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一直很贊同前世的一句話「職業不分貴賤」,為戰友們試探刺客的身手也是為人民服務的一種表現,比如東廠領班奮勇當先的行為就很值得贊賞,如果今晚他沒死的話,秦堪決定為他寫一封表揚信給東廠廠公,無論這位領班大人是不是自願,至少他的行為已充分表達了為東廠獻身的赤子之心。
當然,秦堪也很信奉另一句話,「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個人生信條不適合廣為人知,默默遵守便是。
此刻領班欲哭無淚,他終于知道何謂人心難測,何謂暗無天日,何謂生命中不可想象之卑鄙……
世人皆謂東廠凶殘毒辣,其實他們被假象蒙蔽了眼楮,跟那姓秦的比起來,東廠簡直是萬家生佛普度眾生的慈善機構了。
在眾人肅然起敬的目光相送下,領班止不住身形,哇哇大叫,毫無章法揮舞著鋼刀,一臉絕望地撲向那二十幾名要命的刺客。
身後的番子們沒瞧見秦堪踹領班那一幕,大伙兒見領班大人獨自揮舞著刀沖向敵人,與平日的貪生表現大相逕庭,誰也不知領班大人發什麼瘋,如同吃了壯陽藥似的英勇得一塌糊涂,眾人不由大驚,領班大人平日不是那種找死的人,今晚這一舉動不科學啊!
「大人小心!」
刺客們靜靜地注視著領班,對他的悲壯和絕望毫無反應,連手指都沒動一下,他們的眼楮只冷冷盯著前方布成了陣的校尉們身上。
領班運氣不錯,在離此刻只有一丈距離之時,終于停住了身形,然後尖叫一聲,扔了刀抱著腦袋便往回跑,連滾帶爬之勢與剛才的英勇之姿判若兩人。
…………
…………
雙方沉默對峙,良久,刺客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冷冷開口。聲音嘶啞難听。
「馬文升沒被炸死?」
秦堪低嘆一聲,道︰「馬大人完好無恙,你們的算計很妙,只可惜差了片刻。」
刺客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喃喃一嘆︰「算計竟然落空了,難道天不絕這狗賊?」
「不是天意,而是人為,各位。世上的聰明人不止只有你們的。」
「你們如何看穿我的算計?」
秦堪嘆道︰「你們的所為已令天子震怒,馬府團團被圍,可謂十面皆兵,憑你們二十幾個人,縱然武功再高也決計沖不進來的,除非你們另闢蹊徑,左思右想,除了挖地道直通馬府內院,我實在想不出你們還有什麼別的法子了……」
刺客的目光已死死盯在秦堪身上。語如冰刀︰「是被你識破的?」
秦堪沒回答他,徑自道︰「不得不佩服你們的謀算,不愧是帶過兵的邊軍將領。竟能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地道進來,更佩服你們的狠辣果決,昨晚你們派五位同伙正面與我們廝殺,恐怕目的不小吧?嗯,他們確實是來送死的,但不是白白送死,昨晚廝殺開始時,我估計正好是你們挖地道最緊要之時。對吧?」
「如果地面的環境太安靜,你們的計劃也許會被我們發現,所以那五名刺客從出現開始,一直到倒地身亡,然後馬府上下的收拾善後等等。這中間大約有兩三個時辰的時間是吵鬧不休的,呵呵,兩三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了,如果你們中間有精于土工作業的人才。足以挖出一條能容人爬行而入的細長地道,地道口正好位于馬府的書房或臥房,那五名刺客沒有白死,他們的任務就是為了鬧出動靜,吸引大家的注意,為你們掩飾挖地道的聲音……」
秦堪注視著刺客,慨然嘆道︰「當真算計得天衣無縫,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若非我比你們早了片刻醒悟,倉促做好布置,恐怕此時馬尚書已成了一堆血肉了。」
刺客們一直靜靜的听著秦堪述說,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用正視的目光瞧著他。
「你是何人?」
秦堪搖頭嘆道︰「此時此刻,我是什麼人重要嗎?」
刺客沉默,接著哈哈大笑,笑聲里掩不住的失望和愴然。
「不錯,不錯,我等犯下滔天大罪,馬上要變成死人了,你是何人已不重要,可惜啊,若早認識你幾年,說不得要交一交你這少年英雄,端的好本事!」
秦堪也笑,笑得無聲而文雅。
笑聲漸歇,殺機頓起。
仿佛與刺客心有靈犀一般,當他們暴起身形朝列陣的校尉沖殺而來的那一瞬間,秦堪後退數步,大喝道︰「前排御敵!後排火槍手兩段式列陣!」
刺客們畢竟是帶過兵的將領,深知軍隊列陣後的可怕戰斗力,于是身形幾個起落間便沖到第一排列陣的校尉們面前,手起刀落,幾聲慘叫,第一排的陣型便已松散凌亂。
秦堪揮手命第二三排的火槍手退後幾步,一排蹲式,二排立式,鳥銃平舉瞄準,待第一排的校尉被刺客們殺得七零八落潰散逃竄時,秦堪的手猛地向下一切︰「放!」
砰砰砰!
當刺客們的計謀被秦堪識破的那一刻起,已注定了他們的失敗,他們已失去了任何翻盤的機會。
至于現在的臨死反撲,無非是困獸絕望的最後一擊而已,完全沒有效果。
兩排鳥銃火槍放過,院中硝煙散盡,刺客們已躺在血泊中抽搐顫抖,唯獨一名刺客身中數彈,卻倔強地站在院子中間,遲遲不願倒下。
「馬文升何在?宣府參將李崇今日死不瞑目!我等被開革將領家小妻兒共計四百多人何辜?你竟痛下殺手,連嗷嗷待哺的幼兒也不放過,馬文升,四百多條人命啊!知不知道你造了多大的孽?」
最後這個名叫李崇的刺客扔了刀,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厲聲嘶吼,聲如杜鵑啼血,字字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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