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意不再去管楊家其他人的反應,直接讓人把楊謙弘安置到無題廣園安靜的一處台上。她甚至來不及去思量最後的結果會如何,只是知道若是不早點對楊謙弘進行整治,恐怕到時候很有可能會回天乏力。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慌,有些迷惘。她忽地想起多年前的自己,迎來射來的利箭那麼急促,劃破清風和煦,帶來凜冽的寒氣鋪面,而她唯有眼睜睜地看著箭矢刺入她的身體,依靠著本能做些最基礎的反應。從此後窒息的感覺一直鎖在她的內心深處,困擾著她打算平復回歸安寧的心神。其實有一抹陰霾,晦暗得像蒙了一層灰霧的塵埃,總蟄伏在她的心底,讓她無從有抵抗之力。
手不住地哆嗦,身體也跟著微微顫動。毓意臉上的平和有了潰敗的痕跡,隱約流露出些許不安。她是否向來都不是個堅強勇敢的人,所以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她的心里依舊會冒出無數後退的念頭,仿佛後面才有她安全靠岸的後路,
潮水般的記憶,呼啦一下全向她涌來。似乎此刻的她就是漂泊在大海上,搖搖欲傾的扁舟,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有顛覆沉沒的危險。她很怕,好想躲起來。可是瘋狂涌漲的黑色海水,死死地糾纏著她的回憶,用盡撕咬的能力絕望地吞噬她。鋪天蓋地的黑,密密麻麻地佔據腦海,全世界的明媚陽光通通消散。
那是她心底的黑暗,拒絕所有光芒的照亮。她深刻地記得,同樣亦不堪回首著。當她徘徊在生死邊緣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不是有著血緣親情的家人,而是她相識的朋友。但她的渴望,只可以轉接在別人的身上。抑或者,從那時起她再也不會有可笑的渴望,寧願讓心頭空落落地吹進呼嘯的風聲,不能痊愈。
啟珍半蹲著身子,利用手中上下翻飛的銀針救人。等到楊謙弘的身體稍稍安定下來之後,她的一個掃眼逮住了毓意驚慌不定的神色。她心咯 ,不詳的預感頓時籠罩了她的身心,令她手上原本流暢的動作有了短暫性的停滯。
毓意肯定是想到什麼讓她難過的事情,啟珍思緒在第一時間給出了答案。憑借她和啟珍多年的相處,要不是到了真正危機重重的時刻,毓意永遠是淡然處之的一個。然而她同樣明白,毓意有時候比尋常人都脆弱很多的一面。盡管她不願意讓人看到她的假裝堅強,卻無法掩飾出偶爾眼里泄露出的情緒。
風自晴空拂過,像母親的手,慢慢地撫平啟珍心里的擔憂。溫柔的陽光,清掃出前面的陰暗,讓她輕輕吐出了一聲嘆息。她低下頭,重新專注于楊謙弘的緊急救治,她相信毓意可以走出心底設下的障礙。
她不能一次次伸手去打斷毓意的想法,這樣的做法是對她的不信任。
過往的種種,仿佛印成了不堪的一幕幕,急速地在她腦海里奔馳。她緩緩閉上眼楮,幾乎要被如此的痛苦擊打。她不甘地往記憶長廊走去,欲要努力地走到走廊的盡頭,看一看是否走廊的盡頭也是這樣的漆黑,這樣的死寂。
她沒有忘記以往類似的畫面,但她不會沉浸在此,她還有更往後的人生要走。往事是禁錮人勇往直沖的枷鎖,可亦能是提供人前進的動力。因為往事的不堪,于是要竭盡所能過好未來的日子。她之會回到楊府,這個信念很重要。
慢慢的,腦海里滑過一串清泠的歌聲,悠然地傳響在長廊,暖暖得像極三月的春色。剎那間,滿是寒雪的冬季消融,展露到人前的是全新的春天。
柳樹依依,百花爭妍,蔚藍色的湖面波光粼粼。孩子們的純真言語,老人們的眯眼愜意,甚至還夾雜著青年男女的噥聲低語。仿佛沒有了暗,沒有了黑,有的只是世間聖潔的色彩,同樣帶走了禁錮在她心里的漠然。
她很想追隨著這樣的爛漫*光,可她深知這樣的美景注定不會在她身邊長流。不管她是如何害怕,她能做的不過是堅定地走下去。從斜邊傳來的微弱光芒,刺得她驀地睜開了眼。迎接而來的滿目燦光,灼痛了她張開的眉眼,令她微微側過頭,雙臂緊抱著已經站起的身體。
有些苦澀,有些酸甜的味道在她齒間蔓延,原來不過是她恍然的虛影罷了。可見若是有人觸踫了她心里的禁忌,她還是會失態。她一再告誡自己的隱忍,在現實面前顯得無比的狼狽。她該是笑,笑她依舊有那份執拗;還是該哭,哭她這麼多年仍沒有對一份遙不可及的希望充滿希冀。
「毓意,你還好嗎?」。在啟珍的治療下,楊謙弘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大礙。楊家派人把他接走了,這塊地方只剩下啟珍和毓意。
啟珍瞧著毓意的神色,不再如剛才那樣灰暗,稍稍放心。可依然有些擔憂,不由關切地問道。她這個局面人算是瞧得很清楚,楊家人相處的冷漠絲毫不輸給皇家。如果不是毓意堅持,那個人怕死要活活被人害死在台上了。只為所謂的顏面,讓人付出生命的代價,未免太不值當。
「我沒事,現在擂台上怎麼樣了?」毓意收拾了下心神,眨眨了眼楮,恰好抹去眼眸深處的暗光。幸好她還有不少真心關心她的朋友,好在情況沒有太糟糕。或許是她不肯放下,因此執著地悲哀。
「哦,沒事就好。呵呵,擂台上啊方才有個人上去,兩三招就把花家的人給挑下了,實在太快人心。」啟珍回憶起剛才台上的一幕,不禁樂出了聲。
實在是花家的人不入流,當著全場人的面,趾高氣揚得挑釁,結果踢到了鐵板,讓人用了幾招就打了下來。她看得過癮,要不是還有人需要整治,她保準選個高點的地方給人加油鼓勁去。
「是嗎?看來花家的人,同樣保不住用卑劣手段得來的第一。」毓意勾起森冷的一抹笑,花家的人欺負了楊家,以為就可以輕松地逃月兌。放心,她以後有了好的時機出手絕對不會留情面,至少讓他們明白有些人不可以傷害
「哎,你們楊家的二哥要上場了。你要不要回到楊家那邊去?」啟珍眼尖地瞥到楊謙仁的影子,沖毓意示意地努努嘴,臉上的表情卻掛著不屑的嘲諷。通過剛才楊家人的舉止,她自然把除了毓意之外的楊家人全都歸到了一類,所以楊謙仁在她心里的印象壞到不能再壞,誰讓他沒有出聲有幫忙的意思
毓意順著啟珍努嘴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楊謙仁正準備上場的身影。她不動聲色地遙望了他幾眼,隨即若有所思地挑挑眉,對著啟珍低語︰「我這個二哥,跟其他楊家人不同。雖然剛才沒有出手幫忙,可是等會兒你就能發現端倪了。」
听到毓意的解釋,啟珍訝異得跟著挑挑眉。她奇怪楊家居然還有人讓毓意欣賞,不由對楊謙仁重新審視起來。她眯起眼楮,猛地恍然大悟︰「他要對上的人,不就是花家人嗎?你是說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去對付花家人」
疑惑的口吻里摻雜了啟珍慣有的肯定,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詭異輕笑聲。
毓意偏過頭,瞥見啟珍一臉興味盎然的的模樣,跟著笑起來。
一瞬間,笑如百花怒放,肆意婉轉,散發出清新雅致的暗香,默默地竄入暗自觀察她的人心頭,登時清明萬分,晃花了人眼。
擂台上的楊謙仁,本事俊逸儒雅的臉上,掛著少有的含霜。原先承載著暖光流放的眼,清冷無比,漠視地相看對面的花家人。適才發生的事,依舊震撼了他的內心,令他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靜,總是處于一種翻騰的狀態。
若不是見到毓意已經上台強勢地幫助楊謙弘,他也肯定會不顧一切沖上台去。可他在看到毓意上台的時候就了解,楊家除了毓意之外,沒有人會讓楊家的九長老同意救人。所以他沒有去摻和,而是選擇在之後的比賽里幫楊家惡狠狠地出一口惡氣。說是楊家,他的心底卻早已偏向為方為楊家出力的楊謙弘。
說實話,他親眼瞧見楊家人對待自家人的做法,更是心寒。他一向都明白,楊家人骨子里的冷漠。就是由于這冷漠,因此毓意才會選擇這麼些年不歸家。他盡管清楚明白,可同樣是楊家人,怎麼會拋下楊家不管。
于是,失望有,而此刻更多的是一份捍衛的榮譽感。
「呦,怎麼楊家人又上來出丑了?」代表花家出來的花家人,正是曾經拜訪過楊家的,花 玟。
此刻的他笑的春風得意,露出一副自以為迷倒大片少女,實則難改本性的笑容。他挑著細細的眉眼,借著皮笑肉不笑地高聲笑問︰「楊兄,你覺得如何讓楊家出丑比較好?畢竟是文者擂台,咱們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了,免得讓楊家多一個廢人」
「哈哈哈」底下觀賽的花家人,早已是笑得東倒西歪,仿佛取笑對手是她們一項很有成就的舉措。
毓意則是眸底里冷光乍現,她倒是沒想到那日在她跟前討了個沒趣的花家大少此時的嘴如此毒辣。想必,沒有學乖很好,竟不給她學乖
風淺雲止,瀲灩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