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毓意都不曾仔細觀察過楊賦意。盡管她清楚楊賦意的變化巨大,早不是原先假裝乖巧的女孩,但是身為姐姐,她卻寧願忽略。只要別觸踫到她的底線,她也可以假裝不知道。不過按照如今的形式,怕是行不通了。
「盛春,去給二小姐沏杯茶。」毓意抬眼,偷偷給盛春使了個眼色,暗示她出去。有些話,女乃女乃既然交代給楊賦意說,想必有她的深意。
盛春似有不放心,躊躇再三,在毓意的堅持下只有听從。她帶上門,對眼瞧了站在門外的暖夏,擔憂地搖頭。兩個人無奈一笑,結伴離去。
「賦意,女乃女乃托你跟我說什麼,不妨有話直說。」毓意坐正身體,臉上少了平日的溫和,多了分犀利。她的目光冷然地盯住眼含譏誚的楊賦意,神色倏地陰沉下去。
「姐姐,何必咄咄逼人。我清楚你是嫡長女,但我同樣是楊家人。自從大哥出了事後,姐姐的態度可謂是耐人尋味。」楊賦意語氣一頓,勾起的三分嘲諷愈發灼人,「這些日子,姐姐尋著各種理由不回楊府,莫非是嫌棄楊府給您帶來的恥辱?」
「楊賦意,這話若是女乃女乃讓你轉告給我,我自是會有交代。然而這話要是你憑空捏造,別怪我沒提醒你,很多事不該你來摻和。」毓意的言辭忽地尖銳,她從來對楊賦意都是有做姐姐的原則。只是到了現在,她更為討厭的是別人對她指手畫腳,特別是那些心懷鬼胎的人。
楊賦意面色微變,眸子里迸射出來的仇恨絲毫不加掩飾。因為如今站在她背後的人不僅僅是楊府,還有宮里的其他人。雖然她仍年幼,卻有他人不敢想象的心計。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是否會與毓意撕破臉皮,或許這次的傳話還是機遇。她扯扯嘴角,眼色稍動,嗤笑道︰「此刻我依舊叫你聲姐姐,只因你和我流著楊家的血脈。可惜,楊府對你的太過于失望,女乃女乃托我告訴你,即使有嫡長女的身份,但凡是楊府的利益至上。若是做不到為家族利益犧牲,肆意妄為,後果不用我多說。」
「多謝你的警告,不過我寧願親耳听女乃女乃說。還有你不要以為別人是真心待你,如果沒有十足的利益,她們稀罕和你做朋友嘛?不管你是庶女,還是嫡女,我的眼里都是妹妹罷了。遺憾的是今日這聲妹妹,也走到盡頭。從今往後,你在宮里的生活,我不會再過問。」毓意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她當然清楚家族利益至上,然她明白,女乃女乃會在乎家族,同時亦會顧忌她。這番話背後的深意,更多的是長輩的忠告。
毓意失望的是她終于撐不住氣,特意跑來跟自己說這番話。她不由自嘲,縱然她珍惜,別人未必會珍惜。道不同不相為謀,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楊賦意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無力地難堪。她攥緊拳頭,略帶驕傲地昂起頭,堅定地開口︰「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我不一定事事會輸給你。你不用得意,終有天我會取代你的位置。這聲姐姐,我一點兒不願意。」
「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出生固然無法選擇,唯一能選擇的是將來的人生。但願你不會被眼前的事物蒙蔽視線」毓意疲憊地閉閉眼楮,語重心長地輕言勸告。她看到楊賦意的不以為然,染上無力,無奈地揮手。
冥頑不靈的人,哪怕她浪費再多的口舌,依然不會听從忠言。
門,重重地被關上,仿佛成了楊賦意的出氣筒。同樣關上了毓意心底最後的關心,今後真的要背道而馳。
「女乃女乃,這是您晦澀的要求嗎?」。毓意伏在書桌上,眸底越發得冰寒。說到底,個人在家族面前,微不足道極了。
聖潔的雪,執著地下。它瞞天瞞地,遮去雪痕的腳印。可是有些事已經發生,消融不去。
「暖夏,跟我回屋。」楊賦意挑著眉毛,陰鷙地命令,「既然你是我的丫頭,若是今後對我不忠心,下場比雪還要淒慘。」
「是,二小姐。」暖夏手里捧著暖茶,此時卻只能交給盛春,面帶恭謹地跟在楊賦意的身後。
盛春悲涼地嘆息,看來二小姐把什麼話都說了。老太君的目的怕是也達到了,然而小姐在乎的東西,有誰心疼?
「小姐。」盛春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腳步緩慢地走到毓意身旁。她話說出口,驀地停住,唯恐打擾了毓意的清靜。
毓意合著雙眼,讓所有的情緒在腦海里翻滾。她的心頭閃過無數的念頭,最後只停留在楊賦意最後的只言片語中。她探出手,拿下做好的畫軸,輕柔地鋪開。她的指尖落在那梅花的枝頭,有些困惑地相問︰「長大的代價,便是要失去同等價值的東西嗎?」。
「小姐,老太君不是這個意思。」盛春將手里的茶盞放下,憂思代替了她眼里的溫暖。她遲緩了會兒,悠悠道︰「這次回去,二小姐變了很多,因此老太君覺得,普通的姐妹情不再管用。」
「其實這一天我過得很開心,由于不必思慮太多。盛春,女乃女乃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讓我用真正的姐妹情去對待。說實話,楊賦意沒有做錯,可我很心寒。」毓意以為將近一年的時光,可以抹平很多的哀傷,但有些傷痛刻骨銘心。算了,何必管太多,過好眼前的生活。
「盛春,你下去吧。我想通了,不難過。」毓意露出個安心的微笑,端過茶杯,潤了口嗓子。明天還有事要忙,現在不妨看會兒書。
她抽出本書,提起筆抄錄。這樣做像是能讓心平靜,得到安寧的釋放,而不去胡思亂想。
盛春漠然退下,小姐的性子過于敏感,想的事情太多周詳。在某些事上這是優點,可消耗的精力難免太多。
要是三姨娘尚在人世,小姐定開心很多。盛春莫名地想起迎風淺笑的身影,只怪造化弄人。
「爺,楊毓意跟楊賦意決裂了。」暗衛匆匆來報,面對納蘭杼的微怔,等候吩咐。
「遲早的事兒,沒想到動作那麼快。你去守著吧」納蘭杼收筆,繼續沉思。她,肯定很難過。生在管家,多少身不由己,何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