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的吵鬧聲已漸行漸遠,唯有心底的叫囂不斷擴大,纏得人心生忐忑。漸而所有的聲音消弭,唯有毓意呆愣地站在原地,忘記自己應該去做什麼。
所有人的視線並沒有投在毓意身上,而是依舊注視著在場上難堪出丑的是衛湄兒。可有幾束夾雜著難言情緒的目光緊緊地鎖牢毓意,令她無法動彈。
毓意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仿佛下一刻指甲便會穿破皮肉。她怔怔地低下頭,卻只能望見掌心微有血跡溢出。她突然想要逃月兌,為何挪不動腳步?
「小姐,你怎麼了?」盛春瞧著毓意臉上不正常的神色,不由將手搭在毓意的額頭,欲要探尋是否生病。
毓意豁然抬頭,對面的人嘲諷地正向她不緊不慢地走來。她僵硬在原地,直到刻意處理過的嗓音響起︰「老太君,我能否帶毓意上台?先前的規矩,說是可以兩個人一起。」
「不要」不等老太君回答,毓意刺地出聲拒絕。她強自按捺心頭的恐懼,鎮定地對上納蘭杼眼底微露的漠然情緒。她才不要跟這個人上台,萬一出了情況她怎麼辦?
老太君聞言,眉心蹙緊。她掃眼毓意,呵斥道︰「不許對太子爺無禮」她拄著拐杖站起身,向納蘭杼竟施禮,她面有愧色地婉拒︰「承蒙太子爺厚愛,可惜毓意還小,哪里懂得那麼多。若是跟太子爺登台,難免折太子爺的面子。老身今日帶毓意來,只是讓她長見識。」
「老太君不必過于謙虛,凡事都有晚輩。我比毓意年長,自然會照顧好她。再者先前我還跟毓意逗趣,贈與折扇給她。」納蘭杼俊臉帶笑,甚至連眼楮的表面也蒙上層細膩的笑。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是比寒冬臘月里的風刮在面頰上還要疼。
毓意明白納蘭杼想清楚前因後果,這是來找她算賬。她偷偷抬眸,兀自橫眼納蘭杼。
老太君琢磨毓意大驚失色的模樣,再聯系納蘭杼的話,豈有不能弄懂事情原委的理她無奈地嘆口氣,復又坐下,不去理會楊家人好奇的打量。她滿是慈憐的話音,淳淳溫語︰「毓意太子爺既然這般厚愛,你切莫辜負。」
毓意心里咯 ,老太君終歸是要把她交給那個人處置。她傻傻地笑,極是高興地相應︰「女乃女乃,你放心。我不會給您丟臉的。」
是她自己闖的禍,怎好讓別人去承擔?她仰起頭,對上納蘭杼幽深的眼眸,笑不露齒。她轉身,垂首跟在納蘭杼的後頭。听她輕不可聞的聲音,緩慢出口︰「不願,不願。」
老太君遙視毓意臨上台,沖她回眸展笑,無奈地別過頭。毓意,有些事遠不是你這個年紀能為,所以千萬不要高估自己的分量。
盛春焦急,可又沒有辦法。她求救似地越過楊家眾人的臉,奈何他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兩位?」行書剛從衛湄兒人仰馬翻的突發狀況中解月兌,現今瞧著毓意和納蘭杼結伴上台,略微松口氣地笑問。
「恩,兩位。」納蘭杼並不去問毓意的意思,而是徑自道,「她畫畫,畫好我題詞。」
毓意訝然,他怎麼得知她會畫畫?若是想要用畫來懲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慌忙地尋求答案,恰好捕捉納蘭杼嘴角的得意。她心恍悟,原來他還有更高的謀算。
她憤慨,對于納蘭杼的為人更加輕蔑。即便她用他的折扇做得多過分,然他身為男子用得著不依不饒跟她較勁嗎?況且她原先是經過他的同意,可以任意處置折扇。現在他出爾反爾,算什麼英雄好漢。也對,他本不是英雄好漢
看台上眾人瞧著毓意拿著畫筆,遲遲未落的架勢,小聲的議論聲紛雜縈繞。
衛湄兒頂著一路的嘲笑,踉蹌地回到位置。她恨得牙癢癢地凝望台上的兩人,此時才完全明白,先前的口信居然是那小女子的謊話。要不是听到太子爺喜歡她的消息,她亦不會狼狽地下台。聯想到一起,她愈發有了要把毓意碎尸萬段的沖動。
昭初不在位置,衛湄兒欲要去尋昭初。她沿著排序的座位走到最上端,只聞台後偏靜的角落傳出令人悠揚自得的琴聲。她躲在角落,審視里廂的場景。
「等會兒你上台,彈我方才的那曲。」歌行一曲作罷,摘下酒壺抿口酒。未散的酒氣潤得他眼楮發亮,透著魅惑的光芒。他半敞的長白衣衫,縱使在這樣的場合,仍未系好。他的余光透過輕薄的紗簾,定定地落在擂台之上。但在別人眼中,他此時直視的人是面紅耳赤的昭初。
酒香似醉,美人旖旎。錯位的畫面,足以讓立在角落不語的衛湄兒浮想聯翩。她貓著身子,準備更湊近些。孰料衣衫摩擦聲,不合時宜地鑽進她的耳里。
「湄兒如何立在外面,不進去?」納蘭泊明知故問的探問,讓做賊心虛的衛湄兒漲紅臉找不出辯駁的由頭。她只好囁嚅地回答︰「我看擂台上的表演,欲要叫公主一起。」
「那就看好,不要東張西望。」納蘭泊認為高處能觀察清楚些,才來這里。偏生不巧,衛湄兒做的事,盡數進了他的眼里。他不多說,點到為止。
春暖時光,花香馥郁。毓意下筆,引來無數的目光。她憶及紅花探頭的微笑,枝葉嬌女敕的懶腰。筆墨流暢,顯得極有自信。
寥寥數筆,已經勾勒出春日最盛的景象。毓意用的是明艷的色彩,極盡花開的富麗。濃墨重彩的春天,卻是能覓到些許清雅妍麗。畫卷上的墨色枝椏,依稀能感到踏破冬季嚴霜呼嘯而至的溫暖。
饒是納蘭杼心懷憤怨,亦要贊聲好。她不過這般年紀,便能畫到栩栩如生的境地,定是極具天賦。遺憾的是她今天惹怒他,因此提上何詞要看他的心境。
「好了」毓意抬手拭去頭上的細碎汗珠,將筆擱下。她不舍地凝視畫卷,恐怕過會兒就會變得亂七八糟。盡管她不愛听人贊春天富貴,應景的畫如此啊
行書的贊許差點月兌口而出,又念及納蘭杼還沒題詞,只得收回卡在嘴邊的話。他對納蘭杼,溫爾道︰「公子請題詞,好展露公子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