒放下即可。可是今天，莫辛給了她一個不小的意外，「介不介意抽出十分鐘的時間跟我聊點私事？」
雖然在工作狀態下老師一向表現得很嚴肅，但在私底下還是會表現出隨和的一面。可今天，已經說了要聊私事的她卻比工作的時候表現得更嚴肅。可以想象，她要說的事情一定很嚴重。
即便忐忑不安、心里沒底，凌曉諾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老師面前，「您請說。」
「坐下說，不用這麼拘謹。」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莫辛對曉諾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孩子多小心謹慎她是知道的。思及此，她的表情明顯比剛才緩和了不少。
凌曉諾乖乖走到休息區坐下，瞧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就好像上學時被老師請到辦公室訓話一樣。
莫辛一向快言快語，即便要說的可能會讓曉諾措手不及，她還是選擇用直來直往的方式，「你們家可可的事我已經听少謙說過了，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去見見她。」
從門口走到休息區坐下的這幾秒鐘凌曉諾一直在猜想老師到底會跟她說什麼私事，但這一點絕對是她沒有想到的。從她的錯愕表情來看，應該被嚇得不輕。
「我只是想認識她一下，看看她長什麼樣子、乖不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見曉諾遲遲不做回應，莫辛只能盡量做保證。
「她很乖，長得很像……很像我姐姐。」囧，兩姐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說長得像姐姐，其實就是像自己吧。說完之後，凌曉諾也覺得有點囧，愣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手機里有照片，您要看嗎？」
「看照片怎麼也沒有看到她本人來得真實，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只看看照片也行。」莫辛也知道突然提出想見可可的要求有點唐突，如果曉諾不願意，她也不會覺得特別失望。說白了，她今天特地找曉諾的目的只是為了試探。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如果只是讓老師見見的話，其實也沒什麼。但老師畢竟和莫少謙的關系如此密切，凌曉諾始終還是放不下心。
昨晚被睡覺前被某人拉著上了半天課，她可不敢再掉以輕心，老師之前很少跟她聊私事，今兒一開口就下猛料，說不定就是莫少謙的主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這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她完全無法想象，紀彥勛不在，她也怕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
莫辛何其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曉諾猶豫的原因，「看來你還是防著少謙。」
「他……畢竟是可可的生父，我必須多留個心眼。」既然老師意見把話說開了，凌曉諾也不想再兜圈子。而且，如此直接的回答也能讓老師更加明確地知道她的態度。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在沒有得到你的允許之前，他不敢也不會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沒有要爭取撫養權的意思。」昨晚少謙親自找上門的時候已經明確地表了態，絕不會做任何傷害可可的事。莫辛也相信他不會拿這麼重要的事開玩笑，這才答應幫他搭這條線。
「我可以帶可可來見您，但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幫我轉達給莫少謙，無論他做多少事，我都不會讓他和可可相認！」雖然沒有直接說，但凌曉諾已經用種種暗示向莫少謙表明了這一點。不過，暗示畢竟是暗示，總是沒有直接明說來得干脆。既然老師主動提及，也正好通過她的口讓莫少謙知道。
「這四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他也不想，你這又是何苦？」因為有同樣的姓氏，莫辛會很自然地站在莫少謙的立場考慮事情。因為立場不同，她暫時還領悟不到凌曉諾死也不肯讓可可知道真相的理由。
「可可現在有爸爸，她不缺少父愛。請相信我，您佷子的出現只會讓可可無措。我不會、也不敢冒這個險。」話說到這里，凌曉諾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冷靜淡然，她也希望自己的突然激動能讓老師感覺到她想要保護好可可的決心。
「好了，你的話我會帶到。也請你相信少謙，無論他多想補償可可，保護可可不受傷害永遠是最重要的前提。」
「既然這樣……今天晚上下班我就帶可可過來一趟。不過，我們還要趕回去陪媽媽吃晚飯，可能不會呆太久。」
「行，你盡量安排，如果實在不方便，再找時間也行。」對莫辛來說，只要曉諾松了口就是勝利，她不會苛求太多。
「沒關系，反正可可早就想來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就今天吧。如果下午的事不是特別多，我想請半個小時假。一來，可以避開一段高峰期；二來，也不至于太晚回家。」
「你要說請假可就見外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中午的午休時間都在做事。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這些時間我可不會給你計加班費，你自己協調，找時間補休。」說到曉諾的工作，莫辛的情緒明顯比剛才亢奮了許多。不夸張地說，曉諾一個人真的可以頂一個半，她已經決定按照一級助理的標準給曉諾開工資，一定要讓這個既勤奮肯學、又有天賦的年輕人安安心心在這里做下去。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天的小牛肉特別女敕，您快趁熱吃，我先出去了。」凌曉諾也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絕對配得上一級助理的薪酬標準。
凌曉諾前腳才剛離開，莫辛後腳就給莫少謙打了電話，「已經說好了，她下午提前半小時下班，去接可可過來。不過，我看她的態度很堅決，對你也依然有很深的戒備，你還是不要出現了，免得我難做。」
「知道了，我本來就沒打算出現，主要是媽媽催得緊。她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要是不讓她如願，真怕她又會消極地說活著一點盼頭都沒有。」莫少謙確實不是善類，但有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至少，他是個孝子。雖然這樣的孝順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彌補幾年不在父母身邊的缺憾，但對已經時日不多的母親確實用盡了心。
談話結束之後莫辛急著給佷子報告好消息，凌曉諾也沒閑著。出了這麼重要的事，當然要第一時間向名義上的副家長、實際上的正家長匯報，「今兒又有意外發生。」
「什麼意外？莫少謙又出現了？」紀彥勛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只要一听到意外，就會很自然地聯想到莫少謙。
「不是他，是老師說想見可可。」凌曉諾飛快否認，因為他的反應太激動，她居然有點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還不長記性，老師也姓莫，搞不好就是他安排的。」在和莫少謙有關的事情上紀彥勛總是表現得格外神經過敏，總之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別管他是不是真的有歪心，多加防範總沒錯。
「那怎麼辦，我都已經答應老師了。」有時候凌曉諾也想變得強硬一些，可這性子是從娘胎里帶來的，再怎麼告誡自己，一到關鍵時刻還是會被本性帶著走。她自己也覺得很困擾，卻又想不出法子解決，只有靠他多多提醒了。
「都已經答應人家了還來跟我匯報什麼？」听了她一副自知有錯，卻又無法挽回的糾結語氣，紀彥勛真有點哭笑不得。
這小女人，之前沒認識他的時候挺有主心骨的。現在有了他，已經習慣了依賴，人也變懶了，什麼事都懶得操心，他一不在身邊看著，各種意外就接踵而來。還好明天就是周六，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父親應該會在明天下午回來。把正事說完，再陪他一天就能回家。等回了家，想怎麼‘收拾’她都可以。
「那……不然這樣，反正都答應人家了，我還是帶可可過來，如果真是莫少謙的主意，我就直接沖到他面前嚴肅地警告他‘下次要是再耍花招，一定要付出代價’，好不好？」出爾反爾這種事凌曉諾是絕對做不出來的，現在她只能盡量想辦法補救。一來是早做準備，二來，也是為了讓緊張的某人安心。
「哦，如果真是他的主意，你打算讓他付出什麼代價？」難得從她嘴里听到一句如此有氣勢的話，紀彥勛的心情突然變得輕松且愉悅，語氣也溫柔了許多。
已經明顯感覺到他的心情變好了不少，凌曉諾果斷乘勝追擊，「不是有你嗎，你一定會幫我報仇的，是不是？」
「什麼時候學會拍馬屁了，而且還拍得這麼到位。」听這語氣就能猜到，某人現在一定是咧嘴大笑的表情。
「你不是總夸可可嘴甜麼，我還不是有樣學樣。」仔細想想，能為他做的事也不多，偶爾說點甜言蜜語哄他總能做到吧。而且又沒什麼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很好，有用的東西就要多學，而且要學精！你繼續努力，等我回來驗收。」嘖嘖，哄他兩句，他居然還得瑟上了。
學藝不精的某人已經是黔驢技窮，實在想不出別的話哄他。想著也哄得差不多了，著急想要掛電話。「不跟你說了，等一下要提前下班，我得去做事了，晚上回家再向你匯報具體進展。」
不過，被哄得很高興的某人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匯報，通話還得繼續下去，「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請指示。」唔，這樣的反應夠乖了吧。
「不出意外，我父親明天下午就能到家。」雖然話題轉得有點快，卻依然能感覺到紀彥勛的好心情和輕松語氣。
「哦。」剛才還笑得輕松，只是听他提了一句父親，凌曉諾的語氣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哦什麼哦，我走了快三天，你的設計稿畫得怎麼樣了？」真沒見過比紀彥勛更急著結婚的人，條件這麼好、又有個溫柔乖巧的女朋友死心塌地地愛著，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急什麼。
「大圖已經出了，細節部分還沒想好，你說……我要不要拿給老師看看，讓她給點意見？」畢竟是第一次做全圖設計，而且是給自己的，凌曉諾心里始終還是沒底。他們的婚禮肯定不會低調，如果設計的太小家子氣，總是不太好吧。
「不用，婚是我們結，婚紗是你自己穿，只要我們喜歡就行，你照自己都意思設計就好。」現在的紀彥勛已經謹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怎麼說莫辛都是姓莫的，如果和工作無關，他不希望曉諾和她走得太近。
「嗯，明天就是周末，媽媽的治療只要半天就能完成，剩下的時間我都拿來畫圖，應該能趕在你回來之前畫好。」這一次凌曉諾確實表現出來足夠的誠意。幾乎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花在設計上，夠對得起他了吧。
「第二階段的治療也差不多結束了，伯母的狀態如何？」要說孝順，紀彥勛絕不比莫少謙遜色，人在千里之外也不忘關心未來岳母的恢復情況。
「挺好的，昨天晚上試著不用拐杖走了一會兒，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就是太長時間沒有獨立行走，平衡感還需要時間適應。醫生說可以試著盡量不用拐杖，但每一次持續的時間不宜過長。順利的話，再做十天應該就可以徹底丟掉拐杖。」對凌曉諾來說，媽媽的腿傷恢復順利無疑是最讓她興奮的事，說這件事是爸爸和姐姐相繼離世之後凌家發生的最大喜事也不為過。
當然，歸根結底，所有的功勞都應該記在紀彥勛身上，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他，媽媽能重新站起來絕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她真的應該由衷地跟他說聲謝謝，「謝謝你，給我們家帶來了好運。」
他可能覺得為她做的一切只是舉手之勞，卻給她以及她家人的生活帶來了顛覆性的改變。她的誠摯謝意，他應該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