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听懂了這個叫胡勇的來意。莊佩佩更是听得明白,她只低著頭吃蛋撻,身體微微向彼得又靠近了些。
「你吃嗎?」。她拿著手里的蛋撻輕聲問,眼里已經蓄滿了懇求。
那種懇求,並不是想求彼得吃蛋撻,並不需要再多的言語,彼得心里已經有數。
和艾麗莎已經生活過這些日子了,哪怕這是個再不愛說話的孩子,但彼得和瑪吉對她的觀察卻從來沒松懈過。他們如獲至寶的女兒,怎麼笑,怎麼哭,睡著了是什麼樣子,沒睡醒又是什麼態度……一切的一切,他們都清清楚楚。
這麼一想,彼得心里更沉重了。他眉頭皺了皺,可看著莊佩佩的眼神里依舊是溫溫暖暖的,搖搖頭,「你吃吧,我不喜歡吃甜的。」
他說著,伸手擦去莊佩佩嘴邊的蛋撻渣。
對面的梁媽看在眼里,笑容里也多了幾分欣慰。
唯獨胡勇現在的心就懸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很不是滋味。
要想按照莊尚均的安排,他是要先給這個孩子做簡單的身體檢查,然後要判斷出她情緒不穩定,再建議心理治療。依他的醫生執照,憑著胡家和莊家在香港的關系,自己又是和莊尚均一起長大的兄弟,莊伯伯應該不會懷疑。本來是說笑著就可以進行的一件事情,他只需要和孩子搞好關系,讓孩子肯接近自己,剩下的什麼都好說。
可是,照目前的狀況來看,莊尚均似乎忽視了一個人。
先不說這個孩子對自己莫名抵觸,那個美國人听了他的話之後,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跟著孩子聊起來。梁媽也不幫著他堅持了,還陪他們一起笑?
胡勇心里有點著急,臉上還是笑望著莊佩佩和莊薇薇吃蛋撻,一桌人有說有笑,可額頭已經泛了虛汗。
胡勇這一趟自然不是白來的,他手里是拿了莊尚均的好處,這個好處,就是一個極大的人情。去年在私人會所里窒息致死的最上鏡小姐,就是死在他身下,被他在登上極樂世界一刻用枕頭捂死的。那個新聞要不是莊尚均幫忙找人壓了下去,他是不可能只私下賠償幾百萬這麼簡單。
這個人情一定要還。
他這麼想著,就伸手撫了撫莊薇薇的後背,聲音溫和,「胡叔叔幫薇薇檢查身體好不好?」
胡勇不知道,彼得一直有意無意盯著他的這雙手。
反正莊薇薇也吃得差不多了,在英國和在爺爺這也常有家庭醫生過來檢查,她就點點頭。
彼得心里一閃,也想伸手攔下莊薇薇,就向梁媽看了一眼。
誰知道梁媽心思不在這上面,交給胡勇也放心,她找了個工人帶他們上樓。胡勇隨身帶著听診器和一些常用的醫療器具,笑呵呵就抱著莊薇薇走了。
莊佩佩嘴里的蛋撻吃的越來越犯惡心。
下一個不就是她了?
她有點不確定地抬頭又對上彼得的眼神,彼得就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低聲說,「沒事。」
要相信彼得,莊佩佩心里不停重復。要相信彼得,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要相信彼得,要相信彼得。
她還是拿起一個蛋撻遞給彼得,強迫自己笑著說,「你吃吧」
你吃吧,你吃了,我就當你懂我的心情,你吃了,我才敢放心。
彼得定定看住她,沒再說話,只伸手接了蛋撻,幾口就吃了下去。
莊佩佩這才安安靜靜坐進椅子里,默默低下頭。一瞬間竟有點鼻酸,她形容不起來這種微妙的感覺是為什麼,只能強忍著不讓自己情緒有任何波動。
對面的梁媽還是頻頻望著牆上的掛鐘。
滴滴答答,小飯廳里就剩下掛鐘一分一秒前進的聲音,再無其他。
莊佩佩沒有經歷過比這再折磨人的聲音了。
除了,那一年,她坐在急診室的走廊上,盯著手術室顯示時間的電子表,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跳,她的眼皮就跟著一下一下地跳。
她懷里抱著的書包被她揉了又揉,她的心更是跟著擰了又擰。她只盼著汪子誠能活著出來,頭骨破裂沒關系,脊椎粉碎沒關系,只要活著,活著就行。
她的思緒又飄去了很遠……
直到莊薇薇蹦蹦噠噠舉著胡勇給的棒棒糖從二樓跑下來,用力推了她一把,大聲嚷著,「該你啦」莊佩佩才突然回神。
看莊薇薇沒事的樣子,彼得心里總算替這個孩子吁了一口氣。
「她不去。」彼得很客氣地撥開莊薇薇的小手。
「為什麼她不去?」莊薇薇不服氣地瞪著彼得,「我都去了」
那意思,我都去了,她憑什麼不去。
彼得依舊好脾氣地笑著,「她不去。因為你是你,她是她。」
莊佩佩嘴角有一抹淺笑。
彼得話音剛落,胡勇就走了進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只不過比剛才看起來要僵硬了不少,似乎是听到了彼得剛才的話。他幾步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坐到莊佩佩身邊,把脖子上的听診器拿下來,問,「佩佩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莊佩佩不搭理他。
胡勇又問,「這個東西可神奇了,你可以听見胡叔叔肚子里的小蟲子,不信你听听?」
莊薇薇一臉好奇,「叔叔肚子里有蟲子?」
「有啊,我們每個人肚子里都有小蟲子,佩佩要不要試試看?」
你肚子里就算有孩子跟我又有什麼關系?莊佩佩瞥他一眼,依舊不說話。
「胡醫生,你們在說什麼?」彼得伸手抱住莊佩佩的肩膀,把她刻意從胡勇面前拉開,「要是給孩子做檢查的話,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沒收到金律師的消息。」
金和平?胡勇一愣,嘴巴剛張開想問,彼得就接著說,「你應該知道,艾麗莎的身體檢查我和莊先生有協商文件的,上面寫著孩子要做身體檢查的話,必須有監護人、我和我太太在場。現在這些條件都不具備,你不知道我老婆多寶貝艾麗莎,而且你也知道莊先生氣勢多強,萬一他到時候說我不按協商內容執行,把孩子帶走了,」他聳聳肩攤開手,「我老婆會殺了我的。」
梁媽惦記莊尚明自然心不在焉,看那美國人這麼堅持,把胡勇拉到一邊,小聲說,「哎呦那個美國人固執的很你別和他爭了。這樣也好,上樓休息休息,晚上我叫老郭煮你愛吃的」
話已至此,再往下就太明顯了。胡勇的眼楮在彼得身上轉了一個圈,勉強和梁媽又說笑了幾句,只好作罷跟著工人走了。
彼得剛才那個動作,和提姆每次把他老子氣的發瘋的樣子像極了。莊佩佩心里忍不住發笑,余光看到胡勇離開的背影,總算松了一口氣,心中更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感激和感動。
彼得啊彼得,真沒白相信你。
沒多久又有工人過來說大少爺回來了,梁媽看彼得照顧莊佩佩,她完全和這美國人就溝通不來,索性拉著莊薇薇就跟了出去。
不多時莊佩佩听見大廳里有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莊尚明有些著急地問,「去了多久了?」
她听不太清別人說了什麼,最後只听見莊薇薇一聲,「爸爸帶我一起去」,然後是眾人匆忙的腳步聲,客廳又恢復了安寧。
莊佩佩突然覺得很累。
心累,身累,這一早折騰到現在,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好靠進彼得懷里。
小小莊佩佩那種沒有一刻不想逃離這里的渴望,一點一滴在她心里擴大漫延。
彼得就趁勢把她抱緊了些,隔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知道瑪吉也會做這個。」
莊佩佩抬頭,看他指著桌上剩下的幾個蛋撻,有點不可置信,「真的?」
「不過瑪吉放的是草莓醬,提姆小時候很喜歡吃,吃到拉肚子躺在床上還哭著要吃。後來提姆長大了覺得吃草莓派侮辱他的智商,瑪吉也很少做了。」
莊佩佩噗嗤一聲笑了。
「你要是想吃,回去可以讓瑪吉做給你,我覺得她做的更好吃一些,這個太油了。」
莊佩佩就點頭,又有點壞壞地笑,「那讓瑪吉做好了下飛機就可以吃?」
「也可以,不過要讓提姆把房間都收拾干淨了,這樣瑪吉才能專心給你做是吧?」彼得沖她挑眉。
莊佩佩抿著嘴強忍了一下,最後還是和彼得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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