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兄!偶像!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你問。」
「‘唐伯虎’……是你的綽號嗎?」
「不是……為何這麼問?」
「伯虎,白虎……你娘怎麼給你取這麼奇怪的名字?」
「…………」
「不方便就算了。」
「啊,謝謝。」
「身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你壓力大不大?」
「…………」
…………
…………
秦堪的熱情程度超出了唐伯虎和杜嫣的意料,而且提的問題令伯虎兄很無語。
他們二人自然不知道,唐伯虎這個名字在五百年後多麼的如雷貫耳,秦堪甚至不知道當今天子的名字,可一听到「唐伯虎」三個字,腦海中便自動浮現出一幅畫面,周星星一臉風騷,與其余的江南三大才子月兌著衣服在天橋上走秀,迷死萬千白痴少女……
杜嫣實在听不下去了,扯了扯秦堪的袖子,秦堪這才發現自己有點不冷靜,于是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干咳兩聲,朝唐伯虎尷尬笑了笑。
「唐兄當面,幸會幸會。」秦堪客氣的拱手。
唐寅也拱手︰「未請教足下是……」
「在下山陰秦堪,勉強算半個讀書人。」
按規矩秦堪還應該介紹一下自己的表字,可秦堪自打穿越到如今,真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表字,于是只好略過不提。
這時秦堪才正式開始打量唐寅。
說實話,眼前這位江南第一才子委實沒有一丁點兒才子的派頭,不說衣袂飄飄,瀟灑臨風的風度吧,至少也該衣冠周正,神態端莊,可他卻是一臉的胡子拉渣,頭發凌亂似枯草,眼圈嚴重發黑,好象好些天沒睡似的,連眼神都那麼的飄忽空洞,十足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老嫖客形象。
秦堪內心深處感到很失望,江南第一才子不應該這副模樣的。
前世對唐寅的大名如此熟悉,秦堪自然多少知道一點唐寅如今的處境。
弘治十二年,唐寅赴應天府鄉試,得中第一名,這是他人生最耀眼的經歷,故後人皆稱其為「唐解元」,很可惜,攀上這座高峰後,唐寅的人生開始走下坡路,第二年赴京會試,躊躇滿志的他莫名陷入了科場舞弊案,此案驚動朝廷,朝廷為平息輿論,動用錦衣衛調查後,將其削除仕籍,永不敘用。
如今唐寅已是三十多歲,仕途無望,只能醉心風月,窮困潦倒度日,靠賣畫為生,賣畫所得不說置業安家,卻拿來狎妓作樂,日子過得非常頹廢。
唐寅,一個對未來人生失去希望的才子。
只不過,才子永遠是才子,失去了希望的才子仍舊被江南士子和青樓名妓們瘋狂追捧著。
他的詩,他的畫,仍舊是江南士子們眼中不可逾越的山峰,他的狂放,他的不羈,仍舊讓青樓名妓們迷醉沉淪,情願倒貼銀錢,與他共度春宵。
老實說,秦堪很羨慕這種人,睡女人不但不花錢,反而能掙錢,這是嫖客的最高境界。
古往今來,只有兩個人達到了這層境界,一是柳永,二是唐伯虎。
秦堪見到唐寅後之所以如此忘形,其實跟唐寅的才華無關,他羨慕的是唐寅的艷福,一個混得如此潦倒的家伙居然能被青樓名妓們爭著睡,實在應該引以為生平偶像。
對待偶像必須要客氣一點,熱情一點。
于是秦堪很熱情的跟唐大才子套起了近乎。
「久聞唐兄大名,今日得見,此生得償夙願……」
唐寅拱手連道不敢,臉上卻露出驚奇的表情。
雖說他是人人追捧的江南才子,可這個時代讀書人都講究面子,哪怕對他再尊敬,面子上還是要保持讀書人的清高和淡定的,眼前這個家伙是例外,他對自己的追捧表現得很露骨,在秦堪面前,唐寅有一種祖宗牌位式的優越感和滿足感,因為秦堪的態度差不多是把他當祖宗牌位供著了。
二人你來我往瞎客套了很久,一旁的杜嫣已經不耐煩的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了。
「唐兄不是久居蘇州麼?為何來了紹興?」
唐寅慨然一嘆,神情有些落寞︰「無名無利,身無長物,唯四處雲游,增長見識而已,如今我能做的,大概只有這些了……」
很含蓄的幽怨,翻譯成白話,大意便是︰老子如今已混得這麼慘了,愛上哪兒上哪兒,你管得著麼?
秦堪瞧著這位落魄才子,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再看唐寅時,他的眼中已有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了。
秦堪眨眨眼,笑道︰「不知唐兄來紹興是長住還是暫居?」
「暫居而已。」
「唐兄缺錢嗎?」秦堪冷不丁直奔主題。
「啊?」唐寅一呆,他發現自己好象跟不上秦堪的跳躍性思維,莫非……自己老了?
秦堪很認真的解釋道︰「唐兄心懷大志,寄情山水亦是情非得已,不論身處廟堂還是江湖,銀錢之物都是不能少的,唐兄不缺錢嗎?」
唐寅楞了半晌,木然點點頭︰「當然缺錢……我看上了蘇州城北的一處莊園,打算買下它了此余生,我連莊園的名字都取好了,名曰‘桃花塢’,可惜……」
唐寅苦笑搖頭。
秦堪自然知道他可惜的是什麼,手頭沒錢,別說買莊園了,茅房都買不起。
嗯,缺錢就好,就怕你不差錢。
秦堪嘴角的笑容愈發深刻了。
一旁的杜嫣被他的詭異笑容惡心透了,這家伙一定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太壞了!
得知唐寅目前暫居在紹興城麻石街的一家客棧里以後,秦堪又轉移了話題,天南海北跟唐寅聊了起來。
天色漸暗,唐寅不得不拱手跟眼前剛結識的奇怪朋友告辭。
「唐兄慢走,愚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秦堪忽然叫住了他。
「你問。」
「‘含笑半步癲’是你發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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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唐寅遠去的背影,秦堪的嘴角咧得大大的,眼中充滿了笑意。
認識活生生的歷史名人,多麼的榮幸啊,可自己為什麼一見面就想著撈銀子?
這樣不好,狹隘了,低俗了。
「把你那惡心的表情收起來!」杜嫣俏臉布滿了嫌惡。
如此輕松便化解了她出的難題,輕易的走出了困境,盡管杜嫣並無害人之心,可她心中仍舊感到不舒服,更何況這個家伙化解難題的方式如此坑人,更讓杜嫣覺得不爽了。
現在的秦堪在她眼里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壞人,哪怕他長得再俊俏,風度再翩翩,他也只是一個俊俏的壞人而已,壞人就是壞人,皮囊生得再好也不能改變其壞人的本質。
秦堪渾然不覺這位官家小姐的想法,而且他根本不在乎她有什麼想法,理論上來說,此刻開始,他和她已成了陌生了路人,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
長長嘆了口氣,秦堪道︰「我明明長得這麼英俊,笑得如此陽光,為什麼竟有人說我的表情惡心?這人莫非是瞎子?」
杜嫣冷笑︰「我是不是瞎子用不著你管,我只想告訴你,唐伯虎雖仕途無望,可他在江南士子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的,你若想坑他,當心得罪整個江南的讀書人。」
秦堪嘆道︰「這叫什麼話,我好歹也算半個讀書人好不好?讀書人怎會坑同行呢?」
「你不打算坑他為什麼會露出如此惡心的笑容?」杜嫣對他的笑容下的定義很負面。
「我再重復一次,我這叫陽光般爽朗的笑容,它迷人,勾魂,而且並不惡心。」秦堪很認真的糾正她的偏激思想。
杜嫣無視他的自我吹噓,滿臉狐疑的盯著他︰「你到底想對唐伯虎做什麼?」
秦堪嘆道︰「你為什麼老是以為我會對他做壞事呢?」
「我不能不問,去年秋天我爹勾決了一名殺人犯,當時他在法場上臨刑時,笑得跟你一樣人,而且跟你一樣目露凶光……你看你看,你又目露凶光了!」杜嫣的表情充滿了正義。
秦堪只好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從杜嫣身上,他又證明了兩件事。
這女人除了凶殘,道德底線偏低,臉皮很厚以外,還有很多缺點。
比如她果真是個毫無審美能力的瞎子,以及……八字太硬,與他明顯犯沖。
一個女人身上有這麼多缺點,是件很悲哀的事,她老爹杜知縣實在應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教育方法……
為了盡快擺月兌這個女人的糾纏,同時也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綠色環保無公害的善良讀書人,秦堪只好耐住性子解釋。
指著遠處唐寅即將消失的背影,秦堪道︰「你覺不覺得唐大才子的背影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
「什麼味道?」
「就好像,好像一錠直立行走的……銀子。」秦堪眼中充滿了欣賞,贊嘆︰「你瞧,走得多麼鮮明,出眾……啊!快看,這錠銀子連摔跤都摔得那麼閃亮,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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