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炎默語出乎意料之外的在騰雲宮里安頓了下來，日子卻過得比在御膳房時還要來得輕松自在。
因為當天傍晚，皇上突然親自移駕到騰雲宮找這個嫡親小弟密談，夜深人靜時，上官琛就已經收拾好行李，帶著幾名親衛出宮去了。
姜公公看在炎默語是上官琛欽點留下來伺候他的人選，出宮之前也沒有重新安排她的去處，也就理所當然的把她留在騰雲宮里。
只是人人看起來都禮讓她幾分，私底下卻流傳著她不知用什麼手段擠掉了原本最受重用的大宮女采蘿，將她與蛇蠍心腸畫上等號，一時之間誰也不肯主動去親近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宮女。
被刻意孤立的炎默語整天無所事事，倒也頗能自娛，無論是花園里的泥地上，還是池塘邊的矮石牆，甚至是騰雲宮里很少人動用的小廚灶，都能瞥見她的身影，整天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還逢人就笑，很多人不自覺的就回她一個笑容，但是下人之間關于這個小宮女的閑言閑語，還是不曾間斷過。
有上官琛在時的騰雲宮本就冷清，現在上官琛人不在宮里，卻又多了這個行徑古怪的炎默語，倒是給了其他宮里的人添了不少茶余飯後的話題，最後姜公公不得已只好安排她去打掃書房，來個眼不見為淨。
「書房！」沒想到炎默語听了雙眼一亮，原本有些郁郁寡歡的小臉終于撥雲見日了。
振奮啊！她這幾天在這座騰雲宮里發現了不少罕見的花草，其中幾個品種還能入菜，讓她頓時有些技癢。
就不知道這書房里的藏書是不是也這麼教人大開眼界？
炎默語模模自己這陣子偷偷蒐集起來藏在暗袋里的種子，笑咪咪的跟在姜公公後頭。
想不到這騰雲宮里，還藏了這麼多的寶呢！
看到她這麼開心，姜公公倒有些不開心了，不過眼角余光正好瞥見一個小太監面色惶恐的朝他走來，也就沒有多余心思再去替她重新安排去處了。
所以從那一天起，炎默語就安安分分的守在書房里，偶爾經過的宮女或小太監，十有八九都會看見她爬在梯子上整理書籍，姜公公也因此放寬了心，任她自生自滅啦。
要不是那天曾經親眼看見上官琛很認真的瞧了這個小宮女幾眼，後來還捺住性子讓她笨手笨腳的伺候他用餐，他老早把人丟回御膳房去了。
日子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下去，關于炎默語的流言蜚語也日益減少，最新的話題是皇上即將立儲這一類的天下大事，就連姜公公都快忘記書房里還有這樣一個小宮女。
這一天半夜，忽然燈火幢幢，姜公公尖銳的聲音劃破黑夜，難掩慌亂的指使著下人，冷清好一陣子的騰雲宮頓時熱鬧喧嘩了起來。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臨時被指派到廚房去燒熱水的宮女拉住平日相熟的太監，打听這番騷動的起因。
「琛王爺回來了，肩膀受傷了。」那名太監言簡意賅的回答，便匆匆去請御醫。
沒多久，又有腳步聲紛沓經過，這次是兩個嬤嬤從廚房端著湯藥經過。
「好像是有刺客，要救駕……」
「什麼？！怎麼會？這里可是皇宮呢。」
睡在書房里的炎默語無意中听見了這些對話，還沒完全清醒的小腦袋首先浮現的就是這個刺客今天忘了看黃歷，居然選在上官琛回宮時才行刺。
她睡眼惺忪的從那本圖文並茂的異域游志上抬起頭來，正好和一雙冷冽警醒的眼眸對個正著。
炎默語本能的露齒一笑，認出這個人是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守衛，不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他是上官琛的親衛之一，人稱甲衛。
甲衛顯然也認出她來，反應卻沒有她那麼親切，只是干脆俐落的拎起她的衣領，把她扔到剛剛讓御醫上過藥的上官琛面前，手上還拎著那本異域游志。
「甲衛？」上官琛雖然因為受傷，臉色有些蒼白，精神倒是不錯，看著炎默語的眼神卻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屬下在書房里發現她。」
甲衛簡短的回答，不過其他人都看得出來這名發絲凌亂的小宮女八成在書房里睡了一覺。
逐漸懂得察言觀色的炎默語搶在其他人說話前表明身分，「我是負責整理書房的。」
千萬別誣賴她是刺客啊。
上官琛要笑不笑的看著一旁誠惶誠恐的太監總管，「姜公公。」
「是，小的在。這名宮女的確是奴才派去整理書房的……王爺，您……不記得她了？」姜公公不無懊惱的瞪了炎默語一眼，覺得她壓根兒就是個惹禍精，就連藏在書房里也能有事。
「我該記得她嗎？」上官琛偏過頭去重新打量這名不起眼的小宮女，看見她死命捏在手心里的書籍時，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神情疲乏的朝眾人擺擺手，「那就……留下她吧。」
甲衛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姜公公錯愕了一下之後，也連忙帶著一干僕從告退。
偌大的寢室里不過眨眼間，就只剩下依舊垂首跪在地上的炎默語，還有斜倚在床頭的上官琛。
「這本書……你看了多少？」上官琛不知何時竟然無聲無息的下床走到炎默語面前，彎身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撿起那本圖文並茂的異域游志。
炎默語暗自懊惱的癟癟嘴，神情倒是十足十的懵懂無辜。
「啊？我……就看看那些圖啊。」她頗為心虛的瞄了一眼自己摺起來做記號的書頁，萬般後悔自己沒改掉這個小習慣。
「看圖？」上官琛倒是面色如常的隨手翻了翻，修長有力的手指隨意一指，「這張嗎？」
炎默語抬頭一看，連忙移開視線，頻頻搖頭。
「才不是……」那是……藏在人皮面具底下的小臉，轟一聲的紅辣了起來。
上官琛卻听而不聞，銳利的鷹眼盯緊了那張無動于衷的稚女敕臉龐，語氣里盡是嘲諷，「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對男女情事這麼有興趣……」
「我真的不是在看那張圖！」炎默語氣憤不已的重申自己的清白，還憤憤的瞥了那個執意要誣賴她的男子一眼。
「嗯……」上官琛態度溫和了些，甚至頗為理解的點點頭，又重新翻了翻書頁，再度隨意一指，「那是看這張羅？」
哪張？
炎默語伸長了脖子一看，氣得她眼楮都發紅了，還隱隱泛著可疑的水光。
「不是！我才不會看這樣的圖片！」她羞憤異常的大聲反駁，儼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前站著的又是誰。
「這樣啊……」上官琛突然擱下手中印刷精美的書本，俯身給了她一個溫柔無比的笑容，下一瞬間卻冷酷精準的扣住她的咽喉，鷹眸里滿是殺機。
「是誰給你膽子在我面前這樣囂張？」
指掌下的小臉錯愕驚恐，除了嘶嘶的吸氣聲之外，竟無半絲嗚咽啜泣。
上官琛眸里的戒備之色又染深了一些，不過他沒給這個小宮女辯解的機會，臉色陰沉的繼續逼問，「又是誰讓你戴著面具混進皇宮里？目的是什麼？」
若不是這副五官太過平靜，和她激動的情緒不符，還真難分辨真假。
炎默語更是震驚的瞠圓了眼，沒想到自己隱藏了好幾個月的事情，居然這麼容易就在這個男人的眼中露出破綻。
「我……沒……」她試圖讓對方明白自己沒有惡意，不過看來還是晚了一步。
上官琛輕輕的捏緊了指掌下脆弱的喉管，熟練得讓人心驚。
「死到臨頭了，還不肯說實話……是哪個蠢蛋派你來當細作？采蘿可是你的內應？」
如果是，那還真的死不足惜！他生平最不待見的，就是針對他的背叛。
盡管讓人牢牢箝制住，動彈不得，炎默語依然倔強的抿唇，就算早已兩眼發暈，烏溜溜的眼眸仍是狠狠盯住了那張陰沉傲慢的臉龐，心想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在陰曹地府里見著了上官穎，就約她一起化作厲鬼來報復這個男子。
就在炎默語覺得自己果然死定了的那瞬間，甜美的空氣霎時充塞了胸腔，讓她狼狽又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著，直到生命跡象漸漸恢復正常。
上官琛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喘過氣來了，就過來跟我說說你看了些什麼。」他曲指輕扣桌上那本異域游志，不等炎默語回答，又加上了一句，「要是說不出來，就直接亂棒打死。」
這個女孩不屈不撓的神情，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
炎默語狼狽不堪的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呼吸時，胸口仍是隱隱作痛，她卻再也不肯在這名心狠手辣的男子面前泄漏半分脆弱。
「是不是說出我看了哪些部分，就能證明我的清白？」她在鬼門關前晃了一圈，很多以往不甚在意的小細節忽然有了一定的重要性。
「清白？」上官琛卻像是听見了什麼奇聞軼事般的搖頭，「你蓄意隱藏自己真正的容貌混進宮里，說不定連呈報上來的身分都是假的，能有多清白？！」
更別提這偌大國土上能看懂異域文字的人才屈指可數，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宮女要是真有這等才華，又豈是泛泛之輩？
「我……我不是細作。」炎默語自知理虧，咽了下口水之後，有些郁悶的強調自己沒有惡意，「我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
這次上官琛的嘴角扯得更開，眼里的笑意就和萬年冰山一樣凍寒。
「這件事可不是你說了算！」他要是一口咬定她就是今晚那名刺客的內應，誰又敢說她不是呢？
「那誰說了才算？你嗎？」炎默語使勁壓下骨子里冒出來的冷意，絞盡腦汁想要為自己尋得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