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緹宮的過道擺滿了奇花異草,過道的盡頭是供啟珍公主獨自玩樂的寬敞空房。粉藍色的輕紗飄蕩于門口,讓人看不清里面的場景,只能听聞伴隨痛呼的清晰笑聲傳響出外。
「進來。」翡翠進去支會了顧嬤嬤,面色不虞地對毓意微點下頭。她斜眼要跟上前的其他三人,似要泄憤般怒斥︰「啟珍公主豈是你們這些眼拙的人能見的?給我老實呆在外面」
毓意往前走了幾步,听到身後的響動猛地回頭。她欲要出言駁斥卻看到暖夏對她輕搖頭,示意她不必多言。她無用地收回怒火,繼續悶聲往前行去。她張開一口利齒冷硬地把唇瓣磨出幾滴血珠,沁在蒼白的嘴唇上分外惹眼。
房室溫暖,裊裊點起的燻花香舒人心脾。柔曼地拂過毓意的口鼻,讓她心頭的惱意消了幾分。她定下心思,朝四周粗粗掃了眼。
單是玩樂的地方就擺滿了奇珍異寶、古玩字畫,足以瞧出皇上對于啟珍公主的疼愛。而且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圍著啟珍公主忙活,眾星捧月地伺候,唯恐啟珍公主有丁點兒閃失。
「你,給我過來」憑空冒響的不善命令,讓毓意再往前走了幾步。
附近的人潮聞言登時散去。露出坐在檀木桌上啃著隻果,胡亂用帕子擦嘴的啟珍。
毓意抬眼望去,毫不懼怕地凝視啟珍。她的目光清冽,干淨透徹。
啟珍公主與自己有相仿的年紀,但有著不相符的刁鑽。
只見她頭戴通體碧綠的羊脂發簪,華美的正紅色宮裝上綴好南海所產的珍珠。縴秀的袖口揚手竟扯出鳳繡的圖騰,隨著她的擺動格外吸人眼球。
如果說上面的裝束符合正蒙盛寵的公主打扮,毓意倒不會像此刻面露譏笑。
啟珍公主更難得的是盡情把稀罕的東西都往自己身上嘗試。比如她頭頂展翅欲飛的碩大蝴蝶金串,比如她臉上涂抹的珍貴紅水胭脂。本來清秀可人的小女孩居然化成老氣橫秋的婦人,完全失去這個年齡的俏皮可愛。
毓意瞧著,必然心生不屑。可她得屈膝行禮,恭謹叫聲︰「臣女楊毓意,見過啟珍公主。願公主吉祥如意,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剛才笑了」啟珍甩掉手里咬了一小半的大隻果,怒不可遏地竄到毓意的面前。她涂著胭脂的手指戳到了毓意嬌女敕的面龐,並向前邁了碎步。
毓意吃痛,不由皺皺眉頭。她吸口氣,無辜地搖頭︰「臣女沒有,希望公主明鑒。」
「本公主說有就是有你藐視本公主就是藐視父皇。小梅子,給本公主拿過盤絲鞭子。」啟珍對旁邊候著的奴才吩咐,盯著毓意忽地輕笑。她的指甲狠狠地刮過毓意的右臉頰,留下一道猙獰的血痕。
毓意下意識地揮開啟珍的手,護住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又帶著冷氣,直讓她發出「嘶嘶」的倒吸聲。她因為受屈不禁氣結,早把皇宮里要守的規矩拋到一邊。她顫抖著聲音吼問︰「你憑什麼刮傷我的臉,你以為你是公主很了不起?」
「本公主就是了不起我看你不順眼,教訓你怎麼了?我看得上眼的奴才才教訓,你應該感到萬分榮幸。」啟珍想到那件事,憑空存了一肚子火。平日里司空見慣的不講道理,今天還添上了盛氣凌人,仿佛要生吞活剝了毓意。
「我承受不起你的榮幸,不勞煩公主教訓。」毓意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臉,扭頭便向往門口走去。她忍,她不跟小人爭執。
「你給我站住」啟珍隨手拔下頭上的蝴蝶金串往毓意的方向扔去,她夾帶怒氣的勁道自然比往日大了許多。
毓意听到身後破空而來的凶物,人機靈地往旁邊一躲。她緩過神懷揣惱怒往前走,準備一鼓作氣回到楊府。
「啟珍,听說她來了」納蘭杼用折扇挑開輕紗,清泠的聲線有絲不易察覺的喜悅。然而剛等他打開折扇,難得的衷心笑意便僵在他的唇邊。哪里冒出來的蝴蝶串子,居然弄破了他珍藏已久的蘭花折扇。大蘭王朝最尊貴的蘭花碎在紙面上,像是撕了他的臉面。
「啊太子殿下。」不知道是誰的驚呼,讓眾人驀地反應過來。
啟珍眉眼俱跳地往後縮去,她可不想讓大哥厭惡。這件事跟她完全沒有關系,要怪只能怪躲開的那個人。她訕訕地抹開笑容,踢踢跪在地上的小梅子。
「啟珍」納蘭杼不動聲色地收攏折扇,破天荒勾起溫柔。他緩步行至嚇得只會傻笑的啟珍面前,蠱惑人心地問道︰「剛才是誰扔的東西?」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都怪你要我弄來的那個她,就是此刻要溜出房門的那個」啟珍的語無倫次在逮到即將走出房門的毓意時突然變得井井有條。
周遭的氣氛凝結,毓意頓住身形,她一只腿繃著腳尖抬高,停滯在半空。她的手已掀開輕紗,外面宮人晦澀難懂的目光齊齊地落在她的身上。
「出門的那誰,轉過身來。」納蘭杼擰了擰眉心,這世上還存在破壞他東西的人?
「臣女方讓公主的鳳指傷了,不宜轉過身來面對太子殿下。而且殿下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只听信公主一人的話,那麼臣女更加沒必要轉過身。」毓意氣不喘心不跳地說完,直觀地感受到門外看熱鬧的人面色驟然變得驚懼交加起來。
「臣女?你是楊毓意」納蘭杼的悶氣消了一些,但剛毓意的話卻讓他心里不是滋味。他是好心讓她進宮,沒指望她答謝。她倒干脆,連句感謝都沒有甚至出現詆毀他人格的言詞。
毓意依舊沒有轉身,揚起頭撥高音量︰「臣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楊毓意。臣女若是礙著殿下的眼,殿下盡管處置」
「好既然你如此光明磊落地坦蕩,我便依你。珍緹宮過道里面的花全給我搬到太子行宮去。」納蘭杼氣急反笑,隨口一說。
「臣女先說明︰我不是認了適才的事,而是殿下瞧我不順眼,‘罰’我做事」毓意挺直身板,驕傲地邁開步子。
旁人紛紛低垂下頭,大氣都不敢出。他們什麼也沒听到,只飄過某人極力壓制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