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內宮中杳無一人,只有兩個身影在猙獰的彩燈下生死相搏!
拳風呼嘯,衣袂翻飛,風千華煞氣騰騰出手毫不留情,宮妃去看那相親大會也就罷了,連宮人都沒有一個,明顯是早有預謀,這人是宮里的太監不假,夏侯紫也識得他,那麼此事背後的人便呼之欲出了。
臨空一個倒翻,避過太監凌厲的致命利爪,風千華反身出拳,迅若雷霆!
皮肉相擊的聲響,悶悶的在暗夜中響起。
太監悶哼一聲,連退三步,再看向她的目光早已不敢小覷︰「你是什麼人?一個鄉野村夫豈會有這麼奇怪的功夫?」
端木簫原本的身份,不過布衣而已,他有這樣的警惕也在情理之中。
風千華冷哼一聲,並不回答,欺身再出一拳,無可比擬的力道劃出氣流的聲響,太監瞳孔驟縮,忽然急速高喝︰「御史大人,你一外臣如何在內宮之中!」
不好!
風千華秀眉緊皺,一拳的力道不減反增。
那太監明顯沒想到,在這等時刻她竟敢殺人!
不錯,殺人。
風千華就是要殺了他,遠處已經听見凌亂的腳步聲,到時宮中侍衛一來,如若此人活著,會說出什麼無法估量,殺了他固然會被誤解為殺人滅口,但兩權相害取其輕,她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患!
隨著鎧甲兵器相互摩擦的聲響,腳步聲越來越近……
千鈞一發之際,風千華變拳為爪,一把捏住那太監的脖頸,在他不可置信的驚恐下, 嚓!
一聲脆響,干淨利落。
風千華眼眸一閃,忽然蹲身下去……
「御……」同一時間,遠處趕來的御林軍,齊齊怔在原地。
來的真快!
風千華驀地回身,略顯疑惑看向他們,眉梢微挑驚詫的說道︰「來的正好,此人好像死了。」
她語調平緩,沒有一絲剛剛經歷過爭斗的跡象,在眾御林軍發愣的瞬間,她已經淡然的退開一步,給他們讓了位置,看來她反其道而行的決定是對的,若是剛剛她慌亂逃走,只怕等待她的很可能就不是這樣的待遇……
私闖內宮,殺人逃逸,圖謀不軌,即使就地正法也不為過!
十幾個軍衛,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不知情,顯然是在懷疑此處除了太監的尸體之外,唯一一個在場的人,也是唯一的一個嫌疑人!
可是這個嫌疑人的神態卻無半分可疑之處。
其中一人上前檢查了尸體,頓時面色一變。
死法非常常見,但怪就怪在這常見的死法上,若是常人或者內家高手殺人,必然是捏碎或者震碎喉骨,可眼前太監卻死的非常干淨,喉骨斷裂卻完整無缺,只有在一招之內以極快的速度出手,將力道控制的完美無暇不輕不重,才能做到剛剛好致人于死地。
此人之手法,必定歷盡殺伐!
風千華靜靜的站著,怎麼看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生模樣,御林軍中有人上前巡視打量,隨後抱拳道︰「恐怕要勞煩大人稍等片刻。」
話落,有人迅速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跑去。
風千華淡笑微微點頭,一片鎮定自若,深夜內宮她獨自出現在這里,又恰逢太監慘死,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有心人鬧大,論她與後宮嬪妃勾結謀害皇上也不是不可能。
這已經不是御林軍能夠做主的。
而他們的反應,也恰恰證明了剛剛的事並沒有人看清,只是根據現場猜測,才做此結論。
風千華眼眸微斂,最壞的打算,那便是承認深夜在宮中迷路,不料有人夜襲與她,出于自保誤殺了太監。
前面有凌亂繁雜的腳步聲傳來,風千華滿面冷然,緩緩出了廊道,與御林軍一起立在一側。
玄黃領頭,身後皇後傾妃以及為數不多的太監宮女,匆匆趕了過來,看來,無論這里事發原因是什麼,皇帝已做好不聲張的準備。
「到底什麼事?」腳步停在眾人身前,皇帝冷冷的聲音響起。
御林軍中有人出列,回稟道︰「回皇上,微臣剛剛在附近巡視,听到這邊有動靜,就帶人過來察看,等我們到達時……」那人話語微頓,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風千華︰「就看到御史大人正蹲在那里,因為光線太暗微臣並未看清她在做什麼……」
「御史說,她到時此人已經死了,臣已查過周圍沒有旁人的蹤跡。」
風千華眉梢微挑,說的還算中肯,並未添油加醋。
皇帝視線停在她身上,帶著審視︰「愛卿為何在此處?」
果然,皇帝最在意的,還是這個。
風千華不卑不亢,緩緩回道︰「臣欲如廁,卻不慎迷路。」
「哦?」皇帝聲音已透著絲質疑︰「既是如廁,為何不尋人領路?」
風千華低著頭,看不清神色,但聲音卻非常誠摯︰「微臣愚鈍!」
淺淺的未做過多的解釋,皇帝既然已生出疑心,她說的越多反而錯的越多,只有將事情簡單化,才不會弄巧成拙。
一絲薄怒,在皇帝眼中浮現,忽听皇後清雅的聲音響起︰「御史少來宮中,路不熟悉迷路也是正常,臣妾當年入宮時,也時常迷路,皇上您還親自尋了幾次呢。」
風千華眼中有絲詫異,沒料到皇後會幫她,但轉念一想,此事若真是傾妃陷害她,那麼皇後這麼做,卻也在情理之中。
她想的沒錯,皇後並非真心想幫她,但是此事發生在後宮,她與徐婉柔有仇在身,傾妃寵愛徐婉柔人盡皆知,若此事是這個狐狸精干的,正好可以是借此鏟除了她!
重要的是,她相信這御史是聰明之人,若真有其它心思,斷不會做的這般明顯。
皇後願意賭一把。
皇帝看向皇後,視線變的悠遠,仿佛追憶到了年輕時小兒女之間的情事……
忽然,傾妃臉色一變,身體搖晃了一下,皇帝驚醒,眼捷手快扶住她︰「愛妃可是身子不適?」
傾妃揉著腿,虛弱的搖搖頭︰「臣妾許是累了,剛剛走的路太多,動了胎氣,休息一下就好了。」
風千華眸色驟冷,這招若有似無的提醒真是高明,不著痕跡的告訴皇上,這里離御花園很遠,她怎麼迷路,也不可能走這麼遠。
剛剛才稍許緩和的氣氛,此時再次僵直起來,皇帝的臉色因柔妃的話回復陰沉,眼中已經帶上了殺意︰「愛卿因何在此?」
「皇上……」沉吟片刻,皇後開口說道︰「依臣妾看這孩子實誠的很,不像說的假話,況且這里宮人都去了御花園,她來此能做什麼呢。」
皇帝看也不看皇後,只將帶著殺意的視線牢牢的攫在風千華的身上,那如毒蛇一樣的陰冷足以證明——迷路?他不信!
風千華垂眸冷笑,她絕對相信,但凡話語中有絲毫漏洞,她會被毫不留情的絞殺在此,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皇帝的眼中揉不得一點沙子。
尤其還是有可能和內宮女眷通奸的沙子!
氣氛凝重。
深秋的夜寒涼如冰,內宮中燈籠高燃刺眼的光亮在暗夜中極為猙獰,一旁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戰戰兢兢,不知是這天氣冷還是心里冷,本是中秋佳節皇子選妃,宮內竟出了這等子yin亂事,這御史大人恐怕活不過今夜了吧……
就在殺氣越來越重,呼吸聲越來越輕的時候,靜謐的暗夜中忽然響起一道深沉而霸道的男聲。
「他在等臣。」
風千華眉心一蹙,他怎麼來了?
所有人轉頭看去,從暗處陰影中大步走來的男子,不是秦王夏侯淵,又是誰?
眾人沉浸在秦王的風姿中,一瞬想到方才他的插話,御史大人在等他?
皇帝眯起眼楮,語調微抑︰「皇弟何意?」
夏侯淵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風千華,淡淡回話︰「臣與端木簫約好今夜共聚月圓,而臣因軍中有事便耽擱了時間,便與她約在此處見面。」夏侯淵迅速看了眼風千華,不動聲色的收了回去。
眾人的臉上掠過詫異,其中以傾妃最甚,她面色僵硬顯然沒有料到夏侯淵此刻會出現,竟然還出手幫風千華。
「哦?」
皇帝沉沉吐出這個字,幽暗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落在夏侯淵身上,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天子威嚴,若是換了別人早就腿軟腳軟邏輯錯亂了,可惜對面的男人是夏侯淵。
「至于這奴才……」夏侯淵不急不躁,語速都沒有一分的改變︰「奴才而已,殺了也就殺了。」
嘶……
周遭響起一片不可抑制的吸氣聲,丫鬟宮人們難以相信的看著夏侯淵,甚至都忘了這里是什麼地方,忘了真龍天子就在眼前。
風千華皺了皺眉,心中涌起難以言說的感動,在這皇權至上的古代的確如此,一個奴才而已,殺了也就殺了,不論是誰說出這句話都沒有人會有異議,可是夏侯淵不同。
他是當朝秦王,是手握軍權的戰神!
多少的百姓將他奉若神明,多少的朝臣唯他馬首是瞻,多少的士兵隨他出生入死,「秦王」這兩個字,在大周所代表的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王爺身份,而是整個大周的脊梁!
夏侯淵此人,治軍嚴厲性格冷酷,待人從不和藹,卻也永遠沒有尋常貴族高人一等的感覺,不論普通小兵、街頭百姓、販夫走卒……還是朝中重臣,貴人商賈,對夏侯淵來說都是一樣的,更甚者,百姓的地位在他心里更要高上許多,這也正是全大周對他尊敬非常的原因。
可是今天,他為了她,自毀名聲……
此事也許不會傳出去,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最起碼今日這些人,在他們的心里,夏侯淵這個「神」的身份,不再了吧。
風千華說不清心里的感覺,她朝著那個負手而立的男人看過去,夏侯淵並沒有回視她,仿佛他做的一切只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仿佛他完全不知道方才一句話會在御花園中所有在場的人心里引起多大的風波。
風千華知道,這些他都了解,甚至就是因為了解才這麼做,如果這個太監的死,秦王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凶手,那麼……
到底是不是他這個御史殺的,還重要麼?
這不正是皇帝期望的麼?
夏侯淵已經承認了,不管是不是他殺的,皇帝都會讓這件事,變成他殺的!
風千華垂下眸子,听皇帝摻雜了不解和喜意的復雜聲音在前方響起︰「皇弟此舉,簡直胡鬧!一個奴才而已?這是我大周的民,是我大周的百姓!哎……你太讓朕失望了,罷了,此事你自己反省吧……」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論調!
風千華幾乎就要笑出聲,好一個唱念做打俱全的皇帝!
心里升起了一絲心疼的情緒,是的,心疼,她兩世為人第三次產生了這種情緒,第一次是為他前世的弟弟,第二次是為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付出真心的風瑞安,第三個……
「是,謹遵皇上旨意。」那個男人垂首應答,卻給她頂天立地一般的高大感覺,她再一次想到了那個孩子,那個小小的單薄的孩子,被生母拋棄在皇宮中的爾虞我詐中獨自掙扎的孩子。
夏侯淵若有所覺的忽然看了過來。
隱入雲中的月不知何時露出了一個邊角,月色下兩人視線相接,夏侯淵分明的感覺她的眼中多了點什麼……
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驚呼傳來︰「蕭蕭!」
園中所有人跟著一震,為著這個貌似是愛稱的「蕭蕭」。
不由得,狐疑的視線齊刷刷的朝著風千華聚集而去。
風千華模模鼻子,很好,還以為這猴子收了心思,原來在這里等著她呢!
紫色的身影飛奔而來,遠遠的高喊著那個讓人無語的愛稱,三兩下到了近前,一把拉著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才松了口氣樣的擔憂道︰「蕭蕭,不是說好在我殿中等的嘛,你怎麼到這里來了,是不是迷路了?」
眾人眨眨眼,啥情況?
風千華也想問問這到底是啥情況。
眼見著夏侯紫拉著她,一副我就知道你迷路了,去了那麼多次的竟然還找不到的表情,那邊兩個男人的臉色已經難看的堪比鍋底,夏侯淵和皇帝雙雙朝著她瞪過來,盡皆是捉奸的怒意。
風千華欲哭無淚,心虛的避開夏侯淵的視線,瞪一眼夏侯紫咬牙切齒的退開兩步︰「殿下……」
「蕭蕭,怎的又喚我殿下了!」兩個字剛一出口,夏侯紫已經鬼精鬼精的截了過去,作勢幽怨的高聲喊︰「就在剛才,宴會上你還是叫我阿紫的,是不是那什麼見鬼的容容送我香囊,你吃醋了?」
風千華只想一腳把他給踹飛了!
旁邊,一干侍衛宮女集體厥倒。
咳咳……
這樣明顯的對話,只要不是傻子,立刻就能听出來話里話外兩人的關系。
這斷袖是板上定釘的事啊!
他們偷偷的看了眼陰森森的夏侯淵,不是民間一直在流傳,秦王和御史大人是一對兒的麼,沒想到還是三人行!
怪不得方才御史大人吞吞吐吐一口咬定了迷路,原來根本就是她心虛,這件內宮之中的懸案已經明了了,是御史大人一夜約了兩位殿下……中秋月圓,三男私會,鬼才敢把這樣的事說出來!
天下奇聞,天下奇聞啊!
這算不算是皇室的丑聞?
眾人想到這里,趕緊眼觀鼻鼻觀心,眼見皇上的臉已經陰郁的要滴下水來,不敢再露出任何好奇的神色,今日已經夠大開眼界了,還是小命要緊。
連宮女侍衛都知道保命,有個不要命的還在沒完沒了的嘰嘰咕咕︰「等我請示父皇,娶了你封了宅子,你就不會迷路了……」
「夏侯紫!」
一聲怒喝,皇帝氣的頭頂冒青煙,腦中關于方才那太監的死和風千華出現在這里的事,全部都被眼前的混亂給攪合的更亂︰「你……你這個孽障!」
夏侯紫不以為意,瞪著大眼一副無辜的表情︰「父皇,你怎麼了?」
砰!
傾妃不知是受不了陰謀失敗的打擊,還是被眼前三男奪愛的戲碼刺激的,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眾人大驚,急忙圍了上去,偏偏這時候夏侯紫這攪屎棍,還一臉迷茫的追上去問︰「傾妃娘娘,你又是怎麼了?」
皇帝眼前一黑,揉了揉太陽穴,連生氣都顧不上了「宣太醫!」
一通匆忙的轟亂……
傾妃被抬到最近的一座宮殿去,皇帝跟著大步遠去,忽然轉過身來已沒了心思再追究,顫抖的抬著手指著夏侯紫說道︰「從明日開始,你給朕待在宮中面壁思過不得離宮半步!」
「端木簫,朕念你頗有才華,委以重任,卻不料你竟然……竟然……罰俸半年,降至僉督御史,閉門思過半月。」
話落,他迅速掃了眼夏侯淵,寬大的袖袍一揮,氣沖沖的走了。
皇後平靜中帶著幸災樂禍的視線,朝著傾妃送去的宮殿看了一眼,跟在皇帝的後面優雅前行。
一場驚心陰謀,在夏侯淵的挺身而出,和夏侯紫的一通胡鬧之中,竟然如此滑稽的落了幕。
內宮中,只剩下了風千華三人。
此時夏侯淵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氣,將心里的擔心放了下來,他從軍營看到信號,一路飛奔入宮,沒有片刻的停歇,這女人真是一時三刻都不能安生,他陰冷的視線宛若利劍一般,冷颼颼盯向夏侯紫……
夏侯紫一個激靈,一把抓上風千華。
視線落到了那只手上,若是眼神能殺人,夏侯紫此刻不死也殘了。
風千華翻個白眼,好心的一抖手臂,將他的手震開。
夏侯淵臉色終于好看了少許︰「小九,你大哥選了王妃,你不去瞧瞧?」
王妃?
體內幸災樂禍的因子突突冒了出來,夏侯紫撓著頭發賊兮兮的朝風千華飛了個眼︰「你助我逃過選妃,我替你圓了謊,咱們打平可不準生氣啊。」一邊說一邊如猴子一般,蹦蹦跳跳的逃命兼看熱鬧去了。
風千華倒沒真的生氣,只是沒料到夏侯紫突然跳出來,這猴子雖然胡鬧,但是也多虧了他的一番胡攪蠻纏,這冒著皇帝的怒意替她解圍的心意,她領了!
眸子微暗,夏侯淵看著風千華,有絲陰冷浮現︰「出宮。」
轉身欲走,冷淡的話語再次響起︰「今晚的事我已經查到幕後是誰人指使。」
風千華眉梢一挑,他的速度到是快,這麼一刻功夫,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皇宮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
微微點頭,風千華亦覺得此處不能多待,御花園的中秋宴會必然也無法繼續了,不如就此撤退。
兩人並肩走著,氣息微窒,忽然雙雙耳尖微動,听到有凌亂的腳步的聲,朝這邊靠近。
小片刻,一女子從拐角處迎面跑了過來……
風千華唇角輕抿露出殺意。
徐婉柔,她來做什麼?
「王爺,王爺不好了。」徐婉柔氣喘噓噓,人一靠近視線中就只有夏侯淵。
夏侯淵眼中滿是厭惡,冷冷說道︰「什麼事?」
「公主去找老太妃了,她無意听見庵堂打掃的侍女聊天,說……說……」知道夏侯淵不喜人靠近,她識趣的留在三步之外,急切的到了一半後頓住,為難的看了眼風千華,欲言又止明顯話中有不能為人知的內容。
風千華識趣的聳聳肩,正要轉身閃開些,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
夏侯淵冷冷吐出︰「說!」
這明顯她不是外人的舉動,讓徐婉柔恨的紅了眼,她咬了咬唇,小聲猶豫道︰「說老太妃的庵堂中,有一條密道,直通皇上寢室。」
老太妃與皇上?
怎麼會?
風千華心中大驚,從沒想到這里面會有這樣的關系,感受到捏住她手腕的大手倏地一顫,她迅速轉眸看向夏侯淵,他雙眸微斂,身體宛若緊繃的弓弦,仿佛一觸即斷……
他,早就知道?
那麼此事,是真的?
風千華不敢再想,她忽然反手握住夏侯淵的手,迅速朝著庵堂的方向跑去,身後卻忽然一重,她一個趔趄︰「怎……」
沒說完的問話梗在喉嚨里!
她陷入了一雙痛苦的眸子,夏侯淵的眸子,這從來剛硬從來無所畏懼的眸子中,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掙扎,脆弱的如同一個孩子,執拗的站在原地不肯離開一步。
心里一酸,她緊緊的握住夏侯淵的手︰「跟我走!」
如老太妃那樣清心寡欲,獨守空門數十載,只怕早就將前塵拋開的女子,若是夏侯清妍真的去一通謾罵,將她過往全部扯出來,她會是怎樣的感覺。
只怕痛不欲生吧?
對夏侯淵來說,即便對著母親有恨,這恨也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如果今日不去,他會後悔。
即便不是現在,將來也定會後悔!
風千華不知道此刻她這麼執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遵從心里的感覺,只是不願讓眼前這個男人,在未來的某一日,因為童年本就伴隨的殤痛,再一次感到痛徹心扉的悔意。
此時的夏侯淵脆弱的有些恍惚,風千華定定的看著他的眼楮︰「跟我走!」
徐婉柔如何能看不明白二人之間的互動?她焦急又恨的跟著勸說著,夏侯淵只一眨不眨的看著風千華,片刻後,在她堅定的鼓勵的如海包容的鳳眸中,微微點了點頭。
風千華二話不說,轉身拉著他一路朝南苑飛奔而去。
==
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之上,橫亙的樹枝將光影打碎,斑駁的投在樹林中。
風千華拉著夏侯淵站在庵堂門外,還未走近,夏侯清妍尖利的嗓音便傳了出來︰「你以為你躲在這里,就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了嗎?你曾經做的事是那麼惡心,永遠也不可能在別人中的記憶中抹去。」
「你為什麼十年前不去死,為什麼要活著,你有沒有想過王叔,他若是知道你曾經的所作所為,被人會怎麼看他?」
「他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無恥的女人做母親!」
夏侯清妍一連串如炮仗一樣的辱罵,尖銳的不留一絲情面,仿佛將老太妃的傷口,鮮血淋淋的剝開……
風千華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她所牽著的手,是那樣的冰冷,甚至發著細微的顫栗,緊緊攥著,幾乎要將她的手捏碎。
短暫的沉默,風千華正要破門而入,忽然里面一道蒼老的聲音飄了出來,帶著無盡的悲涼與絕情︰「你不用說了,我沒有他這樣竟不知羞恥,喜好男風的兒子。」
話語之冷,不留一絲溫情。
夏侯淵身體一怔,所有的掙扎一瞬間被這句話覆滅,臉色驟轉冰冷,仿佛如臨冰窖一般,周身散發的冷氣,讓風千華都忍不住顫了顫。
忽然,他猛然甩開她的手,袍袖一揮,轉身毫無留戀的大步離開。
他真的很傷心。
見他背影悵然,忍耐仿似已到極限,風千華並未出聲攔住他。
若是他現在進去,增添的不過是母子間的尷尬與更深的痛苦,甚至沖突,不如讓他獨自冷靜一會兒。
徐婉柔落後一步,匆匆趕到,看到夏侯淵大步離開,眼眸微閃急忙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